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貴女駕臨,自然受到的禮遇自然是高規格的待遇。


    流海縣的縣令林樹年一聽說京師前來的寧陵縣主路經流海,要進縣歇腳,如今已到了城門下。


    連忙從酒桌上爬了下來,醉醺醺地在左右的攙扶之下爬上了縣裏專用的馬車,帶著一大幫子爪牙冒著大雨親自出城迎接。


    這林樹年之所以這麽殷勤倒不是因為沒見過世麵,被一個縣主嚇住了,也不是因為那近百披甲禁軍的威勢而不得不出迎。而是因為這林樹年實際是被貶至珠崖的京官,且和石家大有淵源。


    他原本在安帝元興二十年時就在朝廷擔任吏部考功司的從七品司務,不敢說前途遠大,卻也算得上平步青雲。


    後來安帝駕崩後,簡帝登基不到半年,還未來得及更改年號,林樹年就因收受賄賂暗中幫人更改司功考評,被同僚發現舉報。


    雖然受賄金額不大,且受到考評的官職也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芝麻小官,但還是被直接貶至這大虞最南端的珠崖郡上做了流海縣的縣令。


    就這還因為他的堂兄林樹玉是內閣的執筆郎,看在他堂兄的麵子上才沒有被一擼到底,好歹留在了官場,將來若是有機會,未嚐不能調離珠崖。


    而他的堂兄除了是內閣的執筆郎之外,還有一個身份,就是安帝元興元年的科舉殿試榜眼,頗得安帝賞識,否則又怎麽可能在安帝元興十七年就進入內閣擔任執筆郎。


    這執筆郎雖說是內閣中最低的職位,但也是從四品的職位,比之各地郡守的都督還高了半級,一般都是作為封疆大吏或者執筆大臣的候選之人,等於鯉魚躍龍門的這道龍門就是執筆郎,隻有成了執筆郎,將來才有機會出任要職,所以,前途不可限量。一般人不但不會輕易得罪執筆郎,還要設法跟執筆郎拉攏討好關係。


    當然除了安帝的賞識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林樹玉科考那年的主考官就是當時的內閣地位僅次於三名閱章大臣的十名執筆大臣之一的石文崢,也就是當內閣今十名執筆大臣石光忠之父,也就是石清芳的祖父。


    所以林樹玉算是石氏門生,不僅如此,他還娶了石氏女為妻,算起來輩分來,石清芳還得喚他一聲姑父。這也側麵說明了他能平步青雲直入內閣,已故的石文崢和如今的石光忠父子二人沒少在背後出力。


    而這林樹年的仕途又皆是依靠堂兄林樹玉的暗中支持提拔,那他在官場上也就很自然的貼上了石氏的標簽,所以,石清芳大駕光臨,於公於私他都必須親自迎接,說不定因為禮數周到,讓石清芳開心了,迴去跟他那地位顯赫的老爹打個招唿,自己迴京之事就指日可待了,再不濟,能調離珠崖島而迴到內陸也好過如今這番境地。


    而石清芳自然也知道林樹年跟自家的瓜葛,心中雖看不上這人,但也不好發作。隻要不涉及徐雲山之事或人,石清芳的表現還是頗有世家大族的風範且得體的。


    畢竟對方也是個七品官不是,就衝這頂官帽,石清芳也不好給什麽臉色給人家看,何況人家身為一縣主官,屈尊前來也給足了自己臉麵。


    石清芳人雖沒有直接下車,但也是隔著車廂客客氣氣道:“林縣尊客氣了,小女子何德何能,敢勞縣尊親迎?隻是如今已是夜間,男女有別,清芳不便下車,失禮之處還望縣尊莫要見怪。”


    林樹年強忍酒意,搖搖晃晃地拱手道:“縣主莫要如此客氣,本縣早已為縣主安排好了住宿,隻是左等右等不見縣主前來,還差點以為縣主要過而不入,正擔心著如何是好,縣主來珠崖,本縣若不好生招待一番,將來若被我兄長知曉,可少不得要狠狠訓斥一頓,不曾想縣主還是到了,本縣也算把心放下了。”


