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燕銜著春泥在房前屋後壘巢時,公路兩邊,山溝溝、荒野插滿茴香花,山花水庫的山頭上開滿馬櫻花。山花水庫是個特大型水庫,是五八年修的,王治山的哥哥王治強曾在這裏修過。下遊的幾個縣市都靠它送水,化肥廠包括周圍的七個大廠的工業、生活用水都靠它。近年來,這裏修建加固保護得更好,還特地命名為山花水庫風景區,門票收費不高,遠處的人都來這裏遊玩。周末,成群結隊的同事們湧進水庫,遊泳劃船,小販們的叫賣聲音此起彼伏。樹枝上掛滿花樣各式的男式泳褲女式泳裝,樹林裏草叢中那些荷爾蒙超標的男女旁若無人的浪漫起來。膽大的男人們在離人群二百米的地方裸奔著裸遊著。


    夜晚,那些熱愛夜釣的人們,在水庫邊點亮燈火,搭起帳篷。老鬼是中醫內科醫生,文革時期被人打聾一隻耳朵,聽力有些影響。王學十因為喜歡中醫,便和他熱乎起來。夜釣時,經常叫上王學十幫他聽釣魚杆上的鈴聲,拾柴燒火烤土豆、烤魚。


    一九九三年,市場經濟很繁榮,購糧本作廢不再使用了,到食堂購買飯菜票不再管控,可以隨便購買。山花工業區是益水縣最大的最集中的工業區,也是朱元市重點工業園區。朱元市下轄八個縣,山花工業區經濟最繁榮,化肥廠旁邊的維綸有限公司是全省上市的股份公司,買了原始股的工人都發財了,比化肥廠效益好兩倍,許多姑娘都願嫁給維綸工人,讓化肥廠的未婚男人急得雙眼發紅。為了爭奪女人,兩個廠的男人經常打架。有人說哪裏的經濟最繁榮錢多,相應哪裏的小姐最多最漂亮最妖豔。這一年,來了不少小姐,就這樣成了人們心中的紅燈區,大家都說山花這個地方“三多一少”,錢多賭多小姐多廁所少。自從小姐多起來後,兩個兄弟廠的饑渴的男人打架明顯減少了,男人喜歡大把地將錢在某個夜晚笑著送給小姐。派出所的人說這兩年性騷擾性犯罪大幅度減少。對於這種情況,廠裏有個留著小日本式胡須自稱經濟學家的人戲說:“這是小姐經濟現象,小姐的流動帶動經濟的流動,各種消費品增多,帶動犯罪率下降,同時又會帶動花柳病的上升,性病廣告貼滿廁所和電杆,診所和醫院的頭孢曲鬆鈉和壯陽藥虎鞭狗鞭鹿鞭,還有豐胸乳液脫銷。要保持這種可持續發展,這個地方的經濟發動機不能拉缸。''三多一少”像個糖尿病人,病人死了,“三多一少”也沒有存在的意義,經濟就活不了,要保持這個病人的壽命,就要不斷投資二甲雙胍或注入胰島素。可是事物是發展變化的,這個病人有壽命。因此經濟要重組,資源要整合,山花的未來要不斷創新,保持新的經濟增長點。”


    果然,山花街上的性病診療多起來了,可能是與那個小日本經濟學家說的是種巧合。老鬼有商業意識,他說他看的中醫病人最多,可廠裏與醫院不尊重他的勞動成果與中醫技術,獎金拿不過中層幹部。他就與外省人合作開了診所,一個負責西醫,老鬼負責中醫,頭孢曲鬆鈉和老鬼開的“淋梅解毒湯”在山花街上銷量喜人。老鬼隻用休息時間暗中撈外水,他在診所的勞動收入是醫院的十倍,一段時間他萌發辭去工作的想法。


    化肥廠職工醫院是周邊地方相當於縣級醫院的框架,從遠處高處看是“工”字形布局的建築,各種科室都有,人口密集與地處交通要道,外傷出血病人多。在檢驗科的王學十漸漸發現,科長王茜是個血頭,她控製著山花地區的“血幫”,是個組織嚴密的群體,她要找個賣血為生的人來“獻血”,bb機一響,最多十分鍾就來了。醫院缺什麽血啥的,找王茜從來沒有失誤過,因此醫院對她很器重。王茜會從每個賣血者身上抽油水,如果不主動孝敬她,下一次抽血化驗與配血,就說他不合格,有血也賣不了。


