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陽王府。


    會試榜單出來了,臨真郡主不能出府,便叫人抄錄了一份送到她的院子裏,她端坐在羅漢榻上看著,視線落在謝允安的名字上。


    第三十七名,名次很不錯嘛,比上迴鄉試還進步了,想來這半年讀書還是用了不少心的。


    臨真郡主的嘴角高高揚起,心裏頭卻在盤算著,隻要謝允安能保持住,等殿試過後她就可以去跟母親說了。


    “在看什麽呢?笑得這麽開心。”


    振陽王妃的聲音傳了過來,臨真郡主抬頭去看,就見她已經從門口走進來了。


    臨真郡主瞥了旁邊的青驪一眼,怎麽不事先通報一聲?


    青驪無奈的輕輕搖了搖頭,她也想通報啊,可是王妃不讓啊。


    臨真郡主無法,揚起笑臉看向振陽王妃:“母親,您怎麽過來了?”


    “我來看看你不成啊,你剛剛在看什麽呢?”


    振陽王妃走過來在臨真郡主身旁坐下,視線落在她手上的名單上,‘會試榜單’四個大字入眼,振陽王妃臉上的笑意即刻收斂了不少。


    臨真郡主卻毫不遮掩:“在看會試新出來的名單呢。”


    “這有什麽好看的。”


    “還是有看頭的,說不定上麵就有你未來的女婿了。”


    “......”


    房內一時之間陷入到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但凡振陽世子在這裏,都得朝親妹妹豎起一根大拇指,論勇還是她勇啊。


    一旁的青驪感覺自己的小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她知道自家主子一向膽大,卻沒想到膽子這麽大,居然敢就這麽大咧咧的說出來。


    但願王妃並不知道郡主暗指的是什麽意思,青驪在心裏默默祈禱著。


    但是很可惜,振陽王妃知道得一清二楚,還把對方祖宗十八代都查,就差知道對方的鞋墊子穿多大多寬的了。


    振陽王妃深吸了一口氣,將心頭的火壓下去,總歸就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她總不能上手打死吧。


    “他家世太低了,我不同意!”


    “您知道他?”這迴倒是輪到臨真郡主有些詫異了。


    “你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你心裏想什麽我能不知道?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的腳傷成這樣,簡直是在給你的身份丟臉!”振陽王妃沒好氣的抬手戳著自己女兒的額頭。


    臨真郡主不滿的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母親,您這樣說就沒勁了,咱們家往上數幾代,說不定還沒人家家裏榮光呢。”


    “你、你就氣我吧,把我氣死了你就滿意了。”


    “可不敢,我就您這麽一個母親,氣死您了我能有什麽好處?”


    “......”


    振陽王妃默念了一遍清心咒,才忍下了那想打人的衝動,她朝一旁的安嬤嬤抬了抬下巴:“拿過來。”


    安嬤嬤立馬接過身後小丫鬟手上的托盤,親自給王妃送了過去,放到一旁的小幾上。


    臨真郡主看著那堆成小山一樣的名帖,不由的瞪大了雙眼:“這是什麽?!”


    “那些世家子弟的名帖,我拿過來給你看看,免得你沒見過好東西,被哪個不知名的小子給拐跑了。”


    臨真郡主:“......”


    振陽王妃拿起最上麵那個名帖,攤開給她看:“你看看這個,當朝楊太傅的長孫,楊書樾,三年前便考中了二甲,現已經在翰林院當值了。”


    臨真郡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上來第一個就是正一品之孫,她母親這是有多看不上謝允安的家世啊!


    楊書樾嘛,她也見過,一個讀書讀傻了的呆子,先前還有幾個姑娘悄悄對他做了評價,腦中學識遍地撒,書架上層摸不著。


    臨真郡主直接將頭撇開:“太矮。”


    振陽王妃也不在意,反正她挑了那麽多出來呢,各個都是人中龍鳳,總有個能讓她看上眼的。


    “兵部尚書之子,陳珣,逸群之才,頗有其父風範。”


    “太醜。”


    “勇毅侯之子,肖延昀,英俊瀟灑,不負勇毅之名。”


    “太胖。”


    “宗人府右宗正之子,尚明昱,麵如冠玉,文質彬彬為人也很是和善。”


    “太弱。”


    “龍虎將軍之子,蒼峻,高大威猛,氣宇軒昂,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年輕一輩的武將之中無人能敵。”


    “太壯。”


    “壯也不行?”振陽王妃直接從羅漢榻上站起身來瞪著麵前的人。


    臨真郡主無奈的攤了攤手,還抬起了那隻受傷的腳說道:“母親,您看看我,再想想他。”


    振陽王妃看了眼自家女兒的小身板,在那隻傷腳的襯托之下,顯得格外柔弱。


    又想了一下那個蒼峻,武將一個,身高八尺,肌肉雄壯,仿佛隻要一隻手就能把她女兒給提起來,當成沙包給扔出去。


    振陽王妃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不行,確實不行!