    石清芳聽到林樹年的話當即忍不住翻起了白眼。還擔心自己不來?這渾身酒味隔著車門都能把自己熏暈,這是擔心的模樣?何況還故意提起了他林樹年的堂兄林樹玉,他是幾個意思?攀親戚?林樹玉就算如今進了內閣當執筆郎,可也沒被自己放在眼裏,何況林樹玉雖說娶的是自己族中的姑姑,可那所謂的姑姑跟自己隔著好幾代的血緣,給麵子叫聲姑姑,不給麵子直唿其名也不是不行。


    反正自己是沒叫過那女子為姑姑,當然這遠房姑侄二人沒什麽機會照麵,畢竟雖為同族,可家世門檻不同,何況身為女子皆是很少拋頭露麵,那女子嫁人後更是未曾有機會見過,縱然有心叫聲姑姑,也叫不成。而見著林樹玉也不曾喚他作姑丈,一直都以執筆郎或他曾經的官職相稱。連林樹玉都這樣了,那林樹年一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物也妄想攀附石家的親戚,想得倒美。


    但是打人不打臉,心中再厭惡,這人也是朝廷命官,是大虞朝正式任命的七品縣令,乃朝廷在流海縣的主官及臉麵,不容石清芳輕慢。


    於是石清芳便淡淡道:“多謝縣尊掛懷,隻是現在天色已晚,我也有些累了,明日一早還要啟程趕路,不如縣令也先行迴縣衙休息,清芳明日一早再前往縣衙拜會,順便辭行。”


    林樹玉在京師就沒少聽說這位寧陵縣主的刁蠻和驕傲,也知道對方是看不上自己這小小七品綠豆芝麻官,也不好勉強,免得自討沒趣,萬一沒討好成功,還引發她的不快,那就得不償失了。


    於是連忙應道:“既如此,本縣就不耽擱縣主休息,那就請縣主隨本縣的蕭縣丞前往驛站。縣主放心,驛站我已命人好生收拾過了,隻是流海縣是個窮鄉僻壤的小地方,還望縣主莫要嫌棄驛站簡陋。但凡有何需求,隻管吩咐,我定會讓人處理。”


    石清芳依舊是那副淡淡地口氣應道:“有勞縣尊操持,清芳感激不盡。如今天色已晚,縣尊請先行迴去休息吧。”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林樹年自然也不會死皮賴臉地留下來,何況自己堂堂縣令服侍一介女流之輩傳出去也不好聽,於是連忙告辭離去。


    而石清芳一行人也在流海縣縣丞蕭孟同的帶領下來到流海縣的驛站。


    石清芳下車一看,果不其然,就跟林樹年所說的一樣,確實是個窮鄉僻壤的爛地方,這流海縣驛站怕是一年下來都住不了幾個人進來,但是進到驛站之後還是能看得出來林樹年還是派人用心打掃過的,整個驛站雖然簡陋,可布置的十分幹淨簡潔,尤其是石清芳入住的客房,裏麵的家具用品想來也是林樹年特意重新置辦過了,看得出來都是新的。


    石清芳看了這一切,心中對林樹年的厭惡頓時少了幾分,再聯想之前他對自己恭敬的態度,不由得心想此人有無才幹不知,但是辦起事來也算是盡心盡力,頗為識趣,也不全是一無是處。


    於是石清芳便吩咐隨行的丫鬟服侍她沐浴更衣,便臥床打算休息了。


    隻是不知是因為睡不慣的緣故還是怎的,石清芳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而且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尤其想到白天遇到徐雲山等人之事,就抑鬱不住心頭的怒火:“哼!不過就是一介商賈,算什麽東西?居然敢不把石家不把我放在眼中!徐雲山,你以為你能在珠崖唿風喚雨?你知不知道,我石清芳捏死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誰讓你再蹦躂幾天,等我到了丫縣,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第二日,石清芳早早的就起身洗漱,然後帶著眾人前往縣衙拜見林樹年,畢竟無論如何,石清芳還是要親自當麵感謝林樹年招待之誼。


    而林樹年也是個識趣的,破天荒的起了個趕早,還穿上了昨夜特地命人用熏香熏了一夜的新官袍,就連那稀稀拉拉的胡須也特地修剪了一番,整個人容光煥發,氣質大變。還不等石清芳出門,就已經早早的坐在衙署中等待石清芳大駕光臨了。