    山花工業區賭徒很多,閑雜人員也多,平時無事的時候就小賭,按他們的說法是小賭養家糊口,大賭利國利民,發財靠賣血。王茜隻要到賭場走一趟,身後就跟著一群打零工樣的賭徒,“要我,要我”地喊,那些不知道她身份的人以為她是個建築老板。會賣血的人把她當財神一樣供著,少數賣血人的老婆私下說王茜是吸血鬼。


    一次,化肥廠供氣車間發生一次爆炸,受傷十一個工人,住進醫院的受傷工人需要大量血液。醫院通知她要大量的血,她安排王學十去搶救室采血和核對工人檔案血型卡,交待良粉準備做a、b、ab、o型血型的材料,她自己背著時尚的小皮包往賭場走去。不一會兒,她身後的“血幫”三十多人就把檢驗科的門圍得水泄不通,她隻要吼一聲“讓開”,那些人像孫子一樣聽話,迅速閃開一條道。


    對於賣血的事,王茜科長隻允許王學十采血,其餘的不讓他插手,王學十也不過問。血型鑒定、乙肝、梅毒、淋病、艾滋病、肝腎功能由良粉做,配血由她親自做,用不用血她一個人說了算。


    合格人員,她會一個一個的叫進去問話並查看體格,王茜對懂事的老弟兄隻要掀開衣服看皮膚,翻下眼瞼的時候,那些老兄弟就把事先準備的10元錢塞在她白大褂的口袋裏,她裝作沒看見,其實她身體感到有手伸進去。她會笑著說:“你合格了,這是你獻血的單子。”聽到這句話的老弟兄會笑著走出檢驗科,他知道今天要發財了。血幫兄弟走後,她養成習慣要查看錢,並移到褲包裏。她曾經上過當,有一次一個小偷來賣血,順手牽羊把錢偷了,氣得她罵娘,從此便養成好習慣。


    有一個是中途加進來的年輕人被叫進去,因為是第一次,不懂事,王茜已經重複兩次,捏了四肢肌肉,掀起衣服看皮膚,翻兩次下眼瞼,這年輕的家夥都沒有表示意思,就槍斃了那張本來就合格的輸血單,年輕人在檢驗科門口當著大家的麵還氣嚷著:“怎麽可能呢上周編織帶廠招工的體檢報告就是你們醫院出的,全合格,還說我身體屬於最好那種,獻血也十分合格,我今天輪休聽說獻血能賺到錢才偶然加入的,今天突然不合格了,有好血沒人要。剛才那個黃皮寡瘦的家夥反倒合格。”他憤憤不平。有幾個懂得江湖規矩的“血幫”老人鄙視著說:“傻逼!傻逼!”這個年輕人迴道:“誰是傻逼,說不定,聽說經常賣血的人,會變成太監,一滴精液要十滴血才能生成,下麵的雞兒因為缺血,就鼓不起來,硬不起來,會徹底陽萎,賣血雖然賺了錢,但老婆晚上喂不飽,老婆鑽到別人的被窩裏偷吃,這才是傻逼,賣血就是賣身敗體。”王茜聽到了,刺了她的耳朵,會影響“血幫”的財源,她使了個眼色,火藥味十足地叫“滾,滾!”幾個在幫中有江湖地位的人叫起來:“老子不是賣身賣血,是獻血,獻愛心!”無數拳頭口痰落在年輕家夥的身上,那些老江湖邊打邊說:“獻愛心,獻愛心!”那個可憐的年輕的家夥,臉上掛滿一臉的口痰和唾沫,狼狽不堪地拚命般逃出醫院。


    王學十聽到一個江湖老人在提醒新入幫裏兄弟,他嚴肅地講:“別她媽的不懂事,有的屌人連根煙都舍不得發,以後下邊的兄弟是怎麽傳達的?不懂的就不要混了。”他是幫裏的聯絡人,相當於血頭老二,二當家的身份。他是個光頭,每次賣血,他會在現場,就算他不賣血,他也會有抽頭,他豎著一個指頭在空中搖著提醒血幫,一個指頭就是十塊。有新弟兄給他遞煙點煙,那人咬著他的耳朵如同蛟子的聲音:“一塊?”


    光頭說:“塞牙縫都不夠!”


    “十元?”


