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夕,壽安長公主的四十大壽到了。


    壽安長公主乃是先帝的第一個女兒,為李太妃所生,李太妃並無權欲,早些年便病逝了,先帝對這個女兒還算寵愛,將其嫁給了時任從三品秘書監的尤銘。


    壽安長公主性子溫和端莊,幼年時便與幾個弟弟妹妹關係都不錯,明帝登基後便尊其為長公主。


    尤家從前是先高貴妃一脈,擁護其子睿王,明帝登基後,尤銘為免齟齬便辭了官職安心做駙馬,這幾年來也相安無事。


    壽安長公主甚是疼愛小輩,她早年與尤銘育有一女,可惜幼年早夭,如今二人膝下並無子女,因此對尤家唯一一個女孩兒——尤泣露很是疼愛。


    承乾宮。


    吳德昌捧著一個錦盒入內請示:“陛下,給壽安長公主的賀禮已然挑好了,您可要親自過目?”


    明帝擺擺手:“不必了,內務府準備的,想必不會出錯。”


    吳德昌便道:“是,那奴才明日便派人送去長公主府。奴才還聽說,明日壽安長公主欲要舉辦詩學會,評選京城淑女,不論是名門閨秀還是弄嬰孤女,都可參與。”


    壽安長公主最是惜才,這十數年來興辦女學,培養女官,還幾次曾勸諫先帝於十數人中點一女狀元,或進禁苑內闈教導宮人,或入朝堂效力社稷,廣開女子入仕門路。


    明帝來了些興趣,沉吟片刻,道:“朕登基已有四年,長公主也有四年未曾興辦詩會了。此乃妙事,今朝是她整壽生辰,朕不妨也去湊個熱鬧,效仿先帝擇出幾位女魁首。”


    吳德昌笑道:“陛下恩惠,天下女子都會讚頌感激的。那奴才這就傳信去長公主府,告知眾人陛下親臨...”


    明帝搖頭:“不必如此大張旗鼓,隻知會長公主一聲便是,叫她們自在些比試,朕晚些去旁觀。”


    “是,奴才遵旨。”


    ...


    次日,壽安長公主府,詩會。


    長公主府大開府門,迎四方賓客,花園中放置了十數張桌案,上設文房四寶,旁有書童輔助。


    花園中女子不知凡幾,雖說這場詩會不限製來者身份,但絕大多數仍是京中官宦女子,此時她們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眾星捧月般圍著一個人。


    前段日子尤泣露落選,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今日終於讓她找迴了場子來,聽著身邊人的奉承,一時間風頭無兩。


    “喲,這不是褚家大小姐嗎?”


    尤泣露眼尖,一眼便瞧見了角落處的褚韞玉,帶著幾人走過去陰陽怪氣道:“我怎麽聽說,你不是被送到城外的貞善堂了嗎?身為秀女私會侍衛,被皇後逐出宮闈,你怎麽還有臉來參加我舅母的詩會?”


    褚韞玉那日被明帝派人送迴了褚家,府上眾人摸不透明帝的意思,卻也不敢忤逆皇命,便將褚韞玉留在了家中。


    但她也到了議親的年紀,被皇後逐出宮的事京中權貴圈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別說無人上門提親了,旁人不在她身後指指點點都算好的。


    褚韞玉本想真的去清妙庵絞了頭發做尼姑,但家中還有姨娘、庶妹虎視眈眈,她不想拖累母親,聽聞壽安長公主要辦女子詩會,便想著來搏一搏,若是真能得了長公主青眼...婚事倒也還有轉圜之機。


    尤泣露慣會仗勢欺人,褚韞玉本不打算招惹,穿的很是低調,找了個清靜地方躲著,正欲研究一番今日詩會的題目,就被尤泣露找上了門。


    明帝救她一事顯而易見不想昭告天下,褚韞玉便也不能借他的名頭狐假虎威,隻得咬著下唇道:“尤小姐,且不論我是遭人誣陷,長公主辦詩會時說,天下女子不論何種身份皆可參與。”


    尤泣露輕嗤一聲:“話雖如此,可你看在場眾人卻也沒有幾個真的是平民女子,更別說你這種名聲汙臭之人了。若你還要幾分臉麵,就該自慚形穢,哪來的迴哪去。”


    褚韞玉漲紅了臉,半晌才道:“尤小姐,恕我不能從命,韞玉今日是一定要...”


    她說到一半,看見不遠處假山後一個好似明帝的人影一閃而過,靈機一動計上心頭,小聲湊近尤泣露:“今日詩會以‘水’為題,蓮花池就在那邊,若是尤小姐不嫌棄,我願意助你奪得魁首。”


    褚韞玉雖出生武將之家,文采卻和當時的傅鳴鸞不相上下,這也是尤泣露今日針對她的原因之一,怕她搶了自己的風頭。


    尤泣露一甩袖子,假笑一聲:“也罷,看在舅母的麵子上,我今日便不同你計較了。”


    一行人便往假山旁的蓮花池走去。


    這時,花園中忽然一陣人聲鼎沸,像是壽安長公主到了。一眾女子都在那邊預備作詩,蓮花池處便再無旁人了。


    褚韞玉走在最前麵,身後幾人站成一排將她的身影擋的嚴嚴實實。


    她餘光瞥見假山後的人影,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又泫然欲泣喊道:“如今天熱,姑娘家家衣衫輕薄,不知我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尤小姐,竟要遭此橫禍...韞玉給小姐賠不是,求您饒過我吧!”


