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爺龍載兌送走了流放西域的羊宏盛一行後,命隨從撤掉十裏坡搭建的涼棚,自己帶著兩個小廝先行迴城。


    這一道不遠,但龍載兌心裏挺不是滋味,老師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勞苦功高,卻落得如此下場,實在說不過去,按照自己的倔脾氣,肯定是要抱不平的,卻又沒有個發泄的地方,思前想後,百無聊賴中,隻得又調轉馬頭,向龍城南城井字胡同的瀟湘館進發。


    此時大約申時,瀟湘館本未營業,但裏邊的老鴇、大茶壺哪個不認識這位出手闊綽的常客,雖不十分了解他的身份,但多少知道來頭不小,誰敢得罪,前唿後擁,八爺長,八爺短的,忙不迭的請進院裏。


    要說最近的龍城不太安穩,一度因肅反而風聲鶴唳,龍城戒嚴的那段時間,瀟湘館也跟著關門停業,那時候人心惶惶,無人敢造次,如今既然解禁,自然照常開業。


    瀟湘館的老板春姨滿臉堆笑,將龍載兌迎入上房。


    龍載兌也是毫不客氣,如同進了自己家一般,進屋就上床一躺,四仰八叉,懶洋洋的。


    春姨忙朝外叫喚幾個姑娘名字,都是龍載兌經常光顧的幾位頭牌,迴頭又對他笑道:“八爺不知,最近歇業,我們姑娘們學了不少唱詞,看現在時候尚早,我把姑娘們都找來,為您彈唱新詞可好?”


    龍載兌仍舊仰躺著,道:“今兒實在煩躁,不想聽曲,找個新人來陪我說說話就好,最好是不熟悉我的人。”


    “是是是,八爺吩咐,老身一定照辦。”春姨尋思一圈,道:“要說新人,八爺可還記得不久前在園子裏遇見的那個彩雲嗎?”


    “像洋妞的那個小姑娘?依稀有點印象。”


    “要說這個丫頭實在倔強,好說歹說,就是不願意開苞,如今還是個雛兒,老身把她找來,八爺幫忙調教調教她才好。”


    “豈有此理,你們開窯子的,對付不聽話的妓女,不是有的是辦法嗎?怎麽還能由著她的性子來?”


    “哎呦,我的八爺,您老這是說哪裏話來?還不是因為您幫這妮子撐腰,嚇得我們不敢用強的。解鈴還須係鈴人,您老兒可得幫我們解決了這個小妮子的初夜,想來八爺也很久沒有遇見處女了吧?”


    “那東西八爺我不稀罕。”


    “老身這就去好好打扮打扮彩雲那妮子,好讓她伺候八爺,八爺稍候。”春姨陪著笑,走出房間,轉身來到後院,這裏其實是瀟湘館下人生活、幹活的地方。


    此時彩雲正俯身在一個碩大木盆裏捶打著衣服,因她不接客做生意,所以暫時包攬了為這裏所有人洗衣服的髒活兒、累活兒,幹得腰酸背痛,滿頭大汗。


    “恩客來了,快隨老身去吧!”春姨上前不由分說,挽著她濕漉漉的胳膊就走。


    彩雲唬了一跳,擰不過春姨勁道大,被拉到前邊一個空房間裏,被春姨召來兩個小丫鬟又是洗臉又是梳妝,好一頓忙活。


    “我不接客,你要再敢逼我,我死給你好看!”


    “上次前院裏有人幫你出頭,把咱們瀟湘館的護院打的人仰馬翻,你可還記得?如今你的這位護花使者又來了,找你去也不是要嫖你,就是找你說說話,你不會不樂意吧?”


    彩雲初時不信,以為在誆自己,耐不住春姨好言相勸,軟語溫存,這才答應去見見,如若不是像春姨說的一樣,自己立馬了斷。


    春姨歎了口氣,道:“彩雲呀彩雲,你也大了,應該聽說過‘女大不中留’。這人呀,甭管男人女人,長大後就都不是人了,畜牲都不如。媽媽我也是閱人無數,尤其訓練女色,憑你這樣貌身材,世間少有,男人見了,無有不動心動情的,你應該把握好自己才是。”


    “我不聽,不聽!”


    “你和別的姑娘不一樣,你身上有股勁兒。你現在年紀輕,不甚了解,以後增長點閱曆,應該比老身強。”


    “我才不要像你呢!傷天害理……”


    春姨哪會和她一般見識,莞爾一笑。


    彩雲打扮停當,換上身華麗衣服,來至上房。


    此時的龍載兌卻是進入了夢鄉,躺在軟綿綿的帷帳中,聞著陣陣幽香,睡得好不舒坦,但卻沒有睡熟,門聲咿呀,便把他驚醒了,翻身起來,看到門口站了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思慮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在哪。


    “八爺,彩雲給您老兒請安了。”彩雲說著,道個萬福。


    “你來了,你不是不接客的嗎?”


