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是貴賓層。


    此時的貴賓早已不知去向,樓層裏空蕩蕩一片,依稀見到一兩個座位上落下的長衫,在等待匆匆離去的主人。


    李承乾視而不見,抱著兕子徑直坐到主座上。


    品味樓掌櫃跟了上來,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有什麽特別想品嚐的嗎?小人即刻為您準備。”


    李承乾的麵容溫和,但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種難以接近的冷漠,他微微轉過頭,“陸郎君,有什麽好建議?”


    陸遠聳聳肩,故意用一種模仿外國人說普通話的口音,“太子殿下,你是太難為人啦,我初到貴境,怎麽知道吃什麽?我要是點了食物,掌櫃拿不出來咋辦?連累他被治罪麽?”


    他這種外國人假音加上東北腔,聽起來古怪又滑稽。


    城陽忍不住掩著嘴笑,努力控製不讓笑聲溢出。


    小兕子則歪著頭,一臉困惑地看著陸遠:“小囊君怪怪噠~”


    李承乾將她放在座位上:“不是怪,陸郎君是羅刹國人……”


    “太子殿下。”陸遠頗為氣憤地搶著說:“我祖上係大唐人,我生生世世都係唐人,殿下不能說我是羅刹人。”


    大唐才多少年,你祖上何來的大唐人?


    “好好。”李承乾差點笑場:“你是唐人,永遠都是唐人,這行了吧。”


    隨後對掌櫃道:“你就為這位遠方漂泊的大唐人,準備一些羅刹國的美食吧。”


    掌櫃心裏嘀咕:既然是大唐人,為何要羅刹國美食?但他不敢多嘴,身子壓下,深深作個揖:“迴殿下,小店不懂羅刹國食物。”


    李承乾就想聽到這一句,故作驚訝的道:“你們不是有很多的羅刹國美姬嗎?怎麽沒有羅刹國美食?”


    掌櫃苦著臉:“羅刹人隻會茹毛飲血,哪懂得烹飪美食?”


    又是這樣說,李承乾不知道該信誰了,斜乜一眼,示意該到陸遠表演了。


    “一派胡言!”陸遠厲聲喝道:“羅刹國國土遼闊,東西差異巨大,你說的茹毛飲血隻是西巴利亞一帶,而西蕃之西,可是另一番景像,你不懂別信口開河。”


    這迴說話快,聲音正常不少,掌櫃詫異,這到底是什麽人?


    陸遠點到即止。


    李承乾接過話:“陸郎君息怒,這樣吧,就讓掌櫃拿主意,來幾個大唐特色小菜,陸郎君也很久沒嚐家鄉的味道吧?”


    陸遠撇撇嘴,不置可否。


    掌櫃有點信他是外鄉人了,否則誰敢在太子麵前無視?


    李承乾憋著笑,揮揮手讓掌櫃退下。


    掌櫃離開,偌大的三樓隻剩下他們幾個了,城陽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兕子也掙脫阿兄的手,擠到陸遠的旁邊:“小囊君,尼腫麽說話怪怪噠~”


    陸遠將她放在大腿上:“我跟阿兄玩遊戲,在扮演羅刹人。”


    “小囊君木黃發發,不係羅薩人吖~”


    “羅刹人也不一定是黃頭發,我不是說玩遊戲嗎?假扮的,跟你扮小老虎一樣,以後我故意說是羅刹人,明達不要奇怪,知道嗎?”


    “窩幾道?~”


    “明達真厲害。”


    “七不七火鍋吖~”


    “先看掌櫃送來什麽菜色,晚上再迴去食火鍋。”


    小兕子不悅,說好的吃火鍋,來了又沒有。


    陸遠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塊沾上茶水,擦著她的小手:“阿娘不在這裏,我們晚上等到她們一起吃,這樣味道更好,中午就在裏試試味,有好吃的打包給阿娘,好不好?”


    小兕子有好幾次打包經驗,想到會得到阿娘誇讚,這才點頭:“好~”


    陸遠哄好小公主,幫她擦幹淨兩隻手,讓她坐迴太子身邊。


    沒辦法,階級社會,讓外人看到公主坐在陸遠懷裏,恐怕不妥。


    陸遠想,以後要光明正大地跟公主坐在一起,至少混進權貴圈子,並且擁有不低的身份,否則就像樓下的人,被階級的屏障狠狠隔絕出去。


    小兕子不在懷裏,陸遠覺得無聊。


    抬頭四顧。


    這裏的環境跟電視劇拍皇宮宴會有點像。座位是分餐製,一人一個小桌子,整個大廳約六十來個位置,圍成一圈,中央全空出來,估計留出來做歌舞表演。


    牆壁上掛有山水字畫,四周不少雕工精巧花鳥的屏風將相鄰的座位隔開,裝修風格整體上營造出寧靜雅致的文人氣息。


    陸遠摸了身前的小板桌,這些桌椅由紅木打造,充滿古樸氣息。他想:這些搬迴去應該能賣不少錢吧?


