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壽康宮。


    一改往日的寬和模樣,今日太後端坐於正首不怒自威。


    太後手中不緊不慢轉著一串珠子,“前兩日莊氏的事,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吧?”


    眾人畢恭畢敬答:“臣妾知曉。”


    “哀家一而再再而三警告,還是有人不聽勸,那就隻能從重處理了。”


    “娘娘英明。”


    太後又看向江美人,言辭懇切:“江美人,你也不必太過憂心,皇帝和哀家一同商議了,對你並無苛責之意。


    太醫說情況實在特殊,他們也沒有十足把握,但停用那藥材之後大概率不會再複發,還需多觀察些時日,你先喝藥調理著吧。”


    江美人聞言上前一步跪下,“臣妾不願陛下和娘娘為難,自願閉宮不出,直至沒有發病可能。”


    太後聽到此處頗為訝異,愣了一下後欣慰點頭:“是個好孩子,難為你一片真心,那哀家也就遂了你的心願,快快起來吧。”


    孫嬤嬤連忙前去攙扶。


    眾人也是驚詫不已,自古嬪妃們都是想盡了辦法在皇帝跟前露麵,說不定就得了寵幸懷上皇嗣,這江氏自己閉宮不出,這不是自絕後路嗎?誰知道這病以後還能不能好,若是好不了,那豈不是要一輩子老死宮中?


    這時太後又道:“傳哀家懿旨,美人江氏賢良淑德,謙而有度,性秉溫莊,特晉其為貴人,賜號‘純’。”


    一時間其餘嬪妃又是豔羨得緊,誰承想當年一個不起眼的小小四品官庶女能這麽快爬到貴人之位,還得了封號?幾乎與同時入宮家世頂頂好的那幾人並駕齊驅,除了懷著孕的憐嬪之外,竟是還要比其他人更高出一截。


    有得必有失,一想到她的癲癇之症,眾人倒也釋然了。


    “好了,”太後幽幽歎了口氣,“哀家還要再囑咐一句,當初你們九人入宮,如今還不到一年光景就隻剩下四個,自己心裏掂量掂量!”


    眾人方才還未覺得如何,一聽這人數不禁有些不自在,忙迴道,“臣妾等明白。”


    “沒有旁的事,便都退下吧,哀家也乏了。”太後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離開。


    純貴人迴到宮裏之後,明帝和太後又是一番賞賜,特意點了太醫專門負責她的病症。


    “你傻呀!”鍾美人恨鐵不成鋼:“閉宮不出直到好轉,可若是再也不能好轉,你又當如何?”


    純貴人笑答:“姐姐多慮啦,我這招叫以退為進。哪怕我不說此番話,陛下今日也不會再召我侍寢,還不如我自己退一步,搏個好名聲呢!”


    鍾美人一向大大咧咧,顯然沒想到這一茬,怔住一會兒才又結巴道,“可是...可是眼下還好,時間久了陛下和娘娘將你拋在腦後了可如何是好?”


    “姐姐放心吧!”純貴人緊緊握住她的手,“我生母後來得到治療,如今病情也已經抑製住了,發病次數少之又少,更何況我呢?宮裏那麽多杏林妙手,我就不信治不好。”


    鍾美人想倒也確實,遂放下心來,“可我不免還是擔憂。”


    “罷了罷了!”鍾美人沒等純貴人答話,又自顧自道,“如今你已然不是那個遇事露怯的姑娘了,這麽有主見,我就不杞人憂天了。”


    純貴人羞澀一笑,將方才的得的賞賜一一打開,“姐姐快挑吧,我初入宮便得你照顧,如今總算出息了,也能好好報答你。”


    鍾美人立時喜笑顏開。


    ...


    鍾粹宮。


    “娘娘,方才奴婢瞧見內務府總管去翊坤宮宣旨,您猜怎麽著?”


    “你這丫頭!”盈昭媛笑罵道,“本宮猜…江美人晉位了?”


    “娘娘果真聰慧!”晴兒驚訝道,“娘娘是如何知曉的?”


    “陛下和太後想必沒有怪罪,還要補償她。”


    晴兒搖搖頭,“倒也不是,是她自己提出要閉宮不出直至病症消失,太後深感其誠心,不止給她晉了位,還賜了‘純’字為封號呢!”


    這下倒是輪到盈昭媛訝異了,她也沒料到江氏有此等果決。


    她倒也接受的很快,隻覺得仿佛手下棋子被自己小瞧了去,“晴兒,你去庫房中把本宮那隻天水碧的玉鐲取來送去純貴人宮裏當賀禮吧。”


    “是。”晴兒應聲退下。


    …


    鹹福宮。


    珍嬪正在抄寫宮規,忽然聽見外頭一陣喧嘩,她問一旁的貼身宮女,“去打聽打聽外頭發生了何事?”


    自從太後將她禁足宮內,珍嬪日日跟著教習嬤嬤學宮規,嬤嬤走了又繼續開始抄宮規,無人問津好不寂寞。


    宮女出去不大一會兒便迴來了,支支吾吾道,“小主,是原先的江美人晉為純貴人了,莊才人被廢為庶人打入冷宮,剛才是內務府的前去宣旨呢。”


    珍嬪二月十九入宮,二月二十三便被禁足,未曾在壽康宮初一十五的請安裏見過眾位嬪妃,自然不認識這二人是誰。


    宮女看她一臉茫然,又道,“奴婢方才去隔壁麗嬪處和幾個姐妹打聽了,純貴人原先很是靦腆膽怯,莊氏霸道橫行,這次好像是毒害純貴人不成,被太後嚴懲了。”


    珍嬪點點頭,重點完全不在這裏,“純貴人的位份也是太後晉的嗎?”


    那宮女愣了一下,答道,“是了,奴婢聽說是仰承太後懿旨。”


    “那便好,那便好。”珍嬪喃喃自語,又自我安慰似的笑了起來,“不是陛下便好…”


    “小主…”宮女頗為擔憂地看著她。


    “我無妨。”珍嬪將一旁抽屜裏剛繡好的一條龍踏祥雲的手帕拿出來,“你去將這條手帕好好包了,連同我昨日寫的那封陳情表一起,送去承乾宮。”


    珍嬪白日裏學宮規,天色暗了就繡手帕,坐在桌前垂淚給明帝手書,任誰也攔不住。


    前幾日珍嬪日日派宮女打聽今夜是誰侍寢,正巧明帝為了突厥一事日日殫精竭慮,鮮少踏足後宮,自然也不曾偏寵了誰去。


    如今聽聞純貴人晉位,再也按捺不住,一心求明帝原諒消氣。


    “奴婢這就去。”


    宮女福了福身便往外走,她又急忙起身追了兩步,喊道,“一定要交給陛下,不可假手於人!”


    宮女麵露為難,“小主,若是陛下不見奴婢…或是吳總管代為轉交可如何是好?”


    珍嬪失魂落魄,“也是,罷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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