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萬興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但是這個答案讓他臉色更加陰沉,整個人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害怕,居然渾身微微顫抖。


    當即大聲吼道:“全軍聽令!全速前進,一個時辰內必須抵達丫縣縣城!違令者,斬!”


    熟悉柯萬興的人都知道,這可說是很嚴肅的軍令了,都已經涉及到斬首,可見一定發生了什麽大事,否則柯萬興不會如此慌張。


    車廂裏的石清芳也聽到了柯萬興幾乎是咆哮而出的軍令,心中亦是不由得一緊,她知道,她和柯萬興心照不宣的猜測應該是真的了。


    柯萬興也是有苦說不出,自己堂堂禁軍校尉,手下近百披甲精銳,若非擔心石清芳的安危,他豈會這般窩囊,早就一聲令下把那三十幾名俚人青壯全部殺了,再不解氣,直接衝進田陽鄉裏,將整個田陽地俚人都給屠了。


    可如今,他從那二十名家仆身上搜出了徐雲山寫給珠崖郡守周柏山地信件得知,珠崖中部天掌山的三十六峒峒主聯合西南諸俚準備造反,驅逐虞人。


    尤其徐雲山在得知消息之時,整個西南諸縣皆已落入俚人之手,隻是未對外宣布,目的是計劃先拿下丫、騰二縣,待二縣得手,再公然舉旗。然後再下萬路、流海,接著就是東西中三路齊攻郡所崖北,徹底占據珠崖,然後將珠崖島上的虞人全部殺光,恢複俚治。


    而徐雲山派出家仆前往崖北送信沒多久又親自騎馬而來,想必是局勢又發生了更大的變化,使得他不得不親自前往崖北縣向周柏山說明情況。


    而自己等人差點壞了徐雲山的事,柯萬興亦是不由得一陣後怕,若因自己等人的為難,使得珠崖遭遇兵亂,莫說自己,就是那天之貴女也難辭其咎,縱然皇家對她再恩寵,她也逃不掉一頓責罰,為何隻是責罰,因為這口黑鍋隻能他柯萬興背,砍不砍頭不知道,最起碼這官是擼定了。


    當下除了火急火燎地趕路,他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起碼先確保石清芳的安全,畢竟丫縣乃是重縣,朝廷在丫縣的駐兵必不會少,雖然不知為何田陽沒有派兵駐守,但是丫縣縣城絕不可能兵力空虛,再不濟,到了丫縣也可以直奔港口,上船遠渡,迴到中原再說,左右都不能讓石清芳少了一根汗毛。


    如今隻要繞過田陽就就是紅家灣,過了紅家灣就是東海鄉,再穿過東海鄉就到丫縣主城,那就萬事大吉了。


    可此時卻有探馬來報,田陽和紅家灣的交界處,也就是當地人稱作狗山的山腳,出現了大批俚人持械攔路,柯萬興聞言大驚,還不等他做出決斷,又有消息來報說,後方的俚人青壯隊伍越來越壯大了,現在已經有將近百人的規模,正朝自己後方摸來。更不利的是,狗山之上也有人馬下山的動靜。


    柯萬興知道,自己等人已經被人包了餃子了。其實不用人來報信,他從身後那些尾隨的俚人發出類似動物唿嘯的聲音也大概猜到他們在給山上傳信,隻是不知對方有多少人,而且三方攻來,自己等人不知道能不能抵擋得住。


    於是他決定先下手為強,當即下令抽調僅有的二十名騎兵,披甲上陣,衝至後方將那些俚人殺散,然後再伺機而動,哪裏有需要就往哪裏支援。


    而二十弓兵在右側掩護,隻要山上有人衝下來,不管是誰,一律射殺。


    二十名槍兵則是率領二十名石家護衛作為主力在前方開路。


    十名陌刀手和十名盾兵則分為兩批,分別率領十名石家護衛配合槍、弓兩隊。


    而一切輜重車輛則由三十名石家護衛看管,將石清芳坐的馬車圍在中間,使其不受幹擾。


    柯萬興自己也親率三十名石家護衛作為機動,四處支援。


    軍令如山,柯萬興發布完軍令,整支隊伍就動了起來,按照柯萬興的指揮各就各位,全軍全速前進。


    那些俚人見朝廷的騎兵已經調頭往後方殺來,當即掏出響螺奮力一吹,然後紛紛持械迎上騎兵。


    可這些人人數再多又如何是裝備精良的騎兵對手,他們除了部分人手持刀弓,大部分皆是將竹子木棍削尖就作為武器,且沒有穿戴任何防護,二十騎猶如一陣疾風馬不停蹄地穿過近百俚人青壯的隊伍,隊伍頓時就被衝散,被撞死踩死之人不計其數。