    她又摸出來一張名帖,看到上麵的名字便覺得眼前一亮。


    “那桓安世子趙君堯總可以了吧,他祖母顯榮長公主可是先帝的胞妹,當今聖上的親姑母,顯榮長公主當年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她的子孫,樣貌絕對差不到哪去。”


    臨真郡主點了點頭,那個趙君堯確實是長得不錯,不過......


    “可是,母親,我記得他上個月還跟我哥一起去了遺夢河聽小曲,第二天還是被他父親桓安王給捉迴去的。”


    振陽王妃也是氣急,立馬把這個名帖丟到了一旁,真是昏了腦殼了,怎麽篩人的時候沒把這個人給挑出去!


    振陽王妃又換了一張名帖:“那這個榮安伯之子,徐長淮,你總沒得挑了吧,溫文爾雅,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才高八鬥......”


    振陽王妃在把這個人在腦子裏轉了八百多遍,確定沒什麽毛病,把能用在他身上的讚美之詞都用上了,這迴總不能再挑出什麽理由了吧。


    然而,臨真郡主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振陽王妃瞬間土崩瓦解。


    “我打不過他娘。”


    “打......”


    振陽王妃一時有些失語,她倒是忘了,榮安伯的夫人從前就是個相當潑辣的人。


    年輕的時候受不了妯娌的氣跟妯娌掐打,後來受不了小妾的氣跟小妾掐打,年歲大了又受不了丈夫的氣跟丈夫掐打。


    可以說,整個榮安伯府,除了老太爺老夫人跟狗以外,上至榮安伯,下至小兒子,都被她掐打過。


    振陽王妃無奈扶額坐下,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疲憊了,一點都沒有剛剛進來時那副神采飛揚的模樣。


    她緩緩抬起手再次摸向托盤,可那裏頭已經空空如也,沒人可選了。


    她側目看向身旁的女兒,臉色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好。


    臨真郡主嘴角憋著笑意,她將那張會試名冊拿了過來,手指有意無意般在‘謝允安’的名字上畫著圈。


    她雖然沒有吱聲,但其意思跟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振陽王妃抿嘴不言,她沒想到自己挑選出來的那些世家之子會比不上一個小小的謝允安,她頗有些氣惱,站起身來甩手走了。


    臨真郡主看著自己母親那氣哄哄走掉的背影,反而笑了,看吧,也不是不能動搖的嘛。


    她收起了那張名冊,視線落在桌角處放著的一枚小玉蟬上,拿起來把玩,眼底閃過喜色。


    早前,謝晚棠跟江聽瀾借著探病的由頭進府來見過她兩迴,還給她帶來了不少小玩意,這個小玉蟬便是其中一樣。


    聽晚棠說是謝允安親自上玉樓去挑的,也不知他當時挑了多久才挑到這麽個小玩意。


    臨真郡主隻顧著把玩手上的小玩意,絲毫沒注意門檻邊上多了一個人。


    “真就這麽喜歡那個人?喜歡到不惜為了他氣走母親?”


    一道聲音悠悠傳了過來,臨真郡主抬頭去看,就看他她哥正懶洋洋的倚靠在門上,雙手抱胸看著她。


    “哥,你怎麽過來了?”臨真郡主有些詫異。


    “怎麽?我不能過來嗎?”


    “那倒不是,不過以我對你的了解,這個時間,你要不是在外頭與人喝酒遊湖聽小曲,就該在你的院子裏跟你那群小美人逗趣才對。”


    振陽世子聞言嗤笑一聲:“你倒是挺了解我。”


    確實,他剛剛本來是想迴院子找他那些美人的,結果半路上看見母親怒氣衝衝的從臨真的院子走出來,他出於好奇,便過來了。


    振陽世子跨過門檻,踱步走了進來,隨意的坐在羅漢榻的另一邊,倚在軟枕上,跟臨真郡主中間就隔了個小幾。


    見對麵的人不說話,便拿起一顆棗丟了過去,正好砸在了臨真郡主的懷中。


    臨真郡主惱怒的瞪了他一眼:“你做什麽?!你過來找我總不能是特意過來砸我的吧?”


