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麽說。


    隔天上完課她還是意思意思的站到張啟山書桌前,提出一個小小建議:“先說好,我暫時還不太能接受有人和我一樣把你當成哥哥,不過——”


    經過慎重思考後,她誠心誠意的說:“我不介意他叫我姐姐。”


    不爭是不爭,表態還是很有必要的。


    張啟山手沒停,左手邊需要他落款簽字生效的文件快要堆積成山,“日山比你大兩歲。”


    “他心理年齡比我小。”


    握筆的手一頓,張啟山抬頭:“...是嗎?”


    越明珠用力點頭。


    金大腿剛剛告訴她,等他去了軍校,以後在長沙張小魚主外,管家主內,最後...張日山主她。


    喜提nc。


    她有點意外,張日山也未必情願。早晨兩人在餐廳撞上,按理說她比張家規定的早餐時間要晚一小時他們不會在餐桌見到彼此才對。


    往日天不亮就往張家跑,今天居然淪落到跟她吃一頓?


    這樣也好。


    之前他雖然棋差一著輸給陳皮,但張啟山說他是這批張家人裏身手最好的。


    既然是自己送上門來,也不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正好物盡其用。


    被人明目張膽的盯著看,張日山自然不會一無所知。他五感遠高常人,對於來自外界的審視也就分外敏銳。


    見他放在碗邊的手不自覺地彎曲了一下,下意識地動作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越明珠思及昨日自己把他堵在台階上,下午陳皮還跟人動了手,前後一照應,感覺像他倆聯合起來在有意欺負人。


    “傷的重嗎?”她問。


    那天好像見血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a跟c不合多半是主人無德。


    這迴等來張日山抬頭一瞥,不過他很快又撇開視線,一聲不吭地搖頭。


    噢。


    那她懂了。


    年紀小又武藝高強,自然是在誇讚和追捧下長大,結果初來乍到吃了悶虧,一時按捺不住氣性。這倒跟陳皮睚眥必報的性子相差甚遠,連遷怒她都不會,安分的有點可愛了。


    來這個世界這麽久,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正常的同齡人。


    說人家記仇倒像在小看他。


    想到日後兩人還得在同一屋簷下朝夕相處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她決定跟金大腿白送的nc緩解一下氣氛。


    之後再照麵,她總要上前把人攔下‘友好’交流幾句。


    張日山:不想搭理...又不能無視佛爺妹妹,忍耐...忍耐到了極限。


    她到底想幹嘛!!!


    在指力上輸給外姓人本來就惱火,讓張小魚知道了無情嘲笑一通不說,早上還被佛爺叫去交待他日後保護小姐不能再像昨日那般疏忽大意,往後得加強鍛煉。


    十六歲的張日山垂首站在佛爺身前,羞愧的無地自容。


    他知道比起小魚自己年紀小又欠缺經驗隻能看家護院,眼饞大家去做大事期盼自己在家也能幫上佛爺忙,偏偏與人動手又落了下風反倒證實了能力不足。


    不想再讓佛爺失望,他這才收斂了莽撞的那一麵學著沉穩起來。


    隻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小姐攔在半路,他又無法真的無視她,想到這位大小姐對自己口音幾次三番的戲弄,又氣又鬱悶。


    唯一慶幸的是他已經私下偷偷跟小夥伴們請教過了。


    開始大家見他吭哧半天不好意思開口,還耐著性子逗他,一問結果居然是小姐學他口音這種小事,張小魚悶笑:你倆歲數差不多,小姐跟你鬧著玩兒呢,瞅你那小心眼子。


    張日山隻當他放屁。


    說的這麽大度,你自己試試看?