    後方的衝殺雖然順利,可柯萬興所在的主力車隊麵臨的壓力可就大了。隻見響螺一響起,車隊右側的狗山上,頓時漫山遍野的俚人通通冒了出來,柯萬興當即以點兵之術粗略估算了一下,足足有近千人,當即暗暗叫苦。


    但此時不是叫苦連天的時候,他也是上過戰場的人,當即高舉手中長槍大聲唿喊道:“弟兄們!咱們護衛縣主衝過去,殺!”


    車隊側翼的弓兵領命頓時搭弓就射,這些可都是禁軍中精挑細選的弓箭好手,可以說是例無虛發,隻是他們箭術再精也畢竟隻有二十人,先不說傾盆大雨影響視線,光那漫山遍野的俚人就足足有近千人之多,且有山石樹木掩飾,所以也沒被射倒多少。


    從上而下,很快就有近百人衝到了車隊跟前,好在有盾兵和陌刀兵協防,加上這些禁軍皆是披甲上陣,倒也勉強擋住了這近百人的衝擊,未亂了陣型。


    柯萬興見狀,也連忙親率三十名石家護衛前來支援。而後方的騎兵見尾隨的俚人也被自己幾個衝殺殺得七七八八,縱然沒倒下的,也是丟了武器逃命去了,當即調轉馬頭迴援主力。


    此時的車隊也已經因為雙方一觸即發而無力前行,而是停駐原地跟那些山上俯衝而來的俚人展開了廝殺!場麵十分慘烈。


    而原本在前方狗山山腳設伏的俚人聽到動靜,也紛紛殺來加入戰團。


    柯萬興此時已經殺得有些分不清臉上濕漉漉的究竟是雨水還是血水,隻覺得俚人仿佛越殺越多,而自己身邊率領的護衛已經倒下了十七八人,想來整體傷亡一定很重。


    事到如今,必須要做出抉擇,就是護衛石清芳殺出重圍才是上策。


    於是來到了石清芳的車廂前大聲說道:“縣主!俚賊人多勢眾,我們可能要抵擋不住了!”


    “什麽?那該如何是好?”


    石清芳此時已經十分慌亂,就連說話的語調都是掩蓋不住的哭腔。


    柯萬興也沒有時間去關心她的情緒,隻是急哄哄地說道:“為今之計,隻能讓縣主上馬,我會讓軍中所有騎兵為縣主開道,護送縣主到達丫縣。”


    石清芳雖養尊處優,可也還算是個有底線的人,當即拒絕道:“不行!我豈能丟下眾將士一人獨活!”


    柯萬興見石清芳這麽一說,心中倒是舒服了些,隻是心中暗暗腹誹:“就是你個敗事娘們在這,我等放不開手腳才如此,你要走了,老子將這田陽殺個血海滔天!”


    如今事態緊急,也顧不上許多,柯萬興不經同意就一躍上了馬車,直接打開車門,道了聲“得罪”後就一把就將石清芳拉下了馬車,然後在護衛的幫助下將她和隨行的幾位丫鬟紛紛抱上了騎兵所騎的馬匹之上,才抬手阻攔正欲開口的石清芳道:“縣主!事急從權,失禮之處,將來若有命在,末將再自行領罰!”


    說完便看也不看石清芳一眼,轉身揮一揮手,與石清芳同禦一馬的騎兵隊正楚齊當即會意點頭,高舉長槍吼道:“眾騎兵聽令,隨我殺出重圍!殺!”