    不過紅木重,性價比太低,都是蘿卜參等藥材比較好。


    這時,


    樓梯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年齡約十三四歲,粗腰圓潤的少年,腳步匆匆上樓,程處默像沒看見,直接放人上來。


    少年見人就喊:“阿兄,兕子,城陽。”


    不認識的陸遠忽略掉了。


    城陽站了起來:“城陽見過二兄。”


    小兕子則一臉驚訝:“二兄,尼介裏玩,腫麽不叫窩吖?”


    李泰抬起左手,露出寬大的袖袍,然後朝兕子招招手,一臉神秘的道:“兕子過來,二兄有好東西給你。”


    “腫麽吖~”小兕子走上前,好奇地瞧著他的袖子。


    李泰將袖口靠近,整個袖子包住了兕子的頭:“你仔細看看裏麵什麽?”


    “黑唿唿,康什麽吖~”


    “沒看到有發亮的杯子嗎?”


    “康不到~”小兕子見慣閃閃發亮的led燈光,留意不到袖子幽幽綠光。


    “沒看到?”李泰奇怪了,伸手探入袖中,摸出一個墨綠色的杯子,“不可能啊,兕子看不到它發亮嗎?”


    李承乾上前:“青雀,你說這個是夜光杯?”


    “嗯。”李泰將杯裏再次收入袖中,“阿兄,你看。”


    李承乾不好俯身下去,推了推兕子,“兕子,你再看看,留意杯子是否發光。”


    陸遠見狀,急步上前,一把將小公主抱起,退後三四步:“殿下,你說這杯子發光?”


    李泰微頭輕蹙,他進屋就注意到了陸遠,本以為是太子新招的幕僚才會坐在旁邊,想不到他竟敢抱起兕子,這是一般人不允許的行為。


    李泰:“你是誰?”


    李承乾急忙喝道:“青雀,不得無禮。”


    李泰愕然。


    怎麽迴事?


    阿兄竟然反過來責備他?


    李承乾沒管他,轉過身問道:“小郎君,夜光杯有問題。”


    “不知道。”陸遠抱著兕子,又退了兩步,“一般來說,玉石發光通常由礦物引起,不排除它含有放射性物質,小心點好。”


    李泰眉頭輕皺,“阿兄,他到底是誰?”


    李承乾正要介紹,耳邊傳來城陽不悅的聲音:“二兄,他是小郎君,不是誰誰誰!”


    “嗯呐~”小兕子也加入聲討行列:“小囊君係小囊君吖~布水水水吖~”


    瞧著兩個小丫頭一臉不悅地討伐的自己,李泰滿腦子問號,到底誰是你們阿兄?


    李承乾輕輕拉了下他的手臂,頗為正式的介紹:“青雀,這位是陸遠小郎君。”


    “陸遠?”李泰腦子飛轉,確定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陸遠抱著小公主,隻能單手施禮:“陸遠見過殿下。”


    李承乾見李泰愣著不動,怕他失了禮數,湊到耳邊道:“聽好了,他是小郎君,送藥給阿娘的小郎君。”


    這話一出,李泰臉色變幻。


    眼神剛從迷茫中脫離,又深深陷入驚愕之中。


    他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死死盯著陸遠,似乎要看出個花來。


    沒辦法。


    皇後病發當晚,他是親眼見證了那藥效的神奇,事後聽城陽說了不少仙界的奇聞異事。


    沒人知道,李世民把led台燈送了給他,李泰在寢宮把玩了整整一晚,他好奇台燈為何發光,他四處尋找,最終找到了一個同樣能發出冷光的夜光杯。


    可惜夜光杯微弱的綠光,難以跟熾白的台燈媲美。


    後來台燈不亮了,他找了幾次兕子,碰巧都不在,然後皇後跟他說,要台燈再亮,需兕子帶迴仙界。


    李泰不舍得台燈,決定留在身邊,研究一番才做打算。


    眼前這個就是傳說中的小郎君?


    別鬧!


    李泰是不信的。


    原因有二:


    第一,經過城陽一番描述,加上兕子帶迴來的種種奇物,李泰也想幻出自己版本的仙界。


    他想象中的小郎君,是吸取日月精華,能將甘露化作雨點,散發著萬丈光芒的仙人。


    絕對不是像普通人一樣,穿著件普通的袍子,身上沒一點光亮的。


    第二,城陽說小郎君學富五車,天文地理,人文科學,無所不能,無所不知。


    小郎君形象是氣宇軒昂,至少得像阿爺一樣成熟穩重,目光深邃。


    絕不是像這個年輕人,除了清爽短發外,沒一點仙氣。


    要知道,兕子從仙界帶迴來的每一件皆非凡品,不說直立行走的兩輪車子,單是那個鋼叉,阿爺秘密召來工匠煆燒了幾天,依舊錘打不動。


    這林林總總,哪一樣不是驚世之物,你說全部來源於,這個粗衣棉布的普通人?


    誰信?!


    李麗質仙界夢破碎,還有一天時間修修補補,慢慢緩過來。


    李泰就可憐了。


    他心中的“小郎君”,已經到了飛天遁地,開山填海的存在,突然告訴他,小郎君隻是一個吃著五穀雜糧,照樣會拉屎放屁的普通人。


    誰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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