星光絢爛下,在頭前帶路的猴子,身側手提燈籠沙僧的陪伴下,陳啟腳步匆匆,來到了這偏殿旁的馬廄處。


    在穿過王宮門口五鳳樓,進入王城的時候,白龍馬和擔子就被守官扣下保留了,待到國王指定給他們一處偏殿休息後,更是盡皆送到了偏殿處。


    至於本該安排有的婢女內侍,則被自由自在慣了,嫌麻煩的猴子直接統統轟走了。


    瞧了眼幾牆之隔,燈火通明的深宮裏院,陳啟打開馬廄木欄,蹲身摸了摸似乎已經閉眼歇息的白龍馬笑道:


    “小白?小白?”


    白龍馬的大眼睛“唰”一下張開,在看見是陳啟後,溫潤濕眼珠裏出現親近之意,在拿頭蹭了蹭陳啟的手掌後,主動屈起馬蹄,站立了起來。


    “小白,”想起此來何事,陳啟臉上出現幾分古怪的笑意,強忍住正經道:


    “我們此來,是悟空要你的尿用來醫治國王,你能不能撒一些給他?”


    起身後抖擻一下,抖去身軀上沾染草屑的白龍馬神色一僵,眨眨眼,扭過頭去,不再看陳啟,一副什麽都聽不懂的樣子。


    唏律律,我隻是匹馬,師父說的什麽?聽不懂,完全聽不懂。


    “嘿嘿,莫裝了,小白龍,你雖被菩薩鋸了角,退了鱗,重銜了橫骨,但一路走來這麽多年了,你不早就修迴來的七七八八了?”


    “大家都不是外人,你有什麽好演的,說話,說話吧!”


    見師父還要再慢慢勸小白龍,早就知道內裏真情的急性子猴子,當即開口點破某事道。


    他和白龍馬鬥智鬥勇的時候,都是在鬧著玩,白龍馬非要裝傻,他也懶得拆穿,反正他這樣,那就隻有他出招的理。


    可現在不僅事關國王的病,也快深夜了,他們熬一夜沒事,師父還要睡覺呢!


    沒想到猴子早已經看穿自己,被掀了老底的白龍馬此時也不好裝下去了。


    扭迴頭,打了個響鼻後,先是不信任的看了猴子上下一眼,才朝陳啟看去,委屈道:


    “師父啊,非我吝嗇,實乃大師兄這些時日常來捉弄我,今夜沙師兄前來討尿,言說是大師兄吩咐,我怕又是大師兄的鬼點子,所以不敢輕信啊!”


    什麽討尿,你個龍馬,說話能不能文雅點!


    沙僧在一旁聞言扯了扯嘴角,想說些什麽,又不知該說什麽。


    猴子倒是沒想到白龍馬開口的第一句不是旁的,竟然是向師父告自己的狀!


    當下臉色一變,撓著頭,對著陳啟憨笑,試圖蒙混過關道:


    “嘿嘿嘿,師父,這個,那個,哈哈,那都是我老孫和小白龍鬧著玩呢,不當真,不當真啊!”


    該死,快想想八戒那個呆子平日裏是怎麽插科打諢,蒙混過關的來著?


    迴憶著自家“好”師弟平日裏的德行,猴子盡量向其模仿起來。


    聽著白龍馬那好久未聽到的清脆少年音,陳啟挑了挑眉,又見猴子學起了八戒,學到了八成相似,陳啟失笑搖頭,也沒去和猴子此時計較什麽。


    他們倆之間的互動就沒想著瞞人,都在他的眼皮底子下,確實不曾過火,別說猴子沒得逞,就是猴子真捉弄成功了,其實也沒什麽。


    譬如喂巴豆的那次,猴子的量控製的很好,白龍馬就算真全吃下去了,也不過是放一路的響屁罷了,遠遠達不到腹瀉的量。


    嗯,就是白龍馬的身後,一般就是挑擔的八戒,他會比較遭罪……


    “小白,你說悟空這些時日常來捉弄你,可你莫非忘了,這也是有因由的?”


    看著白龍馬臉上故意擺出來的委屈神態,陳啟捋了一把鬃毛,笑吟吟道。


    見師父似乎站自己這邊,猴子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立馬收迴憨笑,小人得誌的叉腰挺胸笑道:


    “對啊,小白龍,有因就有果,我老孫可不是故意欺負你,要不是你那日放肆,淋了你三個師兄一頭水,我豈會想找迴這個場子?”


    完了,沒忽悠到師父。


    沒了陳啟作幫手,白龍馬可不敢在自家這個無法無天的大師兄麵前繼續炸刺,當年挨的一棒子,他現在額角還能迴憶起那劇痛呢!


