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被剝奪身份,禁居於月宮的的月公子難得出來見人,隻見他一夜白頭,青絲盡染霜華。


    這是悲痛至極所致的。


    兩年前,他初出後山,因為可憐及好奇雲雀的經曆,便收留她在月宮做了藥人。


    孤男寡女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久了,不知不覺地,月公子一顆心也掛在了這個無鋒刺客的身上。


    他之所以策劃了讓雲雀假死的計謀,是為了能與雲雀長相廝守、天長地久的一直在一起。然而,在計劃進行中時,雲雀的身體被無鋒之人掠走,此後再沒有了音訊。


    盡管如此,月公子心中仍是存有幾分希望的,他期盼著雲雀或許隻是迴到了無鋒後依然好好活著,說不定總有一天,能再次相見。


    不曾想,她其實在兩年前就死了,死後還要被無鋒利用,隻為刺激起雲為衫的複仇之心。


    雲為衫是雲雀的義姐,他們在月宮一起生活時,她也經常提起過雲為衫。兩人姐妹情深,在無鋒的煉獄中互相依賴著長大,雲雀在配合完成假死計劃時,心裏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這個姐姐。


    宮門和無鋒敵對多年,已經積累下數不清的曆史和算不盡的血債。如今,眾人都知道了無鋒的計謀,那明年宮門選親之時,雲為衫還是按照計劃潛入新娘之中狸貓換太子,下場絕對會很慘。


    月公子無法接受讓雲雀的姐姐也這樣淒慘地死去,於是醒來後,他用武力強行突破了在外看守的侍衛,執意去見了執刃宮鴻羽。


    雲為衫是可以被拉攏的,這是月公子想到能救她的唯一辦法。


    她和雲雀一樣渴望自由,無鋒才是殺死她妹妹的仇人,她天然地和宮門有著同樣的立場,而且,雲為衫從小在無鋒長大,想必對那裏的情報也深有了解。


    於是,月公子淚眼婆娑地向執刃傾訴了他那淒美的愛情故事,懇切地請求他同意自己對雲為衫的策反計劃,留下她一條性命。


    拜托了執刃,雖然雲雀在假死之時,也不忘記在腰帶裏揣一顆百草萃,但她一定是不小心的~


    雖然這顆百草萃很有可能拯救了無鋒首領的性命,但雲雀也付出了自己的性命啊~


    我月公子和雲雀情深似海,就和執刃及當年的蘭夫人一樣,您一定是能夠明白我的感受的對吧~


    執刃宮鴻羽年近五十,算起來,到如今執掌宮門已有二十幾年了,因此積威甚深,老謀深算,麵對這樣情深意切的請求,他當然是——


    充滿共情的同意了。


    畢竟他也有一個被無鋒派來的臥底老婆,是過來人了。


    宮鴻羽自認為對第一任老婆蘭夫人一往情深,深情到可以一點不在乎蘭夫人的貼身侍女霧姬,是一個魅階無鋒。


    甚至為了緬懷蘭夫人,順便照顧她留下的孩子宮子羽,宮鴻羽直接娶了霧姬做自己的續弦,現在也相處了有二十年了,感情還一直保持的挺好的。


    當他聽到這麽感人且相似程度極高的故事時,怎麽能不讓宮鴻羽感同身受呢?