    尤泣露不明所以,但瞧見她這副狐媚模樣便知她沒安好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上前猛地扇了她一耳光,惡狠狠道:“我呸!”


    褚韞玉身子一歪,順勢便跌下了蓮花池,胡亂撲騰喊著救命。


    尤泣露已然嚇傻了,眼睜睜看著假山後跑出些人,花園中的丫鬟婆子被喊了過來,褚韞玉不消片刻便被救了上來。


    褚韞玉嗆了幾口水,虛弱得很,玲瓏身軀又曲線畢露,明帝將外衫脫下罩在了她身上,臉色冷的嚇人:“這便是駙馬的家教麽?”


    尤泣露瞧見明帝和吳德昌的衣裳,哪裏還能不知是被褚韞玉算計了,急忙跪地辯解:“陛下明鑒!不是臣女!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明帝慍怒:“還在金花落時你便處處欺辱施答應,方才你出言奚落褚氏朕也看在眼裏,還要說朕冤枉了你?”


    說話間,壽安長公主和駙馬也匆匆趕到。


    尤泣露一向被他們寵的嬌縱,長公主先入為主便認為是這個外甥女又惹了禍,連忙請罪:“陛下息怒!泣露年紀還小,臣婦代她向這位姑娘賠個不是,還望陛下寬恕了泣露!”


    駙馬也跪地請罪,他二人姿態放的這般低,明帝也不好再說什麽,隻道:“尤氏女言行有虧,駙馬日後可要好生管教才是。”


    尤泣露此時也哭了出來:“不、不!舅舅、舅母,是這個賤人她...”


    長公主駙馬沉著臉打斷她:“泣露!慎言!陛下麵前,莫要再胡鬧了!”


    褚韞玉見時機成熟,啞著嗓子去扯明帝:“陛下,罷了,臣女戴罪之身...實在當不得長公主殿下和駙馬這般,咳咳...”


    美人眼尾微紅,淚珠掛睫還在為他人著想,明帝將她的手握住:“莫要說話了,朕帶你去廂房歇息。”


    尤泣露一口銀牙險些咬碎,眼睜睜看著明帝將人打橫抱起,往後院的客房而去。


    到了廂房中,長公主府的丫鬟提了一大桶熱水來,還送了套幹淨的衣裙,想要伺候褚韞玉沐浴更衣。


    褚韞玉柔荑輕撫明帝胸口,柔聲道:“陛下的衣裳也被臣女弄濕了,快去隔壁換下吧。”


    明帝笑道:“可朕怎麽覺得你的樣子,是不想讓朕走呢?”


    褚韞玉羞紅了臉,又咳了兩聲:“今日多謝陛下出手相救...若非陛下,臣女今日怕是要命喪於此了。陛下救了臣女兩次,臣女卻不知如何報答,實在慚愧。”


    明帝輕歎一聲:“說到底是你與朕有緣。”


    褚韞玉正要迴答,外頭有人敲門,說是長公主命人熬了驅寒的薑湯。


    明帝讓人入內,看著褚韞玉將藥喝下,又道:“朕讓人去尋你的丫鬟了,你便在此安心歇著吧,稍後自會有人送你迴褚府。”


    褚韞玉聞言,淚珠又淌了下來,抓住明帝的衣角不放,戚戚然道:“陛下又要將臣女送迴那吃人的地方了嗎?陛下,臣女求您,別走...”


    明帝無奈撫上她的臉頰:“朕總不能將你帶迴宮中吧?”


    褚韞玉會錯了意,還以為她都如此搏命了明帝也不願收了她,哭的我見猶憐:“求陛下將臣女帶走,哪怕是沒名沒分做個婢女,臣女也願意!”


    明帝道:“想哪裏去了,朕既然說了與你有緣,又怎會棄你於不顧?隻是朕想著你到底是官家小姐,不可無媒苟合,打算來日下旨再迎你入宮。”


    褚韞玉驟然一喜,掙紮著要下榻謝恩,明帝將她摁住,憐愛道:“好好歇著吧,朕先走了。”


    幾日後,明帝封褚氏嫡女為美人的旨意便到了褚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褚氏韞玉,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德才兼備,稟懿德之靜專、協於克一,今特冊為美人,賜居翊坤宮,欽此——”


    而那尤泣露被明帝金口玉言說了“言行有虧”,在京城中無人再敢求娶,聽說由長公主駙馬做主送到了尤家的老家雲州,尋了戶人家匆匆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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