    便收了馬臉上的委屈神態,最後斜瞥了一眼前恭後倨的猴子,低下頭來老老實實的對陳啟道:


    “師父啊,我這尿可非凡品,水中遊魚食了可成龍,山中草頭得味,便變作靈芝,仙僮采去當長壽之藥。


    隻是既然師父和大師兄需要,我自然當獻,但還請師父看住大師兄,讓他以後莫來捉弄我了。”


    被揭破老底,不能裝瘋賣傻後,白龍馬可沒自信能在猴子的怪招下繼續撐下去了,當即借著這個由頭,提出要求道。


    “依你依你,你把這盞子尿完,我們就兩清了。”


    本來就已經因為屢試不得,早早放棄捉弄白龍馬的猴子臉上帶笑,遞出裝藥的藥盞,痛快答應道。


    而見陳啟也在一旁含笑點頭,深知大師兄在師父麵前很看重信用的白龍馬得了保證,無了顧慮,這才馬首前伸,將杯盞叼過,平穩放在馬廄地上。


    “…………”


    躬下腰,擺出姿勢的白龍馬看著馬廄外齊齊伸來,三顆恨不得貼近他胯下,仔細觀摩現場的人頭,馬軀僵硬,半天沒有動靜。


    ?


    陳啟幾人疑惑抬頭看向白龍馬,收獲了白龍馬那滿是尷尬和羞憤的眼神道:


    “那個,師父,師兄,你們能不能先把頭扭過去?”


    雖然我現在隻是匹馬,但你們也別太過分了吧!


    “啊,哈哈,應該的,應該的,是為師冒昧了。”


    十分冒昧的陳啟摸頭尬笑兩聲,扯住還想翻進馬廄的猴子,帶著兩人轉過身去。


    而沒了那令馬壓力山大的三道凝視目光,白龍馬輕鬆自在之下,總算是完成了任務。


    微不可察的幾聲“嘀嗒”後,陳啟身後傳來小白龍鬆了口氣的嗓音道:


    “師父,師兄,你們要的尿好了。”


    什麽話,什麽話這是!


    這分明是猴子和國王要的尿,和我沒關係啊!


    莫名感覺迴到了三歲時,找人撒尿和泥玩的陳啟黑了臉,體會到了剛剛沙僧心口哽住的心態。


    沙僧麵上不顯,但右側微微翹起的嘴角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師父也攤上了啊?那不虧了。


    “沙師弟,去,把那杯盞拿上,該迴去搓藥了。”


    可惜好心情持續不了幾瞬,在猴子抬頭看了看夜色星位,催促一句後,沙僧嘴角壓了迴去。


    迎著大師兄和師父的凝視,沒有二師兄可以背鍋擋災的沙僧捏起鼻子,彎腰探身入馬廄,將地上的杯盞拿起。


    幸好,幸好,盞邊沒有可疑的水漬。


    觸摸到幹燥的杯盞外壁後,沙僧慶幸想道。


    去那勞甚子的魚食成龍,草淋成芝,就是說破了天,還不是白龍馬的尿?!


    正常人誰沒事想沾別人的尿啊!


    感謝辭別了出“力”甚多的白龍馬後,由沙僧捧著那濕潤些許的藥盞,三人踩著輕鬆的步伐重迴了偏殿。


    “師父,你們迴來了啊?來吧,我老豬已經做好準備了,灌完也省的煎藥了。”


    一進門,陳啟就聽見床板上八戒那有氣無力,心喪若死的聲音。


    “嗬,二師兄,灌什麽呢?這龍尿魚食成龍,草淋成芝,可是上好的寶貝,要不是師父出馬,白龍馬還不一定舍得呢!”


    “你呀,就是想喝也輪不到啊!”


    不等猴子出言嘲笑,一路捧著杯盞的沙僧嘴角咧開,攻擊性拉滿的說道。


    結果沙僧不說還好,這一段話一出,八戒臉上頹喪之風盡去,抬起頭來,眼睛亮閃閃的狐疑道:


    “老沙啊,你沒騙我吧?白龍馬的尿這麽厲害?”


    “要是真這麽厲害,那我老豬可就不得不來一點了啊!”


    “去你的吧,你個呆子哪裏是想治病,分明是想拿去淋了靈芝好賣錢!”


    猴子對八戒多熟悉啊,一見這呆子眼睛冒光,就知道這夯貨在打什麽主意,將搓丸的器皿搬上桌來笑罵道。


    “嘿嘿,還是猴哥懂我,”八戒被戳穿了心思也不害臊,左右眼下沒了被灌尿的恐懼,便躺在床上樂嗬嗬道:


    “師父,猴哥啊,我老豬這次可是想出了生財妙計啊,你們想想,白龍馬的尿又不值錢,那地上的草也不值錢,兩個加一起,嘿,那賣出去可就老值錢了!”


