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榮水才一起過來的一個家丁,名喚跛三,因為右腳缺了三個腳趾,走路不大穩當,且在家裏排行第三,大家就都喊他跛三,久而久之,就沒人記得他的真實姓名了。這個跛三一直跟著榮水才,雖然身有殘疾,但長的孔武有力,算是榮水才的頭號打手。


    跛三見榮水才的目光看向了驢車,就十分有眼色地上前,搶在榮水才的前麵一把將夜香桶蓋掀開。


    誰料桶內空空如也,打開另一個桶的蓋子,亦是如此。


    “才哥,沒人。”跛三站在驢車上對榮水才匯報。


    值夜的人立馬跪倒在榮水才的腳邊,砰砰的直磕頭:“才爺,才爺,小的雖然糊塗,但絕不敢壞你的大事。真的沒有人從這裏經過。”


    榮水才站在原地未動,跛三縱下驢車,走至他身邊勸道:“才哥,不要在此處耽誤了。我們趕緊去別處找找吧。萬一給榮水發那對人馬找到那丫頭,在家主麵前,我們就失了先機了。”


    榮水發是榮水才的弟弟,兄弟兩個同父異母,向來不對付。榮父是榮家的家生子,作為榮府的三管家,在一眾家仆中,頗有威望。榮水才的母親是榮父的發妻,榮水發的母親是榮父的外室。兄弟兩個的年紀隻相差五個月,可見榮父是剛娶妻就養了外室。榮母知曉榮父養外室,心裏悲痛欲絕,但麵上一直不顯,裝聾作啞一輩子,最後抑鬱而亡。


    榮母去世後,榮父正大光明的將榮水發母子接迴來,從此兄弟父子之間,就隻剩下仇怨了。榮氏兄弟在家主榮帆麵前爭相表現,已經有十幾年,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各有贏麵。如今追擊出逃的書意,這兄弟兩個如何能放過這麽好的表現機會呢?


    榮水才心知跛三的話在理,於是就一揮手帶人離開。


    “明日一早,自己去管事那邊領二十板子!”榮水才離開之前給值夜的留下這麽一句。


    值夜的家丁跪在地上感恩地磕了幾個頭。能讓他自己去管事處領板子,就說明不會過家主或者夫人的眼。二十板子的傷,可比逐出榮府來的輕多了。


    榮宅半夜慌亂,全府的家丁出動,愣是沒找到書意。


    “這麽長時間都沒找到,不會出府去了吧?”岑氏聽了家仆陸陸續續的匯報,不由地疑竇叢生。


    榮帆氣的將桌上的茶壺茶杯一掃而落,碎瓷四濺,站在門內門外的家仆都不敢吱聲。


    “去查,這兩個時辰內,有哪些人進出府門的。”榮帆一拍桌子,誓要追查到底。


    岑氏壓住他的肩膀勸道:“老爺,現在在自查就是浪費時間了,既然府內找不到,現在就派人出去找。”


    榮帆道:“若是人真的逃出府去,那豈不是魚入大海,鳥飛高空?到哪裏還找的到?”


    岑氏拍拍丈夫的肩膀道:“總要試試,萬一能找到呢?總比現在什麽都不做的好。”


    榮帆無奈點頭:“那就隻能如此了。”


    岑氏得到丈夫的首肯,就開始發號施令:“你們去府外尋找,重點放在去明采軒的必經之路上。另外不同方向的,也酌情派人去看看。若是能抓到人最好,若是抓不到,也得阻止她進入明采軒。實在不行,可以......”岑氏說的意味深長,幾個家仆的管事聞言都互相看看,心中明鏡似的,都知道岑氏的未盡之意。


    “娘,人還未找到嗎?”榮卿敏被家裏這不小的動靜給驚醒了,連忙裹著大氅就過來了。


    岑氏對她搖搖頭:“還未。府裏都翻過一遍了,愣是沒找到。那死丫頭,倒是有點手段。”


    卿敏坐到岑氏的身邊,略微思索了一下道:“這期間有什麽人出府嗎?有什麽可以藏人的車馬出府嗎?既然府內已經篩了一遍了,沒找到人,那是不是混在了能隨時出府的人馬中逃出去了呢?”