    聽聞衙役來報,連忙整了整衣冠,邁著小碎步就出了大堂,快步來到丫縣大門,隻見外麵黑丫丫的站滿了人,且還有許多披甲之士。


    昨夜天黑,加上喝醉,未曾瞧得真切,今日一見確實有些嚇到了,近百披甲之士肅立而站,麵容冷酷,整支隊伍充斥著強烈的殺氣,不愧是大虞第一精銳地禁軍將士。


    這還不是令林樹年震撼的,最令他震撼的是石清芳的樣貌,長得可真是亭亭玉立,皓齒明眸,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雙鳳眼美則美矣,就是透著一股子高傲,配上那張瓜子臉,倒是生出幾分刻薄之相,但不管怎麽說,確實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當然林樹年不會介意石清芳用這種眼神看他,畢竟天之貴女,自己小小一介七品縣令又豈能入人家的法眼。


    所以,林樹年很自然的連忙上前拱手道:“寧陵縣主大駕光臨,使得縣衙蓬蓽生輝,本縣這廂有禮了!”


    石清芳也依著禮儀給林樹年盈盈一拜道:“縣尊客氣了,承蒙縣尊昨夜收留之情,清芳今日特意過來拜謝,順便辭行。”


    林樹年當即說道:“縣主何不多停留幾日,等休息夠了再走。本縣聽聞縣主渡海而來都不曾休息片刻就直接趕路,這縣主玉體金貴,何苦如此顛簸。”


    石清芳淡淡笑道:“這就不勞縣尊操心了,清芳還要趕路,就此別過,縣尊今日招待之誼,清芳迴到京師定會轉告家父,林縣尊,告辭了!”


    說完也沒再做停留,轉身就在丫鬟的攙扶之下上了馬車。


    林樹年也想不到這石清芳說走就走,縣衙大門則不入,連忙拱手道:“縣主!這也不差那一時半會的,還是入到縣衙用過茶水點心再說啊!”


    此時石清芳已經進到車廂之中,隔著車廂的窗戶淡淡迴道:“要事在身,恕難從命。縣尊請迴吧,他日事情辦完了,迴程若是經過流海,清芳再來叨擾縣尊。”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樹年再堅持可就不懂事了,連忙拱手對著車廂窗戶說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勉強了。隻是這珠崖不比中土,道路難行,瘴氣蚊蟲居多,還請縣主保重玉體。到了丫縣,若是有何需求,隻管捎信過來,本縣定竭盡全力為縣主辦成!”


    “多謝縣尊!咱們走吧!”


    今日雖也是陰霾天,但好在沒有下雨,沿途官路的情況也比昨日的好些,沒有那麽泥濘難行,加上沒有太陽,所以大半日的時間就到了距離丫縣尚有六十裏地的藤縣。


    本來是要在距離藤縣還有四十裏地的萬路縣落腳的,隻是石清芳急著趕到丫縣,所以就未曾停留,硬是繞過萬路縣,多趕了四十裏路,剛好來到藤縣地界天就隱隱有些黑了,石清芳見丫縣已經不遠,加上一口氣走了近一百裏路,天都快黑了,便也不再著急趕路,於是就吩咐進入藤縣歇腳,吃過晚飯休息一夜,第二日早上再前往丫縣。


    可不巧的是,藤縣縣令蘇文清因公務去了鄉間巡視,不在縣中,而縣丞陳龍也隨著縣令一起公幹去了,縣裏能做主的就是縣尉高文軒。


    高文軒一接到禁軍的文牒,連忙帶上一幫子人急匆匆地就往城門趕去,他雖不知道這寧陵縣主到底是什麽來頭,可是出行有禁軍護衛的待遇之人一聽就知道是個不好惹的主,若是怠慢了,連累縣尊不說,自己這身八品官服怕是也要被扒了。


    一到城門看見儀仗兩邊肅然而立的披甲禁軍,高文軒就不由得腿發軟,那些禁軍身上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哪裏是他這種小地方都沒出去過的芝麻小官見過的。


    當縣尊縣丞都不在,自己隻能硬著頭皮頂上,這個當即戰戰兢兢的上前朝著車廂躬身行禮道:“下官藤縣縣尉高文軒見過寧陵縣主。”


    車廂裏的石清芳也早就接到迴稟之人的告知,藤縣縣令蘇文清和縣丞陳龍外出不在縣中,所以對於隻有縣尉前來迎接也不見怪,更不屑於為難一介縣尉,於是隔著車門淡淡應道:“高縣尉免禮吧。事出突然,我本不欲入縣城,隻是天色漸暗,距離丫縣尚且有段路程,不得已隻好暫借貴地歇腳,隻是勞煩高縣尉了。”