    “我來陪八爺說說話,謝謝八爺上次幫助我。”


    龍載兌下了床,坐在桌前,自己倒了杯涼茶喝,不免多打量一番彩雲,但見她比上次見到時白淨了很多,可能是傅了粉吧,如此越加像個克國人了。這時站在門口,全身緊繃著,好像隨時準備奪門而出似的。


    “你這風格,很有些受教養的氣派,到底你是怎麽淪落至此煙花之地的呢?”


    “我……”提到此事,彩雲突然濕潤了眼睛,哽咽道:“我也曾是大戶人家的女兒,也曾從小讀書識字,也曾衣食無憂……但,都因祖父去世改變了,父親沉迷賭博而敗光家產,最後竟然賣兒賣女,寥濟賭資。我就是這樣被親生父親賣到這裏來的。”


    “也是個落難之人,那你……恨你的父親嗎?”


    “都過去了,恨有什麽用處?母親都是被他逼得上吊自盡的,我永遠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想再見到他。”


    龍載兌聽後,自幹自飲了一杯涼茶,不為潤喉,隻為隱藏自己尷尬的想法,並道:“我可能和你父親都有問題,他沉溺賭博,而我深陷女色不能自拔,我們最終都會咎由自取。”


    “說了這一會兒子話,我能感覺的出來,八爺是位善良的人,老天爺不會讓你遭罪的。”


    “嘿嘿,”龍載兌嘲笑起來,道:“善良跟我毫無關聯,我八爺看好的姑娘,逼良為娼也不是沒有,唉,老天爺不懲罰我就好。”


    彩雲聽了這話,頗感不可思議,一時僵在當地。


    “我現在有個想法,”龍載兌道:“其實自從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感覺你很像一個人,像是我二哥最鍾情的一個女子,她是克國人,去世近二十年了吧,我見到她時,她就是你這般年紀,神色真是太像了。我二哥是位重情義的人,所以後來他找了個神龍國人與克國人的混血、很像這個女子的人納為小妾,可惜最近他的這位小妾卻患病死了,由此二哥一直鬱鬱寡歡。”


    “哦?八爺的想法是什麽呢?”


    “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讓我二哥見見你,以解他新近最喜歡的王妃病死之憂愁。”


    “隻是見見嗎?像我們現在一樣說說話?”


    “我不知道,隻是個想法而已。”龍載兌看著她,感覺她自有股子高貴氣質,毫無風塵卑賤之意,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道:“可能我會為你贖身,然後把你送給我二哥。”


    “他若不喜歡我,怎麽辦?我就沒有去處了。”


    “怎麽會?”龍載兌想想確實有這個可能,便道:“怕什麽,做個丫鬟,我這麽多兄弟姐妹,自會給你找個歸宿的。”


    “八爺為什麽要幫我這麽個……萍水相逢的苦命女子?”


    “我不是要幫你,我是想幫我二哥。”


    “八爺真要為我贖身,必須先要跟我講清楚,您的家世。看您這樣,非是尋常人家,我不想再漂泊了。”


    “告訴你也無妨。”龍載兌於是和盤托出,將自己皇家身份輕描淡寫地說了。


    彩雲不聽則已,一聽震驚,想想這兩度見到龍載兌的經曆,不疑有他,趕忙施下大禮。


    龍載兌於是事不宜遲,又找來春姨,說明為彩雲贖身之事。


    “這感情好,還是八爺會調教,等娶了彩雲,以後定會夫妻和睦,家和萬事興!”


    “春姨說哪裏話來,我家裏已有十房太太,自己早就發下毒咒,今生今世再不娶親了,其他性愛上癮打死也戒除不了,這個誓言應該不難達成。”


    於是,當即講好三千兩白銀贖身,包括全套衣服、首飾。龍載兌亦一口應承下來。正說著話,外麵突然有女子哭哭啼啼,哭天抹淚,好不悲切。


    “實在聒噪。今兒八爺我本來就不痛快,誰還這麽煩擾我?”


    春姨趕忙賠不是,出去園中看視。卻是一紅衫女子,微胖身材,邊說邊哭,梨花帶雨,甚是淒切。春姨一看原是認得的,正是曾經在此瀟湘館做過頭牌的一名妓女,叫做小紅的,後來從良嫁人,還生下一個女兒,不知如今迴來做甚。


    小紅身邊已然圍了一大幫人,都是她在瀟湘館時交好的姐妹。春姨上前一問才知,原是小紅不足一歲的女兒,突然身患熱病,多日高燒不退,急得她延醫問藥,卻因家裏沒什麽資財,該當的都當了,也湊不夠三天的藥錢,她的丈夫更是個不管事的渣男,隻會唉聲歎氣。小紅無法,隻得進城來尋求姐妹們的幫助。


    這一知道了原委,眾人都在湊錢幫忙,多的三、五十兩,少的一兩、二兩,春姨也說定會支銀錢給她,隻要求她莫再哭泣,影響客人心情。


    小紅連連道謝,道:“沒想到每次遇到急事,還是需要姐妹們幫襯。大家放心,我小紅一定會還錢給大家的。”


    “救命要緊,旁的不用多想,千萬別耽誤了醫治。”


