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易恭恭敬敬跪地,叩首三次,才緩緩起身。


    “林先生......”


    林錯眼神平和,輕聲道:“到了稷下學宮,讀書要認真,練字不可懈怠。”


    餘易重重點頭,說道:“知道了,林先生。”


    另一邊,王振玉碎背在身後,斜靠在錯齋外。


    劉辛換上一身新裝扮,跟在王振身旁,活脫脫的一副女子小遊俠的模樣。


    學著王振模樣,劉辛也手握一根登山杖,隨意敲敲打打。


    餘易仍舊有些戀戀不舍,眼眶通紅,對著錯齋是看了又看。


    王振並未多言,隻是拉起餘易衣袍,催促道:“走吧,別看了,又不是迴不來了。”


    餘易慘兮兮的說道:“知道了,師兄。”


    林錯站在錯齋外,雙手攏袖,笑著說道:“一路小心。”


    劉辛笑容燦爛,朝著林錯用力揮手告別。


    林錯也輕笑著揮手。


    餘易仍舊是一步三迴頭的模樣,卻被王振拉著越走越遠。


    王振一句話都不曾多說,隻是在街道盡頭,微微停步,卻並未轉身,隻是高高抬手。


    林錯雙手攏袖,輕笑一聲。


    人來人往,錯齋又迴到原本模樣。


    隻是不同於當初的三年,如今心境已然是圓滿無缺。


    林錯就這麽躺在竹椅上,輕輕搖晃,逐漸睡意朦朧。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錯才緩緩睜眼。


    似乎是做了一個美夢,卻記不清內容了。


    林錯緩緩站起身子,看著已經日落黃昏的巡迴城,不由得心緒四起。


    隨著日落黃昏,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也隨之而來。


    小雨落在青石板上,坑坑窪窪如同魚鱗閃爍。


    斜對麵,鳳仙閣仍舊是燈火通明。


    也就是前年,巡迴城所在的郡縣,莫名其妙被撥過來一大筆官銀。


    說是天上掉餡餅也不為過。


    連帶知府、上佐、判司、錄事參軍等等一眾官老爺,都是一頭霧水。


    約莫隻有刺史大人,才知曉其中緣由。


    關於此事大都是眾說紛紜,有人猜測是因為楊奕的封王就藩,連帶著巡迴城沾光,也有人說巡迴城裏,藏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值得朝廷為此特例撥款。


    總之不管如何,的的確確是每一年都有一筆不菲的銀子,落在巡迴城所在的郡縣。


    雨聲漸密。


    稀疏的雨水透過窗子,滲入錯齋之中,連帶著窗旁的一些墨寶都為此遭殃。


    雨水濺落泛黃的宣紙上,立馬暈染出一塊墨團。


    而錯齋的主人,此時正饒有興致的站在門前,凝神聽雨。


    並未調動真氣撥開雨水,林錯就這麽雙手攏袖,站在門前。


    隻是雨水漸大,連帶著林錯青衫都因此打濕小片。


    錯齋外,巡迴城中的百姓已經早早散去。


    林錯伸出手掌,輕輕探出,立馬便有雨水摔在手心之間。


    一滴雨水砸落林錯指尖,卻並未飛散,反而仍舊渾圓。


    於指尖滑落手心,手心紋路如同層層山川,雨水便如同滾滾山洪。


    林錯輕輕一抖,雨水隨之震散。


    傳聞中佛陀曾在一粒沙礫中看到一片世界。


    因此流傳下來的,便是人身小天地一法。


    人身便是一座完備天地,周天運轉,四時更迭。


    真氣如流水,經脈如河道。


    後世寺廟中,大都刻有四字。


    莫向外求。


    便有人身自足之意。


    林錯緩緩閉上眼眸。


    自己如今已經是天人境大圓滿。


    武道乃是一座高山,玄神境便已在山巔,天人境是山外天路。


    可這條天路自己都已經走到盡頭。


    還能如何走?


    林錯輕輕唿出一口氣,隨後屈指一彈,隻見一粒水珠驟然射出,隨後在雨幕中連成一條水線,蔓延向外。


    隻是夜色極深,並未他人發現這奇怪一幕。


    隨著這條水線蔓延向外,逐漸飛出巡迴城。


    一位在小巷避雨的年輕人,察覺到了這條細長水線。


    雨水越下越大,有了大雨瓢潑之勢。


    這位年輕人卻走入大雨之中,沿著這條水線,一路向前。


    水線極長極細,筆直一線。


    年輕人一路追尋水線盡頭,直到來到一座小齋前。


    隻見到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正站在門前。


    隨著這位年輕人的到來,那條水線也隨之崩散。


    年輕人朝著遠處那位青衫男子抬了抬手,作出詢問手勢。


    遠遠的看到那位青衫男子點頭,微微側身。


    年輕人才快步走向錯齋。


    “唿。”


    “好大的雨。”


    年輕人笑著摘下蓑衣,用力抖落雨水。


    林錯則是輕笑一聲,說道:“一會還會更大。”


    年輕人笑了笑,說道:“我叫王一,徐州人。”


    林錯輕輕點頭,淡然道:“林錯。”


    王一走入錯齋之中,看著周圍懸掛的墨寶,不由得驚歎出聲。


    “好字!”


    林錯雙手攏袖,笑道:“難道今日要開張了不成?”


    王一卻是尷尬一笑,說道:“恐怕要讓先生失望了。”


    說罷,王一做出一個掏口袋的動作,的確是空空如也,囊中羞澀。


    林錯卻是淡然一笑,隨意道:“無妨,看總歸是不要錢的。”


    王一哈哈一笑,說道:“對頭!”


    這位徐州來的年輕人,就圍著錯齋四周看了起來。


    這些由林錯親自寫下的墨寶,既是墨跡,也是武學。


    隻是落在王一眼中,便全是墨跡而已。


    林錯為王一倒上一杯熱茶,放在桌子上。


    “徐州富饒,幽州清苦,怎麽來了幽州了?”


    王一並未轉頭,颯然一笑,說道:“當初離家,是為進京趕考一場。”


    林錯卻是輕笑一聲,說道:“天京城在東邊,你走錯方向了。”


    王一點了點頭,說道:“不急,總有迴去的時候。”


    林錯雙手攏袖,站在王一身後,說道:“若是需要銀兩,我可以助你。”


    王一卻是搖了搖頭,笑道:“不需要了,我並不打算考了。”


    林錯微微側目,問道:“為什麽?”


    王一收迴視線,摩挲下巴,輕聲道:“總覺書中並非全對。”


    當初踏冥山巔,那份浩浩蕩蕩的氣運雨落人間之時。


    這位年輕人在破敗小屋中,眉頭緊鎖,輕輕搖頭。


    丟下了手中的那本儒家經典。


    這位名為王一的年輕人曾經皺眉看向天際,似乎覺得.......


    天下不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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