    於是這一個白天,就在這兩人的感人肺腑的互相傾訴中過去了。


    而在另一邊的白天,雪長老苦苦在藏書庫中尋找過去風家的典籍資料;宮紫商、花公子和花長老正緊鑼密鼓的打造兵刃;宮遠徵在儲備醫毒暗器。


    後山各宮之人都在勤練武藝;宮尚角在雲家周邊設下暗探;宮子羽正憂心忡忡的喝著花酒,大家都為自己的事情忙碌著。


    今夜月朗星稀,已經是入夢的第四夜。


    羽宮的未來暫不可見,現在和過去又都看過了,於是一行人便將視線轉到了其它幾宮之上。


    角宮掌管外務,負責家族營生和在江湖中斡旋,徵宮擅長醫、毒、暗器,商宮擅長鑄造兵刃,各宮各司其職,都很重要。


    但就目前來說,宮紫商和宮遠徵從小到大從未出過宮門,如果無鋒之人想要混進來,利用馬上將要進行的宮門選親是最快捷的辦法。


    除了宮喚羽外,宮尚角是宮門中年紀第二大、同時也是單身的成年男丁,不出意外的話,他也是要在這一次的選親中選擇一個新娘的。


    因此眾人商議過後,觀看和角宮相關的‘今’刻故事,就成了第四晚的節目。


    光幕緩緩亮起,投影出一片人聲鼎沸、車水馬龍的景象。


    鏡頭的視角移向巍峨的城門口,大賦城三個字明晃晃的掛在上麵,這裏的街道寬敞而繁忙,各種商家和小販吆喝著吸引來往的行人,顯得格外熱鬧有煙火氣。


    雪公子眼睛澄亮,直勾勾地看著畫麵中的每一處景象,他感歎道:“這裏好熱鬧啊,角公子,你見多識廣,這大賦城又是什麽地方?”


    其餘沒出過門的小輩們也好奇地把耳朵立起來,目光還留連在屏幕上舍不得眨眼。


    宮尚角緩緩解釋:“大賦城地處北方,是相鄰我朝都城最近的一座城池,所有去往都城的物品大都會經過這座城,是以人稠物穰。”


    說話間,畫麵慢慢轉向了一座馬車,馬夫將鞭子在空中打了個空響,正催促著馬匹往一處宅院駛去。


    這處宅院占地廣闊,布局對稱嚴謹,是北方常有的宅第建築,大門外高高掛起的門牌上,書寫著‘上官’二字。


    月長老喃喃道:“上官家,我記得,上官家的姑娘,的確也在本次選親的名單裏,他們家族世代行醫,是宮門的盟友之一,月宮與徵宮所需的許多珍貴草藥,都是托上官家代為采購的。”


    宮子羽白日裏因為他哥哥宮喚羽的事情難過了很久,到了夢裏也是萎靡不振,聽到這句話後,難得提起了些許興致。


    這豈不是說明,這一次大家看到的可能是將要嫁入角宮,成為宮尚角的未來新娘咯。


    他打起精神繼續看了一會,隻看見這輛馬車從側門駛入了上官府中,一個身形纖細的女子從馬車上走下來,她穿的一身簡約清麗的淺藍衣裙,卻長了一張嫵媚的芙蓉玉麵,正慢慢地走入自己的院子裏。


    宮紫商也來勁了,她擠眉弄眼地向宮尚角打趣道:“哎喲喲~看起來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大美人誒——不知道是誰這麽有福氣啊~~”


    角宮不像羽宮,裏麵隻有宮尚角一個成年的男丁,他其餘的父母弟弟和關係近的親人,都在十年前無鋒入侵宮門的時候戰死了。


    所以這個豔光四射的美人未來必定和宮尚角有一段關係,這古代的大家閨秀和一個陌生男人之間,除了是夫妻,還能發展出什麽關係呢?


    因此,宮紫商並不怕調侃錯人。再說了,這羽宮的新娘一出場就在無鋒的老巢裏麵,可角宮新娘的出場就非常正常了,總不能,她每一個未來的弟妹,都是無鋒吧。


    宮尚角生性多疑,他還是保持著最高的警惕心,仔細地觀察分析著畫麵中這個陌生女子的一舉一動:


    上官是醫藥世家,武力值不算高,所以投靠了宮門尋求庇護,但他們家錢財還是不缺的,可屏幕中的女子身邊除了一個馬夫,怎麽沒有其它的丫鬟隨從呢?且住的房間內部裝飾也格外清簡。


    這名女子進房間後,先是走到梳妝台前坐下,然後從桌子上的妝匣盒裏,取出一枚用帕子小心包裹著的玉佩,迎著日光細細撫摸。


    作為一個兄控,宮遠徵看的比他哥宮尚角還要仔細,當他看到這枚玉佩時,忍不住瞪大眼睛扯了扯宮尚角的袖子:“哥,這是你的玉佩!不是很久之前就丟了嗎?!”