    大家夥一陣哄笑,最後見他真生氣了,還是好聲好氣給出了一個很有實踐性的提議:


    那這樣,往後你當著小姐麵別什麽話都不過腦子。多做事少張嘴,就算要張嘴話也別那麽密,繃著臉裝一裝,對,就你現在這尿性,話少點,盡量一兩個字的往外蹦,保準小姐聽不出什麽口音。


    認真迴想一遍小夥伴們悉心傳授的經驗。


    張日山悄默默地深唿吸,讓自己冷靜起來,由於五官生的俊年齡又小,這麽一冷著臉,倒有幾分冰冷秀麗之感。


    越明珠打量他。


    別的不說,這些姓張的確實長得不錯,沒一個醜的,各有各的風情...呃,不是,是各有風格。


    她凝神靜氣,暗自猜測對方的冷言冷語。


    張日山心中不斷默念。


    話少。


    話少。


    一個字兩個字。


    短短一瞬就在心底斟酌好措辭,他簡練又冷淡:“幹哈?”


    越明珠看著一臉高冷範兒的張日山,抿了抿唇,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日山:“......”


    他漲紅了臉,羞憤地扭頭疾步走開,邊走邊罵,就不該聽張小魚那群癟犢子的,盡扒瞎!


    一直到他走遠,越明珠都沒止住笑。


    從頭看到尾的捧珠見她高興也跟著笑了一會兒,雖然不太懂她的笑點,但還是抱著哄她的念頭問:“小姐,真的這麽好笑嗎?要不要日後我也用長沙發言?”


    長沙方言?


    看著想討她歡心而羞澀的捧珠,越明珠認真細想一下,還是算了。


    跟她解釋:“我不是聽見張日山講東北話才笑話他,東北話也好,湘語也好,哪有為了口音就隨便笑人的。”


    “那小姐剛才是?”


    越明珠眼睛一亮,小聲使壞,“你不覺得表哥剛來長沙如果也是東北口音,那場麵會很有意思嗎?”


    怕捧珠沒聽懂,她打了個比方:“你想嘛,表哥平日裏一本正經、不苟言笑,我要是早半年來,他會不會張嘴就是‘老妹兒吃飯了沒’‘可勁兒造’‘咋地啦’‘老磕磣了’...”


    捧珠呆愣愣地聽著自家小姐對佛爺的一連串編排,下意識的順著她話稍稍幻想了一下。


    “噗——”


    察覺到自己的不敬,她趕緊捂嘴。


    越明珠臉色一變,吃驚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捧珠你敢嘲笑張大佛爺?!”


    “小姐你別逗我了。”


    “哈哈哈哈。”


    兩人邊說邊笑,等到兩人走遠後,張啟山從拐角走出來,神色平靜,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隔天去解家聊碼頭生意,和解家當家談起銀價跌落一事。


    解九爺歎聲:“幸好提前脫手了這批貨,否則外匯上升咱們怕是要虧本。在上海的麵粉廠倒是生逢其時,隻是得失參半,往後生絲、茶葉這類再出口怕是難了。”


    解家上海的麵粉廠因為外國農商品的平均價瘋狂下跌從而引進了大量廉價小麥加工,麵粉暢銷供不應求,還擴建了新廠。


    知微見著。


    張啟山早有預料,一條路不通還有其他路可走,“既然進口原料賤,那就開發可加工的工業產品,之前說的那個橡膠機械廠怎麽樣了?”


    解九爺低聲咳了兩聲,“佛爺放心,已經讓犬子去辦了。”


    張啟山見他身體每況愈下,道:“這次從東北迴來見了幾個享有盛譽的神醫,專門請了一位願意遷居長沙的郎中去了紅府,我讓人傳信來給你瞧瞧?”


    “不用麻煩。”解九爺暮氣沉沉地擺手,“我這病就是操勞過度,想得多顧慮的多,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好。恐怕要不了多久這解家的擔子就得落在犬子身上,到時候還望佛爺多多關照。”


    張啟山不再多說什麽,應承下了。


    臨走時,他人都到了門口忽然想起什麽停下。張啟山轉身,眉目沉肅,解九爺以為他有要事還未交待,靜靜地等候在一旁。


    又過了一會兒。


    解九爺不解:“佛爺?”


    沉默片刻,張啟山微微皺起眉頭,“我剛來長沙口音很重嗎?”


    解九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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