    於是二十騎朝再次猶如一陣疾風,硬生生地在亂軍中撕開了一道口子,朝著丫縣的方向,奮力突圍而去。


    在場的俚人想要追趕,無奈人怎麽跑的過馬,隻能召喚弓箭好手射箭阻攔,但還是攔不住這隻勢如疾風的騎兵絕塵而去。


    石清芳一行突圍而去,如今留著徐雲山那些家仆也沒有什麽意義,何況他們本來就是受無妄之災。


    於是柯萬興當即吩咐給他們鬆綁,然後對他們說道:“如今什麽情況你們也知道了,落到這個境地,也隻能怨你們命不好,如今縣主已突圍而去,想來以後也不會在對你們做什麽追究,我便放了你們逃命去吧!”


    這時,二十名家仆中其中一名帶頭的說道:“柯校尉,我等亦粗通拳腳,想留下助校尉殺賊,請校尉成全。”


    殺敵在即,柯萬興也懶得跟他們廢話,既然他們願意幫助自己殺敵,那就隨他們的便,於是擺了擺手道:“隨你們的便,老子沒工夫陪你們閑扯。”


    此時柯萬興見騎兵突圍成功,心中早就大石落地,瞥了一眼各自從死屍身上尋找兵器的徐家家仆後,頓時豪氣叢生,哈哈笑道:“弟兄們!縣主已經安全離開,如今無須再束手束腳,咱們讓這些山野之人看看我大虞將士的威風!殺!”


    石清芳一離開,眾人沒了顧忌,原本隱隱崩潰的軍心士氣頓時又高昂了迴來,被壓著打的局麵頓時扭轉,但是以一百多人跟上千人打的勢均力敵,難舍難分。


    柯萬興本來一路南下就沒少受氣,如今又在此處遭遇俚人合圍,更是因為石清芳的安危放不開手腳,戰得十分窩囊。如今束縛沒了,剛好通過殺戮來釋放釋放,一吐多日積壓心頭的鳥氣。


    隻見他越戰越勇,縱馬穿插,一杆長槍舞得猶如蛟龍出海,殺得不亦樂乎。


    主將如此,那將士們更是士氣高昂,隨著柯萬興的足跡居然將這上千俚人殺得幾近潰敗。


    要知道,這支隊伍的打底可是那除去護衛石清芳離去的二十騎後的六十披甲禁軍,這是大虞精銳,皆是可以以一敵十之輩,若是借住有利地形列陣防守,以一擋百也不是不可能的,這樣一支精銳,又豈是仗著人多就能吃得下的,何況如今沒了石清芳這個大累贅,那這些就不是禁軍了,是他娘的殺才。


    當然,俚人這邊也不乏勇士,他們之所以沒有拿下柯萬興等人,無非是因為裝備不足,可人海戰術是他們的優勢,這不,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山上有湧出漫山遍野的俚人俯衝而來。


    柯萬興見狀也不由得膽戰心驚,這次看人數可就不止千人了,怕是三千人都打不住。


    麵對這樣的變故,原本殺得興起的柯萬興也忍不住破口大罵:“這他娘的哪是山,這簡直就是專生俚人的大肚婆!”


    柯萬興知道精銳也有累的時候,本來趕了大半天的路就很不輕鬆,加上磅礴大雨,怕是有些兄弟都染了病,隻是礙於軍令才咬牙堅持到現在,剛才上千俚人就算站著讓自己等人殺,那也是一件體力活,更別說如今又多出三千多人,自己等人今日怕是懸了。


    這些俚人的出現,不但柯萬興心裏打鼓,對眾將士的士氣也是有著很大的打擊,他們都知道,再打下去,自己這一百多號人遲早被打光。


    這時,那徐雲山地家仆中帶頭的那位漢子亦是渾身浴血地來到了柯萬興的身邊道:“柯校尉,這田陽俚人怕是早已跟天掌山的俚人勾搭上了,依小人猜測,這些山上下來的俚人一定來自於天掌山,而非本地俚人,當務之急,咱們需往紅家灣突圍,到了紅家灣,可據守鄉堡,等待援軍。”


    柯萬興不由得對這家仆刮目相看,於是問道:“壯士姓甚名誰?”


    那家仆連忙彎腰行禮道:“小人葉伯衷。柯校尉,事不宜遲,還是趕緊下令吧!”