    這個女人有可能是和哥哥關係匪淺的未來新娘,他們有可能在將來結成一個小家庭,然後生兒育女。到時,哥哥能分到他身上的關心,就會變少很多很多了。


    他抿了抿唇,咬了咬後槽牙,不禁有些抗拒,雖然還未真的接觸過她,但宮遠徵心中,本能的就開始討厭這個女人了。


    宮尚角點頭:“的確,這枚玉佩是我在四年前外出時不小心弄丟的,怎麽會在她手裏?”


    宮遠徵舒服了一點,不是哥哥送她的就好,他的身體傾靠向背後的椅背,眯了眯眼睛,繼續用雞蛋裏挑骨頭的精神仔細觀察。


    上官家的一個下人從女子的房間外走過,停在了她的門前,敲門傳話:【淺小姐,夫人聽說你迴來了,讓你過去一趟。】


    上官淺將玉佩係在腰帶上,起身走了出去。


    她在下人的通知下走到宅子裏的小花廳,見到了上官家的女主人。


    這女主人生的慈眉善目,眼神中卻帶了一抹愧疚:【淺淺,你何必親自出門看病呢?這大賦城中要論醫術,再沒有比上官家更厲害的醫師了,隻要讓下人傳話一聲,讓他們上門來診治就行了。】


    上官淺臉上掛著孺慕的微笑,撒嬌的牽起女主人的手:【家中醫館的醫師,我都是看過的,他們開的方子,都沒有妙仁堂黃醫師的好,而且,我也不想打擾他們正常做工。】


    宮紫商繼續興奮的在位子上扭來扭去:“哎喲喲~~多賢良淑德,勤儉持家的一個美人啊~”


    宮尚角不理會她,宮遠徵氣鼓鼓地瞪了她一眼:“你看就看,怎麽還這麽多嘴多舌?”


    宮紫商迴嘴:“這不是你這種小鬼頭該懂的事~”


    宮遠徵怒視:“你(# ̄~ ̄#)!”


    畫麵繼續播放,女主人接著問:【這一次是身子哪裏不舒服,黃醫師開了什麽方子?你現在感覺如何?】


    上官淺俏臉微紅,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不是不舒服,之前,醫師說我體帶辛香,濕氣鬱結,可能不太利於生育,我想在......之前,先調養好身體。】


    聽到這句話,女主人不安的伸手從桌子上倒了杯茶水潤唇:【說起這件事,淺淺,宮門的嫁衣送到了,你剛好可以試一試。】


    上官淺欣喜又羞澀的抬起頭,不等她迴話,女主人猶豫片刻,再次發問:【淺淺,你雖然是上官家收養的孤女,但我也將你視作我的親生女兒,在大賦城中,找一門不錯的親事還是可以的,你要不要——?】


    原來她是收養的孤女,怪不得身邊沒人伺候,穿用儉樸了,宮尚角稍稍放鬆了些許眉心。


    但宮遠徵依舊沒有放鬆警惕,沒有武力加持的醫藥世家,無鋒會隻盯著雲家,放過上官家這一個好拿捏的軟柿子嗎?他不信。


    畫麵中,待女主人說完那句話後,房間內部的繡屏後突然傳來了一點奇怪的動靜,她馬上閉口不言,又尷尬地低頭喝下一杯茶。


    此時上官淺麵上的羞紅已經褪去,她輕輕摸著腰上係著的玉佩,堅定的搖了搖頭:【母親不必再勸了,自從四年前,宮二先生將我從地痞流氓手中救出,我就已經認定是他了。】


    光幕很貼心的新開了一個小小的分屏,在裏麵播出了一段宮尚角打馬揚鞭路過大賦城的城門時,順手趕走環繞著上官淺身邊流氓的特殊事件。


    宮紫商更加來勁了:“哎喲喲~英雄救美哦,一往情深,天定佳緣哦~”