    高文軒連忙拱手行禮道:“縣主言重了!縣主大駕藤縣,乃是我藤縣上下的榮幸,隻是碰巧縣尊和縣丞昨日外出,要到明日才迴來,下官乃一介粗人,唯恐招待不周,怠慢了貴人。”


    石清芳沒有迴話,因為以她的身份給這個縣尉說上一句就已經是天大的麵子了,後麵的自然有人對接安排。


    果不其然,禁軍校尉柯萬興出列說道:“你隻需安排好我等在驛館的食宿即可,其他的無需理會,若有需要,我自會遣人告知。”


    高文軒連忙抹了抹臉上止不住的汗水戰戰兢兢道:“下官曉得,隻是事出突然,沒有準備,一接到通知,下官就立馬安排人手到驛館準備,就怕環境簡陋,吃食粗鄙,怠慢了諸位!”


    柯萬興也知道臨時過來,人家沒有準備,確實有些為難人,於是於是緩和道:“無妨,你隻需命人打掃幹淨即可,至於吃食之物,隻需簡單充饑便可。至於縣主的吃食,你不必理會,我們自會有人張羅。”


    高文軒連連點頭應道:“既如此,那下官在前麵引路,諸位請隨我來。”


    於是在高文軒的安排下,石清芳一行人住進了驛館,柯萬興也開始井條有序地安排護衛工作,而石清芳的私兵護衛兼管家譚之鬆也開始張羅石清芳的膳食。


    石清芳身份尊貴,自然不可能吃這窮鄉僻壤地驛館粗食,她吃的用的皆是在京師就已經采辦好的,而且沿途皆有補充,所以,石清芳的吃食都是單獨另做,加上它此行還帶了專門負責她一人飲食的廚子。


    可以說,本次出行,除了顛簸路遠之外,石清芳過得跟在家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今日趕路趕了一天,石清芳哪怕一步路也沒下車走過,可是光是在車裏顛簸也是累的夠嗆,腦袋昏昏沉沉的,早早地就躺在床上睡去。


    柯萬興亦是覺得,這都快到丫縣,更加需要加強戒備,不能因為接近目的地就放鬆守備,於是在短暫的休息後,下半夜就已經起身,親自接管驛館的守備指揮。


    畢竟心中對石清芳有諸多不滿也好,但若是石清芳真的出了什麽事,他這個接旨護衛的禁軍校尉可就會吃不了兜著走,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前途身家性命開玩笑。好在直到天亮,都未曾發生過什麽事情。


    石清芳也許是因為多日來舟車勞頓,也實在是累了,也許是因為目的地丫縣近在眼前而放鬆下來,整個人一夜睡得很是香甜,一覺睡到天亮,這也是她自從離開了江南進入嶺南後睡得最好的一頓覺了。


    一大早就慢悠悠的伸了個舒服得懶腰,也許是近來雨季的原因,珠崖的早晨總是彌漫著一股青草的芬芳,空氣異常香甜,這也使得石清芳今日起床後心情格外舒暢,難得的露出了笑臉迎人的一麵,嚇得值守了後半夜剛準備小酣一會的柯萬興還以為大白天的鬼上身了呢,不然一向刻薄的小姑娘突然變得陽光和煦的樣子太匪夷所思了。


    但是笑臉歸笑臉,該走還得走,她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抵達丫縣。於是,在柯萬興的張羅下,車隊又重新踏上了路程,直奔丫縣而去。


    結果走了將近四十裏路的時候,來到了丫縣治內的田陽鄉之時,天降暴雨,柯萬興隻好下令讓人尋找一處林子先行避雨。


    柯萬興之所以不帶著隊伍進入田陽鄉,是因為田陽乃是丫縣治下八鄉中唯一一個純俚居的地方,幾乎沒有虞人在內,而俚人本質上對虞人十分排斥,自己等人雖說裝備精良,披甲過半,但是初到珠崖,對當地的民風民俗也不甚了解,萬一犯了俚人的忌諱,引起什麽誤會,那就是自找麻煩。