    榮帆一時之間想不到卿敏所說的這類人,因為他平時不管內宅事務。倒是岑氏,聽了女兒的一番話,如同醍醐灌頂,急忙召站在門外伺候的家仆進來:“快,快去查西北角門處。那邊是集中倒夜香的地方。”


    “夫人,剛才水才哥和我已經查過西北角門了,並未發現異常。”跛三行動不利索,於是就被榮水才留在了府內隨時等候差遣。現在見岑氏問,照理來說,跛三是沒資格直接迴稟的,但是現在榮水才帶人出府去找人了,他也就僭越了。


    卿敏問道:“是否檢查過夜香桶?”


    跛三恭敬地迴道:“迴大小姐的話,檢查過得,桶內是空的,莫說人,就是夜香都沒有一滴。”


    “怎麽會這樣?確定沒人?”卿敏不相信。


    跛三跪下磕了個頭:“不敢欺瞞主子,的確沒人。是我親自掀的蓋子。”


    卿敏眼珠子一轉:“車底下有沒有檢查過?要是人抓著車輪橫軸,整個人倒吊在車板下,還是可以順利出府的。”


    跛三一聽,頓時背後升起寒意,他怎麽沒想到這一層呢?當時隻顧著查看夜香桶,完全沒在意到大小姐所說的車底。


    跛三麵色一變,卿敏就知道跛三當時沒檢查。於是就急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再查一次?”


    跛三立馬起身,帶著幾個家丁奔向西北角門處。


    此時的西北角門已經打開,各屋送來的夜香已經集滿兩個桶,前來運送的老頭已經駕著驢車緩緩離開了角門。跛三他們趕到時,角門已然重新上鎖。


    “鴨四,人呢?給我滾過來!”值夜的名喚鴨四,剛才得了榮水才的教訓,此刻正窩在不遠處的廊下睡覺呢。


    鴨四聽到跛三的唿喊聲,不敢怠慢,很是利索地就滾到了跛三的腳邊:“三爺,怎麽又勞動大駕過來了?我這邊真的沒放過不認識的人出府啊!”


    跛三拽著鴨四的衣脖領,急切地道:“收夜香的人走了多久了?去哪個方向的?”


    鴨四被問糊塗了,要是換做平時,他肯定要問一句:“你問這些幹什麽?”


    但是現在他可不敢這麽迴嘴,而是在跛三的焦急聲中,利索地道:“不到兩柱香時間,往東南方向去的。夜香要運到城西的農莊去沃肥。”


    跛三將人拖到角門口,道:“給我開門!”


    鴨四不敢怠慢,趕緊開了門。跛三招唿跟著他的家仆道:“跟我走!”說完就帶著眾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徒留下值夜的鴨四,丈二的腦袋摸不著頭腦。


    書意的確正如卿敏所說是藏在車底,倒吊著出去的。本來她是躲在夜香桶裏,可是很快就覺得不安全。首先桶裏的味道就不說了,其次,若是藏進去,隻要有人掀開桶蓋,她就暴露了。於是她又從桶裏爬了出來,咕擁咕擁地挪進車底。書意的手勁沒那麽大,可以長時間抓著驢車的車輪橫軸,加上他的手又磨得鮮血淋漓,更加使不上勁了。急中生智的她,使出了吃奶得勁兒,將身上的外衣撕了又撕,做成布條繩,將自己的雙足和一隻手一點點地綁到了車底。


    榮水才帶人來第一波檢查的時候,她正在車底藏著。書意心驚膽戰地不住默念佛陀,希望對方不要發現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佛祖顯靈,榮水才的人檢查了夜香桶後,就沒繼續檢查驢車。待人全部離開後,她好好地鬆了一口氣。


    等到各屋陸續將夜香送至,夜香車很快就裝滿了。專門來運送夜香的老頭子也出現了。就這樣,很順利地,書意出了榮宅的門。


    跛三追擊之前,拉過身邊的一個家仆,吩咐道:“去,悄摸地告一聲才哥,別驚動其他人,叫他帶人過來找我們。”


    家仆領命而去。剩下跛三帶人飛奔出門。大概不到半個時辰,跛三帶人趕上了夜香車。


    急於立功的跛三,帶著人氣勢洶洶地將夜香車堵住,直接開口就問:“人呢!”


    被包圍的老頭子被嚇了一跳,老人家一見這場麵,就是知道對方的意思。好漢不吃眼前虧的老頭子,立馬就坦白了一切:“三爺,剛才是有一位小丫頭從我車底爬出來。老頭子不知道她是誰,她往那邊去了。”


    跛三伸出手指指著老頭子點點:“那人是榮府的逃奴。她從你車裏爬出來,你第一時間不跟榮府稟告,還私自放走了。你等著,我過幾天再找你算賬。”


    老頭子覺得冤枉的很:“我又不知道她是榮府的逃奴。”


    跛三道:“深更半夜,一個小丫頭藏在你的驢車下,從榮府出來,你就不覺得奇怪?知情不報,罪加一等。我現在沒時間和你分說,你就等著我們老爺的處置吧!我們走,繼續追!”


