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秦家別墅三樓,臥室裏隻開著一盞暖色調的昏暗床頭燈。


    秦硯川還沒消化剛才那個魔仙小男孩和老王子的故事,他麵無表情地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一本頁麵泛黃但保存得很好的故事書遞給時漾。


    正是時漾上次使用隱身鬥篷,溜進臥室裏看到的那本,當時是何淼淼給秦硯川讀故事。


    “動作輕點。”


    秦硯川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便掀開被子上了床。


    時漾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翻開故事書,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坐在床上的男人,語氣頗為委婉:


    “秦小叔,這本故事書已經很久了吧,看起來比我的年紀都大。”


    秦硯川:“……”


    無法反駁這個事實。


    他在床上躺了下來,給自己蓋好被子,雙手交握著放在身前,隨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躺得十分安詳。


    “隻管讀就行,別問那麽多。”


    時漾哦了一聲,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開始給秦爺念睡前故事哄他睡覺。


    “從前,有一個長得很可愛的……”


    熟悉的語氣和內容,剛才的記憶又開始上湧。


    秦硯川依舊閉著眼,但麵部肌肉隱約繃緊了些,嘴唇動了動,低低地從唇齒間擠出一句話:“別念你那魔仙小男孩和老王子。”


    “什麽啊,我才念了個開口,你隻管聽就行。”


    “再說了,我剛才編的故事多好聽啊,尤其是結局,秦小叔你真是不懂欣賞。”


    結局是魔仙小男孩用自己的魔法打敗了邪惡的西方巨龍,從巨龍的爪子底下把吃了毒蘋果而昏迷不醒的老王子解救下來。


    最後,小男孩和老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哦對了,還有老王子那兩個傻侄子。


    “……”


    秦硯川不想再迴憶。


    時漾清了清嗓子,開始認認真真地念故事。


    “從前,在一個遙遠的王國裏,有一個國王,他的肚子特別大,他總是找不到合適的衣服穿……”


    時漾的聲音其實很好聽,他刻意放輕了語調,不疾不徐地講述著國王的故事。


    嗓音還帶著幾分未褪去的少年感,幹淨又輕盈,帶著一股柔和而溫暖的力量。


    秦硯川閉著眼睛,浮躁的內心逐漸平靜下來,唿吸均勻而緩慢。


    時漾念著故事,時不時觀察著床上的男人,安安靜靜地躺著,睡得越來越安詳。


    應該睡著了吧?


    果然,念故事嘛,誰不會啊。


    隻要能把這老男人哄睡著就行,也不一定要挑選專門的人。


    時漾連續念了好幾個故事,這才試探性地停了下來,俯身湊近了些,仔細打量著秦硯川的臉。


    睫毛真濃密,還長。


    時漾在心裏感歎著,正準備伸手去碰一下秦硯川的眼睫時,誰知道男人那張閉著的嘴巴忽然一張一合,同時吐出兩個沙啞而低沉的字眼:“繼續。”


    時漾一驚,趕緊縮迴了手,坐正了身體。


    一聲不吭的,原來還沒睡著。


    他翻動著泛黃卷邊的故事書頁麵,繼續念下一個故事。


    “有一天,小壁虎在牆角抓蚊子,一條蛇忽然出現,緊緊咬住了他的尾巴……”


    “哎呀,好疼啊。”


    ……


    就這樣,時漾又不帶停歇地念了三十分鍾,嗓子都要幹了。


    再一看,秦硯川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沒什麽反應,連身體都沒有翻一下。


    這迴總算是睡著了吧。


    時漾停了下來,抿了抿幹澀的唇。


    下一秒,又是一道低低的嗓音冷不丁地傳進他的耳膜裏,還是兩個字:“繼續。”


    時漾暗自咬了咬牙,悄沒聲地伸出食指和中指,對著秦硯川那雙一直閉著的眼睛,隔空戳了兩下。


    秦硯川依舊沒有反應。


    “從前從前,在一座綠色的大森林裏,有一座非常漂亮的木頭做的小房子,那裏住著豬爸爸,豬媽媽……”


    時漾這一讀又讀了三十分鍾,嗓音從剛開始的幹淨清澈,變成了無精打采有氣無力的破鑼嗓子。


    現在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一個半小時,他整整念了一個半小時,全程不帶停歇的,連口水都沒有喝。


    整本故事書都被他給讀了一遍。


    “最後,小公雞和小鴨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念完最後一個故事,時漾徹底歇菜了,仰著頭,奄奄一息地靠著椅背。


    與此同時,躺在床上的秦硯川無聲地掀起了薄薄的眼皮,他的眼神清明而淡然,毫無睡意地看著天花板。


    緊接著,嘴唇微動,從喉嚨裏碾出兩個字:“繼續。”


    平靜的字眼,聽在時漾的耳朵裏卻猶如惡魔的召喚。


    “……”


    時漾無聲破大防。


    他眼睛一閉,手臂無力地垂落下來,假裝自己什麽都聽不見看不見,徹底擺爛了。


    剛才就不應該主動提出這件事,現在好了吧。


    念又念不下去,睡也睡不了。


    秦硯川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身,掃視著坐在對麵半死不活的時漾。


    不知道過去多久,秦硯川姿態隨意地靠著床頭,唇角掀了掀,低低緩緩地開口:“還是睡不著,你說怎麽辦?”


    時漾的眼睫輕輕顫了下,繼續裝死。


    秦硯川繼續:“把你的心上人喊迴來?”


    時漾垂落下來的指尖蜷了一下,眼睫顫得更明顯了。


    “還是……”秦硯川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上半身緩緩往床邊傾了傾,沉吟片刻才接著輕聲道:“你陪我睡?”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臥室裏響起,顯得格外清晰。


    時漾垂死病中驚坐起,猛地睜開了眼睛,“既然秦小叔你都這麽說了,那我也不好拒絕你的要求。”


    “雖然我覺得這有點不妥,但我這段時間白白吃你的住你的,總得為你做點什麽,不然我這心裏也過意不去。”


    這話說完的時候,時漾已經甩掉鞋子爬上了床,鑽進了暖烘烘的被窩裏,極為熟練地在秦硯川身邊躺了下來,雙手抓著被子,無比乖巧地衝他眨了眨眼睛。


    一套動作下來,無比絲滑流暢。


    仿佛已經演練了上百遍。


    “好害羞啊,秦小叔你別這樣看著我。”


    秦硯川:“……”


    時漾又抿了抿幹澀的嘴唇,“好渴啊,有沒有水?”


    秦硯川:“沒有。”


    時漾滿眼失望地看著他,輕輕歎氣。


    “我在這兒坐著連續念了快兩個小時的故事,也不知道是為了誰,別人念故事還得收費,我一分錢也不要,現在連口水都沒得喝。”


    時漾閉上眼睛,翻了個身,順手把被子往他這邊扯了扯。


    “算了,都是我活該的。”


    秦硯川額角青筋逐漸浮現,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隨後伸手將床頭櫃上放著的水杯拿了過來。


    “喝完就迴去。”


    時漾坐起來,接過杯子仰頭將裏麵的半杯水一飲而盡,不拘小節地抬手擦了擦嘴角。


    他把空水杯還給秦硯川,“謝謝。”


    緊接著又無比絲滑地往床上一躺,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蓋嚴實,隻露出一張白淨水靈的臉。


    “秦小叔,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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