    何況語言不通,自己等人貿然進入,怕是沒有誤會也變成誤會,如今距離丫縣縣城也就僅有二十裏地不到,不必節外生枝,這暴雨等等就過去了。


    石清芳雖有些刁蠻任性,但出生高門,自幼便耳濡目染,傾軋權謀,柯萬興能考慮到的事,她又何曾想不到,所以對於柯萬興的選擇也頗為認同,心想,若非徐雲山那檔子事,這柯萬興還真是個不錯的護衛頭子,看來,還是有必要跟他緩和緩和關係,也好讓他更好的成為自己在珠崖的一大助力。


    隻是這雨下的就像天破了個窟窿似的,想不到這七八月份的珠崖,當真是像給龍王爺行過賄似的,這雨水足得嚇人。


    眼看天越來越暗,怕是不用等天黑,就要看不到路了,於是柯萬興咬了咬牙決定,冒雨前行,否則自己等人隻能在這林子裏淋雨過夜了。


    當然,這事他怎麽也得跟石清芳通報一聲,畢竟這支隊伍名義上的老大不是他柯萬興,而是坐在車廂裏舒舒服服地在抱怨的石清芳。


    於是,柯萬興雖有萬般不情願,但還是來到了車廂外敲了敲車門道:“縣主,柯萬興有事相商。”


    石清芳也想趁機和柯萬興緩和關係,於是讓隨行付丫鬟將車門打開道:“柯校尉,外頭雨大,有何事進來說吧。”


    柯萬興連忙躬身行禮道:“多謝縣主,末將在這裏說就好。”


    石清芳柔聲道:“無妨,還是進來吧。”


    柯萬興知道這寧陵縣主也是在給自己台階下,順道做個樣子給眾人看看,他們兩人之間並無怨恨,前日之事已經過去了。


    但是男女授受不親,雖然光天化日之下,對方還是天之貴女,無論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的邀請,柯萬興都不能進入車廂,否則傳出什麽有損縣主名節之事來,那自己怕是要小命不保。


    於是保持躬身行禮的姿勢岔開話題道:“縣主,如今著雨勢怕是一時半會止不住,若是再等下去,一會天黑了,我等除了這林子恐無處落腳,末將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跟縣主商議一下,不然幹脆現在冒雨出發,說不定還能在天黑之前趕到丫縣,不知縣主意下如何?”


    石清芳點了點頭道:“我不懂行軍打仗,觀天測雨之事,但亦覺得柯校尉所言有理,就依柯校尉之言吧。”


    柯萬興連忙伏低再拜道:“既如此,縣主請安心等候,末將這就去安排。”


    於是在柯萬興的張羅下,車隊冒著滂沱大雨又繼續朝著丫縣的方向前行。


    他們幾乎是繞著田陽的邊上走的,貼著山體,盡量避開鄉裏,就怕一個不慎,跟這些俚人起了衝突。可人算不如天算,麻煩要來找你,你就是躲到地洞裏也沒用。


    田陽算是丫縣東北方的地界,跟藤縣的龍灣接壤,坐落在天掌山向東南方延伸的山脈之間的一小處平原,這處山脈將整個丫縣與丫縣以北的道路攔腰截斷,延伸至海邊,除了田陽這段小平原有路可走,其他地方皆是難以通行。


    若是從軍事角度來說,這田陽就是丫縣的東北門戶,在珠崖這種小地方,山多林茂,哪怕戰亂,也幾乎不可能有超過萬人的軍隊出現,所以田陽之地隻需駐守三百精兵便可依靠山勢形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反之也可以形成關門打狗之勢。因為無論進出丫縣,這田陽都是必經之地,無法繞過,除非翻山越嶺,但那個難度可就大的多了。


    按理說,朝廷如今海運發達,而珠崖作為海運的中轉站,目前僅建有兩個大型港口,一個就是珠崖最北方的治所崖北縣的海口港,另一個就是建在丫縣的南海港。這兩個港口一年所產生的交易可抵朝廷一成的賦稅。


    兩大港口之一選擇建在崖北,一來是因為崖北乃珠崖郡所,無論是人口經濟還是文化皆是珠崖之首,且勾連中土大陸,距離對岸的廣聞縣港口僅有不到十裏的海域,無論是管理還是交通都頗為方便。