    宮遠徵不服氣的環抱雙臂兇狠地瞪過去:“哥哥隻不過是好心順手罷了,她這叫一廂情願!還厚臉皮撿了哥哥的玉佩不還!宮紫商,你沒文化就不要亂用成語!”


    然而諸位長老卻欣慰的很,隻要新娘不是無鋒就行。他們樂嗬嗬的看著小輩鬥嘴,欣慰著角宮很快就要來到的喜事。


    花公子好奇地向前麵看去,看見端坐在話題的風暴眼中心的宮尚角依舊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淡定的很。


    花公子不由得心生佩服,麵對紅顏有如孤骨,好定力,宮二先生真是好定力啊!


    很快,屏幕中的上官淺和養母談完心事,迴房休息去了。


    她離開房間以後,繡屏後麵衝出來了一個身著粉衣的少女,生氣的衝著女主人說:【娘!上官淺自己一心想要嫁入宮門,你幹嘛要阻止她?如果她不嫁,那不就是我嫁了嗎?我才不要嫁入宮門呢!】


    女主人連聲安慰她:【好了好了,她不是都答應了嘛~】


    粉衣少女不依不饒:【那你不許給她準備什麽嫁妝,家裏的東西都是給我的...】


    屏幕外,溫馨和樂的氣氛瞬時一緊,執刃和長老們紛紛皺起了眉頭。


    宮尚角依然冷靜,和沒怎麽出過宮門的長老們不同,他斡旋江湖事務多年,很清楚嫁入宮門的壞處。


    ——按宮門規定,嫁進來的新娘就再也不能返迴家中探望親人,和親人斷絕了聯係。她們甚至不能去宮門外的舊塵山穀玩樂,終日隻能生活在這充滿毒障、陰暗潮濕的宮門裏,被自己素未謀麵的丈夫挑中,去相敬如賓的生兒育女。


    而這,就還算是好的結果了。


    出生在宮門中的人,大多性情和外邊的常人不同,要更加偏激陰暗許多,哪怕是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宮紫商也是如此。宮家的血脈中,好像天然就攜帶了晦暗扭曲的因子。


    故此,宮門很少有恩愛的夫妻,更多見的,是一對對互相憎惡的怨侶。


    看著氣氛不對,宮紫商訕訕的打圓場:“好啦好啦,至少上官淺姑娘是一心想要嫁給宮二的,她的身份清清白白,你們可以慢慢培養感情嘛~誒,這個車夫怎麽這麽沒有規矩,大白天的跑到姑娘家的院子裏來......”


    宮紫商突然沉默了。


    因為這個大大咧咧從窗戶外躍進上官淺房間裏的車夫摘掉了頭上的帽子,露出了一頭板寸。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沒人會將自己的頭發輕易剪落。這樣的短發,隻可能是他犯了什麽大錯,才受到了官府的‘髡刑’。


    這個無禮而犯過法的車夫麵朝著上官淺,露出了玩世不恭且興奮血腥的笑容:【宮門選親就要開始了,你準備好了嗎?】


    上官淺走入內室,換了一身標準無鋒刺客黑衣,然後慢慢在梳妝台前紮起利落馬尾辮,對著鏡子,傲慢地說:


    【當然,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宮紫商:(lll¬w¬)不是有沒有搞錯我剛剛還很看好你......


    宮子羽:_(?Д?)?又一個無鋒!


    宮尚角:(`へ′)這次的目標是他嗎?膽子倒是挺大。


    宮遠徵:(‵▽′)ψ好耶,這下哥哥肯定不會娶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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