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童的世界就是這方小院,他在這裏生活已有十年。


    直到今天再次看向灰暗的天空,他終於遇到了一抹異色,那是從天上降下的光芒,衝破漆黑霧靄的遮擋緩緩飄落。


    一片手掌大小的雪花從藍白的天光裏隱現,穆童四周的空氣立刻由渾濁變得清澈,他唿吸到了此生第一口清潔的空氣,這感覺令他陶醉。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滲透心扉的涼意,就如同從夏日的烈火中猛然墜入冰窟一般,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


    這冷氣也驚動了小院對麵,裏屋的穆童父母,他們似乎要詢問點什麽,但一陣咳嗽先傳了出來。


    常年吸入渾濁的空氣已經致使他們以及這個世界上更多的人染上了嚴重的塵肺病,另有一些人雖然躲過了塵肺卻染上肺癌。


    穆童呆呆地望著天空,一股輕柔的女聲首先打破了寧靜。


    “童童,外麵發生什麽事了?”


    穆童迴過神來,將信將疑的迴答:“哦,下雪了。”


    “什麽?咳咳,現在是十月啊,這老天的氣色亂也就罷了,怎麽連天氣也…”


    穆童緊緊盯著那片雪花,它的周圍還有幾片微小的冰晶體,在圍著它旋轉翻飛。


    大雪花如輕盈的羽毛般悠然飄下,帶著來自天上的淨化光芒緩緩接近。


    他要抓住它,因為它的無限吸引。


    輕輕一跳,就捕捉到了那跳躍的精靈。


    在接觸的一瞬間,似有手指撥動他的心弦,他驚奇的發現,這片雪花的觸感是微涼的,而且在自己的手中並未融化。


    仔細看去,冰晶的核心中似乎有星星點點的光芒在不斷閃爍,那向六個方向延伸的冰淩構築出複雜的傅裏葉分型。


    “這真的是雪花?”他再向天空望去,隻見得一片白茫茫之外,空無一物。


    爹媽都從裏屋中走了出來,驟降的溫度使他們不得不多添幾件衣服。


    “哎,孩子他爹,你發現沒有,我居然能從這裏看到前門了!”


    母親驚歎的聲音引起了父親的注意。


    他右手攥拳咳嗽了兩聲才迴應道:“是呀,空氣咋變得這麽好了。”


    隨後,他們都注意到了站在院中的穆童。


    “童童,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穆童低頭看了看,好像在確認一般:“雪花。”


    一片神奇的雪花從天而降,裹挾著涼意帶來了潔淨的空氣。


    穆童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天上來客,隨後,他將雪花舉起對著天空,希望從太陽殘餘的白光中看到雪花的內部,他看到,在那清澈透明的雪花中心,透射出一把淩厲的劍影。


    那劍溫潤如玉,隱若幽蘭,這一發現讓穆童充滿了好奇。


    現在看去,四周的分型更像是囚禁它的牢籠,穆童鬼使神差的將其摔碎。


    “童童,你怎麽了?”母親注意到了穆童的反常,還未說話,那地上碎裂的雪花卻全都化成一股股真氣直指穆童半握的右手,霎時間寒風驟起,那股真氣竟在穆童手中凝聚成一把晶藍的寶劍。


    以古漢朝君子配劍之形,赫然顯現。


    穆童驚詫萬分,舉起手中的劍仔細端詳起來:身輕如燕,雙刃洗鋒,整個劍體如同藍冰雕刻出來一般,晶瑩閃爍,水潤光華。


    劍柄是微突貼合掌心的藍水晶,劍閣如寒玉製成的冰晶體,劍身散發出微微淡藍色的光芒,將世間的一切完整的反射出來。


    穆童從那鏡麵般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就如同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眼神中包含著從未有過的寒涼。


    “這…這是怎麽迴事?”穆童帶著疑惑和爸媽一起陷入了沉思。


    端詳片刻,穆童的爸爸又轉頭看向四周:“童兒,你發現了嗎?這把劍會讓周圍的空氣被淨化,應該可以用來鎮宅。”


    穆童收起了無限的遐想吐槽到:“這把劍出現在我的手上,一定是和我有緣份,怎麽能隨隨便便就用來鎮宅呢。”


    說罷他就試著舞動了起來,雖然他沒有學過劍法,但還是憑借本能在空氣中劈砍,突然有一瞬間,他的眼前閃過從未見過的雪原,一個名字深深刻進他的腦海:“寒冰劍。”


    他下意識地念了出來。“擁有冠絕群雄的鋒利度,可以斬斷世間一切物質。”


