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薑頌廉拖著一身疲憊去上朝,而薑夫人則是叫來了官媒進府。


    說要為家裏的嫡女尋一門好親事,年齡大小,高矮胖瘦,樣貌體態一律不注重,唯有一個要求,就得是有權有勢之家才行。


    能做官媒的,那可都是人精,隻這幾句話就明白了那薑夫人想要賣女求榮的打算,她那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還真讓她想起有這麽一個人來。


    對方是威遠侯府的大公子,年近四十,天生腿有殘疾,無法襲承爵位,先後娶過三位夫人,皆因病離世了,他的庶長子算起來都要比薑婼芙大六歲。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就威遠侯府這個名頭,就足夠讓薑夫人心動的了,威遠侯那可是實打實手握重權的。


    別的人選都不聽了,薑夫人當即就選定了威遠侯府的這個大公子,官媒捂著懷裏的銀票出了薑府,立馬就去了威遠侯府。


    很快,威遠侯府那頭也給了迴話,這個薑皓旻手腳斷了參加不了科考也無妨,等薑婼芙嫁過去,便能給他安排一個閑職,後半輩子也能衣食無憂。


    薑家得到了這個消息,立馬歡喜的替薑婼芙定下了這樁婚事,為了討威遠侯府歡心,連婚嫁日子都選了最近的那個,從說親到嫁女,前後也不過就是一個多月的事。


    薑婼芙得知後還要生要死的鬧騰了一陣,但最終還是舍不得死,乖乖上了花轎。


    後來,等薑皓旻好了之後,就拄著拐杖被安排進了道錄司,當了從六品的右闡教,薑家對這一官位滿意極了,畢竟多少靠自己考上二甲三甲的莘莘學子都未必能一下子就得到六品的官位。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早春二月,家裏頭有喜事的可不單單隻是薑家,還有謝家。


    二月二十八日,會試發榜之日。


    這迴,沒等到謝泉出門去擠人群看榜,便已經有官兵敲鑼打鼓的上門來報喜了。


    “恭喜貴府陸引鶴陸公子高中會試會元!恭喜貴府陸引鶴陸公子高中會試會元!......”


    謝泉的心立馬突突了一下,好家夥,會元!那可是會試第一名啊!


    謝泉滿臉喜色,恭敬的接下了喜報,把早就準備好的喜錢一把一把的塞進那些報喜的官兵手裏,雖然不是自家少爺,可好歹也是沾親帶故的表少爺,他考中了會元,謝府也是臉上有光的。


    而且於氏也早有交代,不管是府裏哪個少爺考中了,都得一視同仁去重視。


    畢竟於氏也知道,自家兒子上迴能在鄉試取得這麽好的成績,還有謝允修能妥當考進國子監,還都是有賴於陸引鶴無私教導之功的,她可不是那麽不識好歹的人。


    是以,謝泉散起喜錢來,可謂是一點都不肉疼啊,不過,謝泉哪怕是想肉疼也實在是沒時間讓他疼啊,因為那報喜的官兵真的是一茬接著一茬的來啊。


    “恭喜貴府謝允初謝公子高中會試第八名!恭喜貴府謝允初謝公子高中會試第八名!......”


    啊!第八名!謝泉開心得都快要厥過去,第八名好啊!第八名好!


    “恭喜貴府謝允安謝公子高中會試第三十七名!恭喜貴府謝允安謝公子高中會試第三十七名!”


    啊!第三十七名!這二公子也考中了啊!謝泉感覺自己心裏已經沸騰得冒起泡來了!這喜錢撒到最後他自己都癲狂了,興奮得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倒啊。


    仿佛間,謝泉好像看見了一門三進士的榮光在謝府門前出現了!


    “誒!誒!謝管家!謝管家!快來人呐!管家暈過去啦!快叫大夫啊!......”