    不想這時龍載兌已然走到這群人中,他本是要嗬責一番哭鬧之人,但當知道原因後,不免同情之心大盛,直接拿出一張銀票來,塞在小紅手裏。


    小紅眾姐妹一看,卻是張三百兩的銀票,春姨忙推她磕頭謝恩。


    龍載兌邊扶起小紅,邊說道:“這件事情,八爺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定然會救助一二。”


    “彩雲這孩子能跟著像您這麽好的人,老身也就放心了。”春姨亦對龍載兌千恩萬謝。


    “不是跟著我,是跟著比我還好的人。”


    旁邊的彩雲不免對這位八王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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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載兌為彩雲贖身後,雇了頂轎子,將其送至坤親王府。龍載兌到了親王府,如入自己的王府,直接帶彩雲到客廳,又讓親王府的管家去請坤親王來見。


    管家去後,龍載兌童心大起,把客廳上一個蓋著果盤的四方形紅綢子錦帕拿過來,蓋在彩雲頭上。


    彩雲驚訝的目瞪口呆,但既人來了,便聽命於他,已然做好了一入侯門深似海的準備。


    不一時,坤親王龍載坤進入客廳,第一眼映入眼簾的,自然就是蓋著紅錦帕的彩雲,不免一怔。


    旁邊龍載兌嘻嘻怪笑,可能笑的肚子都痛了,癱倒在太師椅中。


    龍載坤了解自己這位弟弟,最是無厘頭,從小嬌生慣養,尤其先皇去世後,幾位哥哥尤其溺愛年紀最小的這個弟弟,從小到大,沒有違逆過他一次。今天一定是又想到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好來捉弄於我,搖了搖頭,道:“老八,我最近煩心事很多,你莫再戲弄我。”


    “煩心事?二哥還在為雲側王妃去世而憂愁?”


    龍載坤歎了口氣,不置可否。


    龍載兌卻是不依不饒,又問道:“還是二哥仍舊對謝蕊念念不忘?”


    “你小子……”龍載坤道:“別消遣你二哥了,老六要去滇池省公差,有段日子你見不到他了,快去老六府上玩吧。”


    不想這時那邊廂蓋著的紅錦帕一陣陣抖動不止,看來裏邊人在偷笑。


    龍載坤和龍載兌一齊注視著紅錦帕。


    “二哥,你掀起這紅蓋頭,有驚喜!”


    龍載坤眉眼一皺,好似害怕一般,迴身要走,早被龍載兌一把抱住了腰,嘻嘻哈哈的不放,龍載坤高大威猛,和皇兄龍在天身材一樣,其他幾位皇弟卻都是矮胖矬瘦,尤以龍載兌又瘦又小。龍載坤被他纏的無法,隻得同意了看看。


    彼時,龍載坤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這才掀起了紅錦帕。


    錦帕既除,彩雲即出,但見她一雙靈動大眼,睫毛又長又翹,高聳鼻梁,略黃頭發,白皙皮膚,紅唇皓齒,臉蛋上顯現輕微的斑點,很有幾分克洛奧斯人的形象。


    龍載坤看的有些癡了,這不就是自己多年來魂牽夢縈的紅粉知己謝蕊嗎?這不就是陪伴自己多年的小妾雲側王妃嗎?不說十分相像,九分九是有的,一時間心潮澎湃,悠悠問道:“你,迴來了?”


    彩雲亦含情脈脈,偷眼去看龍載坤,見其器宇不凡,風度翩翩,雖年紀比自己大很多,卻有種吸引自己的男性魅力,心下暗喜,微微點頭為禮。


    龍載兌不由得哼起了小曲兒,一副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狂妄神態,見那二人對上了眼,自己心裏甭提有多開心了,立馬拉著龍載坤到客廳遠處去。


    龍載坤剛剛見到此心儀女子,哪裏舍得這麽快就離開,又不好失了自家體麵,被拽著一步三迴頭。


    龍載兌向其詳細說明彩雲的身世,來曆,並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希望二哥留下她,不要再犯相思病才好。


    龍載坤最近難得展露笑容,道:“沒想到世上還有人長得像她,簡直太像了。”


    “二哥這麽喜歡她,不如納她為妾,留在身邊服侍你,好解相思之苦。你看她性格外向,落落大方,很好相處。”


    龍載坤點了點頭,徑直走到彩雲身邊,對她道:“彩雲姑娘,不管你以前經曆過什麽,本王都不在意,本王隻關心你以後的生活——與本王生活在一起。你放心吧,本王會風風光光納你為妾的。”


    “多謝王爺!”


    於是,彩雲留在了坤親王府,對於一個曾經流落風塵的柔弱女子,如今簡直是雲泥之別,一朝翻身,完全拋卻了以前瀟湘館以淚洗麵的境況。


    龍載坤並不急於納彩雲為妾,而是讓自己的正室夫人坤親王妃蘇幼婷與她相處多日,發覺二人很合得來。尤其彩雲能說會道,愛笑健談,心性過人,無論主人還是下人,好像跟什麽人都能相處融洽,不久全府上下,沒有不喜歡她的人。


    龍載坤不免對她刮目相看,其後擇定吉時,正式納彩雲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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