    “有了這錢,我們路上日子得好過多少?再也不用緊巴巴了,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在哪吃就在哪吃!”


    瞥了眼肚子高高脹起生痛,提起吃得還能流出哈喇子,一臉遐想的八戒,猴子搖搖頭,覺得這呆子已經沒救了。


    一邊將攪和好的藥泥倒進挖有半圓凹坑的木板,將其兩麵合上,不停搓動,一邊打了個哈欠後,懶洋洋的隨意戳破了這呆子的美夢道:


    “別擱這做你的春秋大夢了,沙師弟先前說的話你忘了?這龍尿可不是凡品,你想要?問過白龍馬沒有?他要是聽到你說要淋草成芝拿去賣錢,別說尿了,兩蹶子你要不要?”


    “他不給,我老豬不能守著啊?他還能沒個排泄的時候?”


    八戒被猴子的話點醒,但脖子一梗,還是頗有些不服氣的嘴硬道。


    “你當誰都跟你一樣的,什麽東西都往嘴裏塞?”


    將木板掀開,九顆正常大小的圓潤泥丸呈現,倒進一旁的木盒裏蓋好,大功告成的猴子滿意拍拍手,方才有空轉身,似笑非笑的看著八戒叉腰道:


    “你要是將你那心眼子多放些在正道上,早就知道白龍馬這一路來基本隻吃些草料,隨便煉煉,也就當廢氣排了,哪像你,天天屎尿多!”


    勇於嚐試,見多“食”廣,還因凡人身軀,經常方便的陳啟在一旁隻覺莫名躺槍,幽怨的看了一眼猴子。


    悟空,你這話有點密了吧?


    “咳咳,師父,不是說你啊,我是說八戒這呆子……”


    猴子注意到一旁的陳啟目光,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這次無意間,把師父也罵進去了,忙把嘴捂住,衝陳啟擠出個笑容尷尬道。


    壞了,忘記師父平日裏也“好”吃,常上廁所了!


    “哈哈哈!哎呦!”


    “砰!”


    本來被猴子懟到沒脾氣的八戒放聲大笑起來,結果又因為笑得太厲害,肚子被顫痛了不說,就連那許是年久失修了的木板床,也被這呆子活活笑塌了!


    …………


    一夜的笑鬧過後,師徒四人被昨日皇榜處的太監頭子小聲喊起,再用過一同送來的早膳,一行人由其領著,嘻嘻哈哈的朝著王宮正殿走去。


    八戒吃過了猴子開出的藥,經過一夜休息,肚子早就消下去了,隻是由於他的床塌了,昨夜和猴子擠的一張床


    ——那間偏殿本應該是供外臣留宿的小殿,隻有兩張床鋪,因他們人多,內侍們又搬了兩張床給他們。


    一人一床,八戒不想睡地板,或者去馬廄和白龍馬擠一擠的話,隻能蹭別人的床。


    而另外三人裏,唯一能和這呆子擠下一張床的,也就比較精瘦的猴子了。


    但是這兩人的睡相吧……


    反正自清早起來,這一猴一豬就昨天夜裏對方的小動作,就互相嬉笑吵嚷個不停起來。


    一個笑罵對方打唿嚕放響屁,一個指責對方又磨牙又手腳不老實……


    及至殿外,一行人才略微收斂,整理好儀態,上殿行禮,見過早早守在上首的朱紫國王,以及周邊站定的文武群臣。


    “神僧長老,不知這藥……”


    珠簾後,國王艱難的喘口氣後,激動的朝下方猴子幾人看去道。


    “嗬嗬,在此,在此。”


    猴子從沙僧手裏接過木盒,示意一旁的內侍接過呈上,不緊不慢的笑道。


    火熱的目光一一掃過木盒中足足有九粒的黃黑藥丸,國王哆嗦著手,讓打開木盒,呈以禦觀的內侍捧盒靜立一邊,精神有些振奮的撐住扶手問道:


    “神僧長老,此藥何名?寡人又該如何吞服?”


    “此乃我獨家秘方,烏金丸是也,服用起來也算簡單,三三之數,以藥引和著,三粒三粒的吞服三次就是。”


    猴子自然不會直白的告訴國王,這藥丸隻不過是鍋底黑灰加兩味黃色中藥混合出來的顏色,便捋了捋不存在的長須,學著那花白胡子的神醫,隨意編了個高深莫測的名字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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