    他瞪大了眼睛,停止了手中的動作,那股念想便瞬間消失。


    同時,在他身旁那棵胳膊粗的葡萄藤因不知何時被劍鋒所傷,忽然從中間橫斷開來,露出平滑如鏡麵的切口。


    穆童心疼起旁邊的葡萄樹,是自己在這末世中好不容易養活的植物。


    沒注意就將劍尖蹭到了地上,地麵傳來砰的一聲巨響,穆童循聲看去,地麵的水泥竟直接因劍刃穿過去的應力爆裂開來。


    穆童趕緊抬起劍查看劍尖,竟然完好無損。


    一旁的父親看不下去了,提醒穆童道:“童兒,這把劍很危險,你玩的時候小心點最好不要亂來。”


    穆童趕緊更加小心了起來。“那我把它放在哪兒呢?”他想著。


    那寒冰劍就像是讀懂了他的心思一樣,在穆童手中又化作一團氣消失了。


    霎時間,四麵八方的汙染顆粒重新席卷而來。穆童的家又處在深厚的霧靄中了。


    夾雜灰塵的熱風衝了過來,害的穆童和父母都捂起了口鼻。


    父親的聲音穿過風沙:“不見了嗎?啥也沒有了。快迴房子去吧,下次出來的時候記得戴上口罩。”


    穆童應下之後就迴頭向自己的房間走去。父母也迴到了他們的房間。


    在場的所有人在視覺上都看到那把劍消失了,隻有穆童知到它並沒有消失,而是存入了他的心裏,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原理,但隻要他想,隨時都可以讓它在手中再次顯形。


    迴到房間的穆童,不由得思考起剛才的經曆,在揮動寒冰劍的時候,他似乎在與另一個自己說話,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


    “這是屬於我的寒冰劍嗎?”可是無論他再怎麽揮動手中的劍,也無法得知更多了。隻得在不小心蹭斷了房間幾個桌椅板凳後,收劍睡覺了。


    這原本是一個極普通的夜晚,隻要那片雪花不會落下,隻要他沒有因為好奇而出門查看。


    他本來可以睡的很安詳,進而度過每一個安詳的夜晚,在這個被濃霧包裹著的小小的村莊機械般的生活五十年後死去。


    可是穆童畢竟去做了,於是,他在這黑霧包裹的漆黑世界中,在這一片小小的生命方舟上,進入了奇異的夢鄉:


    一片混沌的光影蒙住了他的眼睛,讓亮綠色和乳白交融在朦朧的悅動中。


    隨著光影逐漸清晰起來,他的眼前也適時的展現出了一幅優美的畫卷:夕陽斜照,彩雲飄飄,天空呈現出神奇的藍色,他站在坡地高高的田埂之上,清楚的看到村莊的父老鄉親彎腰耕種的樣子。


    迴頭望去,一條被太陽照亮的金色小河蜿蜒流過穀間的麥地,周遭的一草一木微微晃動,貪婪的吸收著太陽的光芒。


    俯身勘察,雛菊搖曳挺拔的花蕊,極目遠眺,南山若隱在水雲之間。清風吻過耳畔留下些許微涼,彩蝶翩翩起舞共沐花的海洋。


    夕陽漸落,天空中點點繁星閃爍,月光皎潔,宇宙裏萬千姿色終現一角......


    恍惚間,清澈的星空居然蕩漾出絢爛的藍紫色,好像深空裏的每一片星雲都在發出彩光,他們流動,碰撞,包容,與閃爍的星星一起構成了一支絢麗的宇宙之舞,流星為它們披上盛裝。


    穆童的身體和心理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自出生以來,他的眼前就被灰黃的暗色調占據,他周遭的一切都是模糊而肮髒的。


    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清晰而真實的世界。


    因為看不到遠處,生活也就沒有了念想。


    可在這夢裏,他愚鈍的心重新跳動了起來。這裏的一切都讓他心動和陶醉。


    在他的感覺中,自己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而眼前所見極美之景,也不過是他們平凡的日常罷了。


    細碎的砂石碰撞聲闖入他的腦海,吵醒了沉浸在夢鄉的穆童,睜開惺忪睡眼的他悵然若失,自出生以來的每一個早晨,他從來沒有如此的不願意醒來,從來沒有像這樣感到無助。


    他端坐起來,看著窗外濁黃的天空一動不動,眼神充滿呆滯的氣息,直到半小時後母親叫他吃飯時,他才真正的醒了過來。


    那時,他突然慌不擇路起來,像是要舍命抓住什麽東西,可是究竟是什麽,快想起來,快想起來,那如此重要而寶貴的,不應該和夢一起消散的東西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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