    柯萬興當即決定,邊打邊撤退,朝接壤田陽的紅家灣撤去,於是當即下令道:“弟兄們,莫要慌張!咱們邊打邊往紅灣退去,紅家灣那邊定有鄉堡可守,隻需熬過這陣,縣主就會從丫縣搬來救兵支援!弟兄們,隨我殺出重圍。”


    但是他們的意圖還是被俚人們發現了,隻見其中一個光著膀子的健壯大漢高聲不知嘰裏咕嚕地喊著什麽,眾俚當即像是鬼上身一樣,嗷嗷大叫,發出各種怪聲,朝著柯萬興等人再次合圍而來。


    柯萬興此時都已經殺得手都酸脹了,他還是有一身武功傍身的,那些尋常士兵和石家護衛更別提有多心力交瘁了。


    眼看俚人越打越多,而自己這邊也越來越疲於應戰,柯萬興知道,再不設法突圍,自己等人隻能血戰到底,戰死沙場以報國恩了。


    可柯萬興自然是能不死就不死,於是柯萬興當即大聲吼道:“弟兄們,莫要跟他們多做糾纏,刀盾兵隨我開路,槍兵殿後,弓兵居中策應,石家護衛分列左右,隨我殺出重圍!”


    眾兵聽令,隨即按照柯萬興的布置,列好陣型,章法有序地隨著柯萬興快速往紅灣方向挺入。


    俚人再多,畢竟是烏合之眾,且器械不足,很快就被柯萬興指揮的戰隊人馬尋到突破口,直接突圍而出,往紅家灣方向快速行軍。


    眾俚見狀,亦是發命追趕,嘰裏咕嚕地叫嚷著,看樣子是要將他們留下來才行。


    於是一隊人跑,一群人追,直奔紅沙灣。但好在柯萬興亦算是精通兵法謀略之輩,沒有一路撒腿亂跑,而是邊退邊戰,幾次接觸下來,倒把俚賊殺得不敢在追後,才從容退往紅家灣。


    而此時的石清芳也在二十騎的護衛下,風馳電掣地一路狂奔,來到丫縣大門。


    丫縣縣令羅萬宗見到衙役來報,知道這寧陵縣主已到,當即率領眾人急急忙忙地前往城門迎接。


    一見城門的二十騎渾身浴血,而石清芳單獨騎一馬,騎兵隊正楚齊則也是早早下馬幫石清芳牽馬,丫鬟們也是下馬站在了一邊。


    羅萬宗一見這個陣仗頓時知道出大事了,來不及見禮就直接開口詢問道:“這是怎麽迴事,怎的渾身是血?”


    石清芳也不矯情,直接開口道:“我等在路過田陽之時,遭遇上千俚人圍攻,是這二十騎禁軍騎兵拚死護衛我前來此處,事不宜遲,羅縣尊,如今尚有六十禁軍和我石氏近百家仆還在與俚賊浴血奮戰,還請縣尊速速調兵前去救援。”


    羅萬宗聞言臉色頗為難看道:“什麽?俚賊居然提前發動了?”


    石清芳頓時聽過羅萬宗弦外之音,頓時戒心大起,指著羅萬宗嗬斥道:“你事先就知俚人要反?”


    羅萬宗一看石清芳的神色就知道她誤會了自己,連忙擺手道:“縣主莫要誤會,此事說來話長,還請縣主先入城再說。”


    石清芳怒道:“如今都什麽局麵了,你還讓我入城是幾個意思?難道田陽受伏的禁軍你也不打算發兵去救?”


    羅萬宗當即邊石清芳使了個眼色道:“縣主,此處不便說話,還請縣主隨我到縣衙再做計較。”


    石清芳當即會意,這丫縣的駐防怕是出了什麽變故,當即鐵青著臉道:“煩請縣尊帶路!”


    來到了縣衙,羅萬宗直接屏退左右,將裳青和楚齊二人帶到書房,關上門後,才急忙從書案上抽出一卷公文來遞給裳青道:“縣主一看便知!”