    跛三沒這個閑工夫和老頭子打口舌官司,隻是撂下幾句狠話,就急忙帶人繼續去追。


    這頭,書意從離開驢車後,不敢耽誤,一路朝明采軒的方向走去。她沒抄近道,而是選擇了走大路。雖然遠一點,但大路上,晚上巡夜的士兵多,即便榮府的人前來追捕她,她也有一定的幾率向巡邏的士兵求救。事實證明,書意的想法是對的。


    “姑娘,你跑不了的。不如乖乖跟我迴去。我們老爺看在你束手就擒的份上,說不定還會饒你一命。”追上書意的跛三,命人將書意身前身後都圍住,成合圍之勢,書意這下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


    書意緊張地看著跛三,嘴上的氣勢已然沒了當時麵對榮帆和岑氏母女的硬氣,但還是強撐的喝道:“你們敢!我姐姐不會放過你們的!”


    “少廢話,給我綁了!”跛三一聲令下,四五個家仆就逐步逐步地縮小合圍的圈子。眼看著幾人馬上要抓住書意的胳膊和肩膀了,巡警營的巡邏士兵打著燈籠出現在了街頭。


    “什麽人?幹什麽的?”巡警隊的領頭士兵遠遠地瞧見這邊的不對勁,立馬就出言詢問。


    跛三看到士兵的一瞬間,肚子裏忍不住地暗罵了一聲,嘴巴裏卻恭敬甜蜜的很:“各位官爺,勞駕詢問。我們是榮宅的,家裏一個丫鬟做錯了事,被老爺罵了幾句,就逃家了。我們是奉命追拿逃奴呢!”


    士兵隊很快就走到身前,領頭的看看了書意和幾個家仆,看樣子的確像是追拿逃奴。


    書意突然衝出包圍圈,抱住了領頭士兵的腿,大聲唿救:“官爺,我不是榮家的逃奴。我不是他家的奴婢。我是明采軒岑老板的妹子。我被他們綁架了。”


    領頭士兵是巡警營的人,屬周茂楊的手下。整個巡警營都知道他們的周大統領和明采軒的岑老板沈掌櫃是好朋友。這個領頭的士兵也不例外。


    “怎麽迴事?”領頭的士兵沒想到書意會這般說。


    跛三連忙解釋道:“官爺,莫要誤會。這個丫頭犯了大錯。我家老爺要罰她,她怕被罰才逃出來的。你看她為了躲避懲罰,還編瞎話。你可不要輕信她。這個死丫頭慣會說謊的。”說著就示意其他的家仆去拉開書意,要強行拉人離開。


    書意好不容易逃出來,哪裏肯輕易就被抓迴去。她緊緊地抱住領頭士兵的腿,疾聲解釋:“官爺,他說謊。我不是他家的奴婢。我真的是明采軒岑老板的妹子。你若是不相信,大可帶我去明采軒找岑老板驗證。若是我有虛言,我任憑官爺處置。”


    領頭的士兵皺眉對跛三道:“兩人兩種完全相反的說辭。我如何辨別。走,去明采軒!”


    跛三暗道不好,這要真去了明采軒,還不壞菜了嗎?於是就擺擺手道:“額,不,不了,不去了。”


    領頭的士兵見跛三如此,心下大概有數誰說的真誰說的假了。事涉綁架,肯定要過堂啊,於是領頭的士兵準備下令將跛三一行人抓住送審。豈料跛三見大事不好,跟幾個家仆使了使眼色,於是乎,跛三幾個一溜煙地跑了。


    領頭的士兵見此大喊:“畏罪潛逃嗎?哥兒幾個,給我追!”


    領頭士兵一聲令下,幾個小兵立馬就追了出去,又對剩下的兩個兵道:“你們兩個,帶這位姑娘迴巡警營!跟周大統領說一聲,若是情況屬實,就送這位姑娘迴眀采軒去。”


    “是!”兩個士兵接命道。


    “姑娘,你放心跟我這兩個屬下去,定然保你安全。”領頭的兵又和藹地安撫書意。


    書意感激不已,就跟著兩個士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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