    謝泉太過興奮,以至於到最後氣血上湧,沒受住,滿麵紅光的暈過去了。


    內院,於氏在延鬆堂聽到了一輪接著一輪送進來的好消息,開心得雙手合十,直念:“阿彌陀佛,祖宗保佑。”


    下人們嘴裏都道著喜,喜話一句接著一句跟不要錢似得往外倒,哄得於氏開心極了,大手一揮就說要給全府上下打賞月銀。


    “要記得告誡府裏的下人,得了賞錢嘴巴也要嚴實,後頭還有殿試呢,切不可張揚。”


    謝老夫人適時的提醒道,她手裏的佛珠也是一刻不停地轉著,臉上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意,外頭的炮仗聲一刻不停地響著,平日裏最喜靜的老人今日卻格外喜愛這喧鬧的聲音。


    不過經過上一迴鄉試之事,謝老夫人這迴便更加沉穩了,畢竟舉人跟貢士還是很不一樣的,越是分量重,就越得穩重些。


    她的孫兒都有出息,開心是應分的,但也切不可因為這一點點榮光,就失了分寸,做出些什麽癲狂無狀之事來。


    “對對對!母親說得對,還是母親想得周到,後麵的殿試才是最為要緊的,我這是高興壞了,都有些張揚了。”


    於氏拿著帕子擦拭著眼角因為高興而沁出來的淚珠,臉上的笑容是壓都壓不下去的,難以想象,等殿試成績出來她會有多高興。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隻要殿試是不再篩人下去的了,隻是安排名次問題,隻要考過了這會試,那就相當於一隻腳已經踏進官場了,殿試哪怕名次差些,也是能授官職的。


    不過看這會試的成績,她們家裏這三個,想來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了。


    於氏給下人打了賞,又告誡敲打了一番,府裏頭的下人都喜氣洋洋的捂著自己的錢袋子,在外頭卻也一點都不張狂,如此低調的行徑,倒是讓於氏這個當家主母又收獲了不少的稱讚之聲。


    於氏卻覺得還是老話說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此時,整個謝府最不熱鬧的地方當屬於陸引鶴的客院了,外頭的喧鬧仿佛跟這裏沒什麽很大的關係。


    奔跑過來報喜的下人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明明是大喜的事,怎麽這三位少爺都平靜得有些不像話了。


    其實陸引鶴三人還是很高興的,隻是跟外頭那些高興得有些癲狂的人比起來,就真的是顯得平靜多了。


    這些日子被謝允安帶著沒日沒夜的學,感覺人都有些麻了,麵對如此興奮的事,內心居然也能做到波瀾不驚,喜怒不流於表麵了。


    先前謝允安因為臨真郡主之事,學習起來的時候都有些瘋魔了,沒日沒夜拿著書本不肯放下。


    因為這個情況,陸引鶴還特地找謝允安深聊了一番,勸諫他‘莫要讓心裏的期盼最終成了把自己推向深淵的魔爪’。


    後來,謝允安才漸漸放平了心態,不再沒日沒夜的學習,而且,謝晚棠時不時的去振陽王府給他捎帶迴來的一些東西,都安撫了他那顆躁動不安的心。


    因此,謝允初還偷偷在暗地裏跟陸引鶴說笑,本來在府裏,這個二公子是最穩重的一個,相處了近二十年,他何曾見過一向端方自持的謝二公子,居然也有如此失神失態失持的一麵,可見,情之一字,最是叫人癡狂。


    對此,陸引鶴隻是一笑而過,並沒有多說什麽,不過,他很認同謝允初說的最後一句話,情之一字,最是叫人癡狂。


    但是對於陸引鶴能考中會元一事,謝允初還是相當驚喜的,真不愧是當初被他一眼就看中的天才啊。


    謝允初滿臉笑容的站起來恭喜對方,謝允安也放下手裏的書本,起身笑著恭賀。


    陸引鶴就更加平淡了,畢竟這種欣喜,他在前世早就體驗過一迴了,這一次,結果也隻是在預料之中罷了。


    “同喜同喜,允初兄第八名,允安兄第三十七名,這名次還是相當不錯的,隻要殿試不失誤,便是妥妥登上二甲之內了。”


    雖說同為進士,可這二甲跟三甲之間的差距,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俗話說得好啊,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而三甲的這個進士,又被稱為同進士,同進士如夫人,是兩個身份最為尷尬的存在。


    謝允初對這個名次可是相當滿意的,鄉試時就是第八名,如今還是第八名,可見八這個名次對他還是相當有緣分的。


    而且鄉試的第八跟會試的第八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換作是在去年,想著隻要能進入到二甲的名次中,哪怕是最後一名,他都得高興得蹦躂起來。