    裳青連忙接過公文,一目十行的快速掃過後,直接氣得將信紙甩了出去道:“這丫縣如此重要之地,守備居然如此隨意?那田陽乃丫縣咽喉要地,居然也將駐軍全部抽走,去什麽崖西島做什麽防風加固?你身為丫縣縣令,罪責難逃!”


    羅萬宗臉上當即就苦了下來道:“縣主,這帽子我可戴不起。這丫縣的兵馬皆由駐縣守備營校尉統領,隸屬駐郡統領直接管轄,與本縣分屬文武兩套官體,莫說本縣,就是郡守周明府也不得幹涉軍中事務,何況那駐縣守備營校尉蒙楊子威本縣乃是平級,他要做什麽也就麵子上向本縣招唿一聲就做了,若是不招唿本縣也無可奈何。再說了,這防風加固可是正事,這如今正是台風季節,若不提前加固,屆時台風一到,崖西島上的居民房屋倒塌,那就要遭流連失所之罪。所以,防風加固乃是嶺南道、海東道兩大行台和南海路元帥三人公共商定的事情,每年到了風訊時節,皆由軍隊協同地方防風加固,不但珠崖如此,就是對岸得沿海二十七郡皆是如此,已經形成慣例了。所以,此番調兵沒有問題。”


    石清芳則疑惑道:“就算要調兵,為何不從其他地方抽調,而且還將田陽之兵盡數調走,你不覺得奇怪?這田陽可是丫縣咽喉之地,豈容有失?”


    羅萬宗則是有些不自然道:“這本縣就不知了,這事歸軍方自行調配,本縣又如何幹涉。”


    石清芳氣得直拍書案道:“可你身為一方縣令,難道對軍隊不該有監察上奏之責嗎?”


    羅萬全也是解釋道:“縣主,這是監察院的事,軍隊的事由該檢察院設置的駐軍司馬進行監察,人家駐縣監察司馬都沒發話,本縣豈能越俎代庖?”


    石清芳不依不饒道:“你身為縣令,肩上亦是擔著護衛一縣平安的職責,若是丫縣有失,你這帽子怕是就戴不久了!”


    羅萬全也有著惱了,自己對這石清芳也算是客客氣氣,禮數周到,跟她說了這麽多,也算是屈尊給臉了,可這小姑娘仗著家世顯赫,咄咄逼人,她一介女流之輩憑什麽指揮自己一個朝廷七品命官?哪怕是芝麻綠豆官,那也是一縣父母,豈容她一介女流之輩指手畫腳?就因為她是執筆大臣石光忠和雲奉公主徐嬌茵的獨女?要知道大虞朝高門大家多了去,也不是他石家一家獨大,這丫縣乃朝廷賦稅重地,勢力錯綜複雜,沒兩把刷子能在這裏當縣令?


    石清芳的刁蠻性子算是把羅萬宗氣的不輕,當即頂了迴去道:“哼!這個不勞煩縣主費心,本縣身為一縣之主,是非進退自有決斷!還有,本縣今日將公文給你看過就已是壞了規矩,有違朝廷法度,此事我自會上書向郡守請罪。至於後麵的事情,本縣怎麽做自由本縣決斷,沒有告知縣主的義務。既然縣主已到丫縣,那就請到驛館休息吧,本縣還有公務要忙,恕不招待了!”


    石清芳見羅萬宗頗有種跟自己劃清界限的意思在裏麵,當即拍桌問道:“那被圍困的禁軍將士和我石家家仆怎麽辦?你難道就不管了嗎?”


    羅萬宗冷冷道:“縣主放心,我兩日前就已經托人前往崖西島告知駐縣校尉楊子威,想來也該快到了,屆時,我自會派人到驛館請縣主前來說明情況!至於出兵之事,也須等楊校尉迴到丫縣再做定奪,本縣除了縣城裏的衙役和捕快,並無權調動駐守縣城的一兵一卒,縣主若是有何不滿,屆時大可朝楊校尉說去,本縣管不著!”