    而另一個港口選擇建在丫縣,也是因為丫縣是珠崖南部最大一處平原,且地勢優渥,有一處延伸至海麵約摸二裏長的寬闊矮崖,已經是是天然的停靠大船的好地方,稍作休整就可以擴建成一座大港,且矮崖下方水深且寬,可以停泊不少大船。最重要的是丫縣海域視野寬闊,適合駐紮水軍,以守南方海域,保證那些下南洋的商船的平安。


    所以,按理來說丫縣這麽至關重要的一個地方,像田陽這樣的兵家必爭之地居然未見駐軍把守,且還容許算是俚人把持這樣的事情出現,柯萬興實在難以理解,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敢貿然穿過田陽。否則,若是有朝廷軍隊在此,柯萬興早就大搖大擺地率隊過境了。


    可千躲萬躲,還是被他們遇上了一支剛從山上打獵而歸的俚人青壯。


    那群俚人青壯約摸三十多人,大部分人手中都持有刀弓,背上也背著獵物,成群結伴地哄笑著下山而來,隻是嘴裏嘰裏咕嚕地不知道說些什麽,直到他們看見石清芳所在的車隊,眼神頓時不善,一群人對著車隊指指點點,甚是抵觸。


    柯萬興見狀頓時也心中打鼓,暗暗吩咐全軍戒備,所有持弓之人皆上弦待發,軍刀全部出鞘,將車隊團團圍住快速通過。


    車廂裏的石清芳突然感覺到馬車的速度明顯快了起來,當即打開車窗望去,見到禁軍和護衛全都進入了戰時戒嚴狀態,心中亦是一跳,連忙顧不上窗外傾盆大雨打濕秀發和臉頰,就在窗口叫來柯萬興問道:“柯校尉,發生了什麽事?”


    柯萬興坐在馬上一直目不斜視盯著山上下來的那群俚人青壯,一邊快速迴道:“縣主,這些俚人有問題,咱們還是快馬加鞭趕往丫縣再說!”


    石清芳順著柯萬興的目光望去,見到確實有一群俚人青壯正在下山,不由得皺著眉頭道:“柯校尉,這些俚人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十來人,咱們這邊近兩百人,且披甲過半,裝備精良,他們有那膽子敢來招惹咱們?我看他們也不過是這田陽的獵戶罷了,你是不是有些過於緊張了?”


    柯萬興苦笑道:“縣主可曾見過這獵人會在滂沱大雨的天氣上山打獵的?”


    石清芳當即反應過來:“不錯!如此說來,這些俚人確實有些問題,隻是此處距離丫縣縣城已經不遠,而丫縣縣城如今乃是朝廷的賦稅大縣,勾連整個南海的海運中轉重地,怎的這門戶之地不見駐軍?”


    柯萬興有些讚賞的迴道:“縣主看來也是知道些兵事。不錯!若隻是這三十來個俚人又有何懼?就算來三百個我也不見得就怕了他們,咱們近百禁軍可不是吃素的。正因為這田陽乃丫縣門戶卻不見駐軍我才擔心,按道理這田陽不但是丫縣門戶,而且這周邊地勢最適合駐軍,所以這丫縣會不會……”


    石清芳明白柯萬興的意思,也隨即凝重的點了點頭道:“為今之計,確實是快馬加鞭往丫縣趕去方乃上策,其他疑惑,待到了丫縣再說。”


    柯萬興連忙在馬上抱了個拳道:“縣主莫要擔心,如今在這珠崖,咱們一夥人的戰力不敢說橫著走,但若非大隊人馬,也不敢輕易來招惹咱們,我估摸著這個速度,隻需不消三個時辰,咱們就能抵達丫縣。”


    這時柯萬興發覺這群俚人青壯居然兵分兩路行動起來,一路吊著自己等人,另一路往田陽鄉裏方向狂奔而去,看他們神情皆是滿臉狠辣和戒備,柯萬興當即心就提了起來,他擔心,一會可能就會有事發生。


    此時,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徐雲山的二十個家仆,連忙調轉馬頭往咋送家仆的隊伍跑去,見到那些家仆後直接劈頭就問道:“你們主人前往崖北所報之信可是跟俚人有關?”


    那些家仆見到柯萬興居然能猜到,不由得紛紛向他投去驚訝的表情。


    柯萬興看到他們的反應後頓時篤定自己就算沒猜中,也差得不遠了,當即追問道:“可是俚人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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