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濤並沒有忘記,魏莊主那次豪華的款待,更沒有忘記魏莊主的江湖義氣。


    甭管現在怎麽樣,至少當初魏莊主的確是為陳濤出頭,才導致被宋橋阿剛等人打了一頓。


    如今一莊之主,更是淪落到碼頭幹苦力的窘境。


    陳濤自然念著舊情,想著幫一幫:“魏莊主你放心!此事交給我,我一定找殿下問個清楚。”


    “這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


    根據這些天,陳濤對許烈的感官分析,認為這位二皇子殿下,並非以權壓人的混賬之輩。


    無論是讓他教導水兵們滄海訣,增加水兵們在海上的生存率;亦或是自掏腰包雇傭民夫修碼頭,無一不是聖賢之舉。


    甚至有更離譜的胸襟,比如任由陳濤找時機對其刺殺,都能恕陳濤無罪。


    如此英傑,豈能計較魏莊主這麽小的事情?


    在陳濤看來,指不定魏莊主這件事情,就是某些人自作主張下的打壓,根本不是許烈親自做出的處罰。


    殊不知,陳濤一番話,令迎接他們返航的宋橋多少有些尷尬:“咳咳!陳教頭,總之先跟老夫迴去吧。”


    “總不好讓殿下久等。”


    吳淺川這時候壓根不關心什麽魏莊主,隻關心下一次出海時間,好趕緊出去找黃金:“是啊是啊。”


    “千萬不能讓殿下久等,太不像話了。”說完拉著陳濤就要走。


    陳濤還想要說些什麽,旁邊又傳來大喊:“還偷懶?想不想要今天的工錢了?”


    “趕緊去給我卸貨!我趕著天黑前出海呢,該死,現在真是一步慢步步慢,早知道不運那麽多貨過來了!”


    魏莊主縮了縮腦袋,一邊往某艘民船去,一邊給陳濤投去祈求的眼神。


    沒辦法,縱使有些功夫在身上,周圍負責維護秩序的士卒也不是他能抵抗的。


    更何況,一家老小還待在淵城呢,總不能不顧家人安危的造反吧?


    陳濤無奈,迴了魏莊主一個放心的眼神,遂被吳淺川拉走。


    上了馬車,吳淺川開始打腹稿,該怎麽向殿下匯報這次完美的航行。


    更為關鍵的是,該如何讓殿下允許,他盡快下一次出航。


    陳濤則不關心錢財,隻關心魏莊主一事。


    宋橋不屑一笑:“你真以為那個魏莊主是什麽好東西?”


    “不怕告訴你,那就是殿下親自做出的處罰,你想替他求情?還是省省吧。”


    “怎麽會?”答案和陳濤想的大相徑庭,大大超出預料:“殿下,殿下何等人傑?豈能與魏莊主過不去?”


    “嗤!”宋橋一陣輕慢的譏諷哼笑,表明了對魏莊主的看不上:“果然是小年輕,不知人心險惡。”


    “你隻知魏莊主為人豪爽,宴請招待諸多江湖人士,那你就不奇怪嗎?”


    “他那莊子為何喚珍珠莊?一江湖人士,按照殿下的話來說,既不事生產,那麽多招待豪傑吃喝住行的錢財,又是從何而來?”


    陳濤內心一寒,隱隱有些不好的猜測,迴憶起珍珠莊的富麗堂皇,一頓宴席就是常人好幾年的花銷。


    “你猜不到的。”宋橋看陳濤表情,也沒吊人胃口:“其實很簡單。”


    “淵城海岸,本就以盛產珍珠聞名。”


    “其中最為艱苦的,就是近海村落裏麵的海女,海女每次皆須冒險,深潛海底,采蚌取珠。”


    “你身懷滄海訣,可能覺得不難,但不會滄海訣的普通百姓,深潛海底有多痛苦,相信水兵們也有所體驗。”


    “更別說,海女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下海采摘。”


    “這裏麵,有不少海女,連二十歲都活不過。”


    語氣淡淡,卻給陳濤描繪出了一幅殘酷的繪卷。


    仿佛能看到無助的海女們在苦苦哀求,魏莊主卻不管不顧。


    又好似能看到,伴隨無數海女的血與淚,一顆顆雪白無瑕的珍珠,被魏莊主收入囊中。


    宋橋的話語還在繼續:“結果海女們采來的珍珠,全被那什子魏莊主強買。”


    “而且是以極低的價格強買,再高價出售予往返商人,以此賺取高額的利潤。”


    “就算海女們想要反抗,又怎麽是他們這些武林中人的對手?隨便派幾個珍珠莊弟子過來,就能殺掉好幾個海女的家人。”


    “壓榨著海女們的心血,築就他自身的珍珠山莊。”


    “還記得你曾經吃過的那頓飯菜麽?裏麵不知道藏著多少海女們的血呢。”


    “!”陳濤毛骨悚然,宋橋那輕描淡寫的語調,卻令他看清了金碧輝煌的珍珠山莊底下、那血淋淋的吃人本質。


    在陳濤樸素的江湖觀點裏,魏莊主那種豪爽大氣、免費招待所有江湖人士的大仁大義之輩,是他心目中的俠士。


    結果就這?


    高高在上的大俠,本質上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頭!


    宋橋的解釋,不僅僅扭轉了陳濤的觀念,也同樣扭轉了觀眾們對魏莊主的風評。


    【原來是這樣,我得趕緊把前麵發過的彈幕刪掉,我還以為魏莊主淪落至此,是因為淵城令要討好二皇子呢,錯怪他了。】


    【越來越有意思了,這編劇可以啊,別的武俠劇裏麵,類似這種莊主地主什麽的,錢財怎麽來的,從來就沒仔細寫清楚過。】


    【無論古今,牛馬都是牛馬,慘啊。】


    宋橋戲謔的掃了眼默然不語的陳濤:“還想要為這個莊主求情麽?”


    陳濤迴過神,猛然搖了搖頭,攥緊了拳頭,突然又無力的鬆開,可見內心之複雜。


    最終什麽話都沒有說。


    宋橋也不再奚落,到底是自家殿下招來的水兵教頭,年輕天真不是問題,經過此事,有些長進就可以了。


    都是為自家殿下效力的,宋橋也不會得理不饒人。


    沉默良久,馬車即將抵達二皇子府邸時,陳濤才忽然出聲:“我要去一趟淵城。”


    這給吳淺川整不會了,別啊,他正準備爭取盡快下次出海找黃金呢,教頭想要開溜?


    宋橋看破了陳濤的想法,止住其去淵城的念頭:“靠你?你一個人有什麽用?”


    “放心好了,殿下早就做好了吩咐。”


    “叮囑了淵城令,迴去以後就善待近海村落的所有海女,甚至不需要再冒死潛海挖珍珠了。”


    “隻需要聘請海女擔任教頭,多多教導出海之人水性,就能活的很好。”


    “淵城令巴不得如此呢,你以為隻有霞城一帶的百姓渴望出海?”


    “現在江南所有沿海城村,有一個算一個,絕大多數還能活動的百姓,不會水性都敢冒險出海。”


    “以後肯定會多出一批海女教頭,還用得著你去幫襯?”


    陳濤聞言麵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也不在意宋橋話語裏的調侃:“殿下……”


    他決定了:“我放棄複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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