    “你……”


    石清芳指著羅萬全頓時氣的說不出話來。


    但石清芳也知道,其實羅萬全說的不錯,這調兵遣將之事本就不歸羅萬全管,自己把氣撒在他身上也沒用,如今倒是把他得罪了,直接公事公辦起來,自己還真的無可奈何。


    本來縣主也是芝麻綠豆的爵位而已,更非官位,若非自己的父母,自己怕是連這個縣主都撈不著,羅萬全能隱忍至今也算是給足了自己父母麵子,若是自己再胡攪蠻纏,羅萬全直接上書參自己幹擾地方政務和軍務,那自己可真的是吃不了兜著走的,縱然自己父母勢力再大,也沒辦法將此事輕輕揭過。


    但是她無法接受羅萬宗一個區區七品縣令敢這樣跟自己說話,他哪來的膽子?難不成他不知道得罪了自己,他這官就當到頭了嗎?


    可羅萬宗像是鐵了心似的,直接站了起來走到房門,將門打開道:“縣主請先去休息吧,本縣早已命人將驛館打掃了一下,還望縣主莫要嫌棄地方簡陋。我這就命人帶縣主前去驛館。”


    石清芳卻沒有起身,而是冷冷道:“慢著,你還未告訴我你是如何得知俚人要反的!”


    羅萬宗聞言,猶豫了一下,當即將門重新關上道:“此事說來話長,皆因我丫縣豪商徐雲山派人前來及時通報,否則我也不會兩日前就能派人前往崖西島向楊校尉通傳此事!隻是沒想到這些俚人動作居然如此迅速,想來定是出現了什麽變故。”


    石清芳聽聞此事又是跟徐雲山有關,原本積壓的怒火更加旺盛,當即吒喝道:“那徐雲山又是如何得知俚人要反?定是與俚人有所勾結,你為何不將他捉拿下獄?”


    羅萬宗頓時也火氣上來頂道:“寧陵縣主,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不是你張一張嘴就可斷人生死的,那徐雲山自從來到丫縣,開棚布施,修橋補路,乃是丫縣甚至整個珠崖都雙手稱讚的良善之人,若非他事先派人通報,我等怕是來不及通知縣兵,那丫縣危矣!珠崖危矣!這徐雲山不但無過,反而有大功!”


    石清芳冷哼一聲:“早就聽聞這徐雲山在丫縣隻手遮天,今日一看,果不其然!連你堂堂縣尊也要上趕著巴結,難不成,他背後的靠山能通天不成?羅萬宗,我勸你莫要瞎子燒香,拜錯了神!”


    羅萬宗聞言哈哈一笑道:“公道自在人心,縣主莫要多說,這不是你該管的事,你還是迴驛館去吧,等楊校尉率兵迴來,我自會派人通知你前來。請吧!”


    石清芳當即憤憤起身就出了書房,頭也不迴的走了。


    望著石清芳遠去的身影,羅萬宗苦笑著搖頭呢喃道:“他是怎麽得罪的這個刁蠻貴女?”


    相對於石清芳在丫縣的劍拔弩張,而費盡千辛萬苦才到達紅家灣的柯萬興可就算是倒了血黴了,紅家灣跟他想象的可不一樣,不但不一樣,還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有些惱怒的對一路追隨而來的葉伯衷吼道:“葉伯衷!這就是你所說的鄉堡?狗都爬過去,如何守之?”


    葉伯衷被柯萬興一頓訓斥也不著惱,而是恭敬說道:“柯校尉,這不過是駐縣守備營臨時休整用的鄉堡,自然不足為守,我說的鄉堡,在一裏外的海邊,當時為了防台風,我家老爺自掏腰包為縣裏修築了一條大壩,我等可據大壩守之,等待援軍!”


    此時石家家仆的頭頭譚之鬆連忙說道:“柯校尉!不妥啊!我等既然已經突圍,為何不直奔丫縣,還就在此處作甚?”