    “我方才問你的你還沒迴答我呢,是不是就那麽喜歡那小子?”


    臨真郡主抿嘴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好像也沒有到要生要死的地步,喜歡還是有點喜歡的,畢竟人家長得真的很不賴,而且,他......很適合我。”


    “想嫁?”


    “想嫁!”


    振陽世子看著這滿桌的世家之子的名帖,挑了挑眉:“隻是這樣,母親不會善罷休的。”


    臨真郡主聞言不吱聲,她當然知道不會那麽容易。


    振陽世捏起一顆棗丟進自己嘴裏,站起來伸展了個懶腰,嘴巴裏嚼著棗含糊的說道:“行了,這事交給我吧,會讓你如願的。”


    臨真郡主有些懷疑般看著他:“你能有什麽辦法?”


    “天機不可泄露。”振陽世子笑出了聲,晃晃悠悠的走了。


    臨真郡主不滿癟嘴,一拳打在了旁邊的軟枕上。


    ......


    振陽王妃從院子裏出來之後真是越想越氣,怎麽感覺剛剛那個場麵是越想越熟悉呢?


    是了!上迴那個孽障就是同樣的話來搪塞她的。


    隻不過不一樣的是,那個孽障死活不鬆口,這個倒是鬆口了,但結果卻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俗話說得對,兒女都是債,這一對孽障都是來向她討債的!


    振陽王妃自己摸著自己的胸口給自己順氣,生怕自己哪口氣沒趕上,就被氣得厥過去了。


    安嬤嬤也在一旁上手替王妃拍背順氣,溫聲寬慰:“王妃,莫要因為這些事氣壞了身體,郡主還小,等過兩年她就能體諒您的苦心了。”


    “我是怕她等不了兩年就被那個小子給拐跑了。”


    “王妃,那可是您生出來的女兒,您捫心自問,她真的會如此愚昧嗎?”


    “我......”


    “還有世子爺,他當真就如此放浪不堪嗎?王妃,那些個絕子湯藥,可沒有哪一碗是經由你手送出去的。”


    “......”


    振陽王妃陷入到了良久的沉默之中,半晌,才緩緩歎出一口氣來。


    “安晴,扶我迴去吧。”


    “是。”


    安嬤嬤伸手扶住了振陽王妃的手腕,扶著她慢慢的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妥。


    三月十五,殿試之日。


    殿試不像鄉試會試般那樣繁複,隻在這一天,且隻考一場,隻不過是要在皇宮大殿之中舉行,由陛下親自主持,是以篩選過程也格外嚴格,除了自己的一身衣物,旁得一律不準攜帶進去。


    謝晚棠跟江聽瀾將陸引鶴謝允初謝允安送至皇宮門口之時,便去了振陽王府探望臨真郡主。


    臨真郡主看著謝晚棠給她帶來的東西,不禁有些疑惑的問道:“他不是該認真複習的嘛,怎麽還有時間去為我尋摸來這些小玩意?”


    謝晚棠放下了手裏的茶碗,笑著說道:“若是有心,哪怕天塌下來,也會有時間,若是無心,便是日日閑得躺在床上,也隻會說他忙得很的。”


    臨真郡主笑著指了指謝晚棠:“你倒是會替你那兄長說好話,他有你這麽個妹妹,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看來我的嘴還是不如郡主的甜,畢竟如此自誇的話,我是說不出來的,但是聽著就令人覺得高興。”


    “就你還不會自誇?”江聽瀾在一旁聽到這話都驚訝了,看著臨真郡主指著謝晚棠開起了玩笑:“郡主,你該看看她身後的那條小尾巴,都快翹到天邊去了。”


    “是嘛,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臨真郡主說著,就朝謝晚棠撲了過去。


    “哈哈——好癢!郡主!哈哈——,你得小心你的腳!好癢——哈哈哈——”


    謝晚棠顧及臨真郡主的腳不敢躲閃,還得忍著身上傳來的癢意,笑得她肚子都疼了,江聽瀾在一旁看著,也笑得彎起了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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