    光頭的血頭老二,宛若掉了毛的公雞啄食地點點頭。幾個賣血前喝了大量自來水的家夥,在地上移著碎步,走來走去,膀胱漲得要炸了,前列腺開關已到了極限,臉上呈現苦笑麵容。血頭老二提示道:“拉尿給老子悠著點,快了會冒冷汗心慌,嚴重會死人,隻能放一半尿。”


    然後幾個人像臨產的孕婦,走向廁所,站成一排,卡住雞兒,放一陣停一陣,口中的“噝噝”聲,仿佛父母給嬰兒把尿的調子。


    王學十因為便急,蹲在最裏邊的坑上,那個坑最幹淨,好多人不願將尿屎送到那幹淨的坑,因為那裏太遙遠,多走一步都是痛苦,“爽在當下,隻爭秒秒!”


    站著放尿的人就沒看見王學十,他們一門心思自己解放自己。王學十聽著他們的談話。


    “可惜,這泡尿本來要當血水賣的,可王科長怎麽這麽慢,我尿包估計都開裂了。”


    “你少喝點。”


    “我想省點血下次獻血,才喝了好多自來水。”


    “這時間長了,不獻血,心還癢癢的,渾身不自在。”


    “聽說光頭可以隔兩天就獻血,他的血怎麽這麽多?聽說他的老婆和五羊摩托車都是獻血後賺來的。”


    “是真的,我向他討過秘方,他說沒秘方。可是據我觀察,他每頓都吃豬血,對呀,吃血補血。他不說,可能是擔心我們天天搶他生意。”


    “剛才那家夥一定沒有往血頭幫主口袋裏塞紅包,才不合格的,他健壯如牛,他不合格,天下沒有合格的。這年頭做事,老實巴交的人沒用,上麵的人都喜歡心裏長眼晴的,真是會吃的靠心眼,不會吃的靠體力。老板老總都是細皮薄肉,出力的都四肢粗大發達,豬往前拱,雞往後掏,各有各的道。”


    “別廢話,快走,等會血賣不了!”


    “這麽難聽,以後別說賣血,是獻血。放心,光頭二當家是會給我們留名額的。走吧,你們好好準備10塊,關鍵時刻掉了忘了,你一定不合格,發不了財的。”


    王學十聽到後心裏震動,生活中還有這不為人知的一麵,不易看到陰的暗的,他想起中醫學的博大精深一句話:萬物皆陰陽,陰中有陽,陽中有陰。


    生活在這個世界,有的人就有陰陽眼,不是哲學家就是世外高人。


    幾天後一個熟悉王茜科長的三十歲的二道坎村的女人,提著自家種的白菜來找王科長。那個女人說:“王醫生,這是我種的白菜,沒有使用過農藥化肥,甜著呢,送你幾顆。”


    “謝謝你!”說著,王茜將幾顆白菜放在桌子下麵。


    那個女人嘴一張一合,沒吭聲,好像有什麽難為情的樣子。王茜說:“沒有什麽難為情的,學醫的沒有害羞的,沒有男女之分,接生有男醫生,剖腹產、修複陰道的手術大多是男醫生。你盡管說,別怕羞,我們見慣了,麻木了。”


    那個女人還是紅著臉說:“我男人經常躲著我來賣血,這半年來,他下麵的東西像豬大腸,軟麵條,很少碰我。這會不會與賣血過多有關?”


    “不會,最多一兩牛肉就生出來。他很少碰你,可能有以下原因,煙酒過度、疲勞過度、心情不好、睡覺不好、小姐找多了也會。”


    農村婦女說:“王醫生,你說得有道理,我那男人朋友多,會不會有別的女人?”


    王茜說:“這個不好說,我不好肯定。”


    農村婦女說:“我那男人說,他三天不獻血,渾身不舒服。問他雞兒怎麽了?他說不知道。我怎麽辦?”


    王茜說:“一般人來獻血,我都不要,你男人經常求我助他,我都幫。我教你,雞兒的事,你到農貿市場買根牛鞭給他煮煮,獻血前叫他多喝水或紅糖水,我告訴你,大多數來賣血的人都是喝紅糖水。你呀,你自己要穿好一點,收拾清爽點,吃點、用點收縮陰道的藥,豐胸的藥,婦產科有的是,最後,你得把你老公看緊點。”


    那個女人如同取到真經一般,又從籮筐底部摸出幾枚雞蛋送給王科長,說了許多個謝謝。她走時,瞟了王學十一眼,王學十像一個麵無表情的木頭人一樣,在那裏看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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