    柯萬興當即呸了一口道:“你懂個屁!現在不說咱們這些弟兄又餓又累,能跑多遠,就那些受傷的弟兄咱們就不管不顧了?何況咱們在這裏多抵擋一時,丫縣就多一絲時間召集兵馬,然後前來救援,說不定兵合一處還能反殺迴去,剿了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山野村夫!再說了,隻要咱們待在紅家灣,他們就必須拔掉咱們才會進攻丫縣,否則他敢繞過咱們,那咱們就成為一顆釘子,待他們過境,會從他們後路掩殺而去,屆時俚賊定會大崩,稍微知兵者都不會不打紅家灣而直奔丫縣,所以,咱們隻有固守紅家灣,丫縣和咱們都才有救。”


    譚之鬆想到自家縣主的安危,頓時覺得柯萬興說的很有道理,自己在這裏多抵擋一陣,丫縣就更多一分準備,縱然無法前來支援,但是能保證丫縣是安全的亦不無不可。


    想通此節,譚之鬆隨之改口道:“單憑柯校尉定奪,我石家家仆願聽從校尉調遣,萬死不辭!”


    柯萬興隨即點頭道:“如此,我等便先退守大壩,同時派出人手速速召集鄉民與我等一起退守大壩,那些俚賊造反,打出的口號就是恢複俚治,一旦他們到了紅家灣,那些非俚人的鄉民定會慘遭屠戮,都是我大虞子民,莫要使鄉民遭了俚賊迫害!”


    葉伯衷聞言,當即大禮拜道:“校尉高義!我代紅家灣鄉民拜謝校尉護全之恩!”


    柯萬興當即肅然道:“伯衷嚴重了,說是我等護衛鄉民,那鄉民又何嚐不是護衛我等,若是無鄉民協助,就憑借咱們這百來號人遲早被打光。好了,你們徐家子想來對這紅家灣也是熟悉的很,召集鄉民的事就由你們去辦吧,相信你們去說會比我們去說更有說服力,畢竟你們是本地人,鄉民想來還是願意聽你們的話的。”


    葉伯衷連忙低頭拱手領命,就呆著其餘徐家家仆麻利地散去,爭取用最快的時間完成柯萬興的命令。


    沒一會功夫,就見四麵八方的鄉民隨著徐家家仆而來,所有青壯都拿上了家裏能用的一切武器,例如菜刀、砍菜刀、扁擔之類的,而老弱婦孺也是把家裏值點錢的能背都盡量背上了,就像逃難似的。


    柯萬興有些哭笑不得道:“這他娘都性命攸關了,還帶著這麽多累贅作甚?”


    葉伯衷頗為無奈地解釋道:“校尉有所不知,這珠崖地處邊緣,物資匱乏,百姓生活艱難,一米一粟皆是活命之物,輕易不敢舍棄,更別說這點家資有可能就是幾代的積攢,若是舍棄,他們寧願死。”


    柯萬興無奈擺手道:“罷了罷了!趕快上壩,晚了,俚賊可就蜂擁而至,屆時就隻能做那挨千刀的冤魂了!”


    果不其然,怕什麽來什麽,這些鄉民才上壩不到半數,數千俚賊黑壓壓的一片追趕而來,一些跑得慢一些的鄉民頓時就成了刀下亡魂。


    眼見這麽多人還未上壩,柯萬興亦是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葉伯衷見狀,連忙帶著其餘徐家家仆上前拜道:“柯校尉,葉某不才,願率徐家子下壩殺敵,為鄉民爭取時間。”


    柯萬興則是斥責道:“胡鬧,這幾千俚賊在此,你二十人縱然武藝再好又頂屁用?還不如在此好好守著,一會據壩而戰,還能多殺幾個俚賊。”


    葉伯衷則是搖頭道:“校尉,伯衷此舉雖有螳臂當車之嫌,但卻絕非做無用之功。”


    柯萬興疑惑道:“此話怎講?”


    葉伯衷則看了一眼前方慘遭屠戮的鄉民道:“我等欲利用鄉民守壩,就要保證鄉民的士氣,如今鄉民被殺得膽寒,縱然全部上壩又有何用?鼓舞士氣最好的方法就是殺戮,咱們若不殺幾個俚賊給鄉民看看,鄉民如何願意相信咱們能守住這條大壩?所以,我等下壩前去,除了解救鄉民之外,也要讓鄉民激起同仇敵愾之心,如此,士氣可用,守壩則無憂亦!”


    柯萬興肅然道:“既如此,那也不該你去,我讓禁軍的人前去更好!雖然你們二十人的身手了得,可終究不是訓練有素的披甲之士,他們前去,將會殺得俚人膽寒!”


    葉伯衷連忙搖頭道:“多謝校尉好意,隻是一來鄉民大多認識我等,我等前去,鄉民的防範會小得多,二來,此處守壩更為重要,當留重兵把守方為上策。第三,正因我等未披甲,所以行動上相較於禁軍的軍爺們更為靈活。”


    其實柯萬興對二十人都頗為欣賞,尤其是對這葉伯衷更是起了愛才之心,讓他們去送死,心中頗為不願,道葉伯衷所言又很有道理,柯萬興萬般無奈隻好點頭答應道:“伯衷,你們要萬般小心,事不可為即可撤迴,莫要勉強行事!”


    葉伯衷得到了柯萬興的許可,連忙領命而去,隻見他們以五人為一伍,每伍都配有兩隻長槍,兩把長刀,以及一張木板做成的簡易木盾,整理好家夥式後便有序下了大壩,朝著黑壓壓的俚賊大軍殺去。


    別看他們人少,但是相互間配合殺敵頗有戰陣之道,攻守有度,效率頗高,沒一會功夫就以區區二十人將俚賊殺得陣腳大亂,同時也將俚賊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大多俚賊頓時都放棄了屠殺逃命落單的鄉民,紛紛加入了剿殺這二十人的陣營。


    這一幕可是把連同柯萬興在內的禁軍看的目瞪口呆,葉伯衷所率領的這支小隊伍戰力驚人啊,不但個個身手不凡,相互之間的配合默契怕是若非多年的戰場廝殺是很難做到的,若是給他們跟禁軍同樣的裝備,在同等人數的情況下,怕是訓練有素的禁軍都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柯萬興更是不得不懷疑葉伯衷等人甚至他們背後的徐雲山的來曆,別的不敢說,但是一定跟軍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否則就他們二十人這樣的身手焉能給人看家護院?這若是放在軍中,無論是哪一支軍中,這二十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寶貝啊!


    而這二十人也不負眾望,可以說再眾俚賊中殺得人仰馬翻,幾千賊眾居然一時則奈何不得他們區區二十人。


    可他們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因為越來越多的賊眾朝他們湧來。麵對驟增的賊人,他們縱然再訓練有素,也雙拳難敵四腿,何況他們身無寸甲,防禦本就是個問題,靠著兩個盾兵穿插防禦,可盾牌本就是臨時用門板製作,如何經得住賊眾的輪番劈砍刺捅,早就已經殘破不堪,眾人身上也早就或多或少的掛了彩,若是再不撤退,他們這二十人今日怕是就要交代在此處。


    可如今血戰才剛剛開始,他們如何能撤退,賊眾早就裏三層外三層的將他們牢牢捆住,他們既無法突圍,也無法得知外頭鄉民逃命的情況,當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很快,他們當中就已經有人開始重傷不支而倒下,如今尚且能站著支撐作戰的已不足十人,地上那十人個個雙眼緊閉,死活不知,但是被他們殺死的俚賊也是不計其數。


    這一幕將壩上的守軍和鄉民看的是熱淚盈眶,二十人為了紅家灣鄉民,甘願深入賊眾浴血奮戰,這是需要怎麽的勇氣和信念才能做到?柯萬興更是不由得對徐雲山這個人萬分好奇起來,他是如何能夠征服這樣的血性漢子寧願在自己家中做個仆人家丁的,這人一定也是一位豪氣幹雲的好漢子,將來若是能活著相見,定要好生結交一番。


    隻是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如今大部分鄉民已經安全撤離到了壩上,再堅持一會,整個守壩的前期聚集應該就沒有問題,問題就是那以葉伯衷為首的二十人要不要去救,該怎麽去救,這事著實讓柯萬興陷入了兩難。


    在他看來,如今就算自己帶兵殺下大壩,恐也難以有所作為,因為俚賊實在是越聚越多,這二十人怕是真的神仙難救了。若是不救,他覺得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就在他糾結之事,葉伯衷的隊伍又倒下了幾人,僅剩葉伯衷為首的四人背靠著背麵對四方吃力的相互依靠著對敵,他們還能逃出生天嗎?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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