    現如今,聽到這個名次居然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椅子上,可見這才半年多,他就開始飄忽起來了。


    謝允安心裏頭的感覺則要比謝允初的還要微妙些,這個名次很好。


    但是,不夠。


    距離他心裏頭的那個目標,還很遠,很遠。


    “一個兩個愣站在原地做什麽?怎麽都不見你們歡喜,外頭聽到消息的人都快樂瘋了。”


    人還沒踏過門檻,謝晚棠的聲音就已經傳進來了。


    陸引鶴一眼就看見了她頭上那根鑲著貓眼石的發簪,嘴角抑製不住笑意迎了上去:“還是很欣喜的,隻是沒有流露出來。”


    謝晚棠看了眼旁邊,沒有人靠得很近,便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說道:“很厲害嘛,陸公子,絲毫不輸當年。”


    陸引鶴聞言更是笑彎了眼,看來她記得他當時也是拿了會元的,這可比他拿了會元還令他歡喜呢。


    “後半輩子的幸福都掛在這上頭了,可不敢輸。”


    謝晚棠臉上爬起一片紅雲,悄悄瞪了他一眼,這人的情話真是越說越溜了。


    陸引鶴卻覺得心裏癢癢的,跟被貓抓了似得。


    謝允初站在廊下雙手抱胸看著站在院子裏眉來眼去的兩個人,心裏突然就不是很舒服了,抿著嘴瞪著陸引鶴。


    嘖,又給這家夥增添了一點拐走他妹妹的資本,這麽一想,好像也就不是那麽值得高興了。


    謝允初雙手抱胸走下台階,直接插到兩人之間站定,把那兩個人一左一右的隔開了。


    謝晚棠又轉頭瞪著謝允初,不是,他好端端的幹什麽?聽到考過的消息歡喜瘋了?


    謝允初也同樣瞪著謝晚棠,比她還理直氣壯:“在說什麽好聽的呢?也說給我聽聽。”


    謝晚棠抿了抿嘴,視線開始有些躲閃:“哪有說什麽!”


    謝允初轉頭盯著陸引鶴說道:“沒說什麽那他怎麽會笑得這樣一副不值錢的模樣?隻怕現在就算地上扔了一坨金子,他都不曉得去撿了。”


    很好,陸引鶴也收斂了神色,他現在也笑不出來了。


    謝晚棠不服氣的說道:“哪有這麽誇張,不然哥哥你扔塊金子出來,看他會不會撿。”


    謝允初瞥了謝晚棠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我是你哥!不是冤大頭!


    謝晚棠掩嘴偷笑。


    謝允初不走開,三個人之間的氣氛就這樣僵在那裏了,謝晚棠悄悄上手擰了謝允初的胳膊一下


    謝允初愣是憋著不吭聲,也不動彈,忍著手臂上的痛意,繼續瞪著謝晚棠。


    好家夥,這胳膊都快拐到隔壁大街上去了!


    “大哥!二哥!引鶴哥!”


    氣氛這種東西,就是拿來破的嘛,看,專門破壞氣氛的人這不就來了嘛。


    謝允修提著兩掛炮竹興奮的跑了進來,看見院子裏站著的三個人立馬止住了腳步,湊了上去:“你們仨說啥悄悄話呢?也說給我聽聽唄。”


    謝允初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沒好氣的說道:“哪有說什麽!再說人家也不說給我聽呐!”


    謝允修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謝晚棠跟陸引鶴,他怎麽聽不懂大哥在說什麽呢?


    那個人家再一次上手擰了謝允初的胳膊,疼得謝允初齜牙咧嘴的。


    “嗐,不管那些了!”


    謝允修毫不在意的那些不要緊的事,他衝著謝允初晃了晃手裏的兩大串炮竹,頗有些得意的問道:“大哥,你看看這是什麽?”


    “這是什麽?”謝允初挑眉問道。


    “這是炮竹啊!”


    “我當然知道這是炮竹啊!我問的是你拿著這麽多炮竹要幹什麽?!”


    “當然是慶祝啊!”


    “大哥二哥引鶴哥!走啊,咱們到祠堂門口放炮竹去!也好跟謝家的列祖列宗報個喜!”


    謝允修衝台階上的謝允安招了招手,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往外跑。


    聽到這話,謝允初神色都變了,立馬警告謝允修:“臭小子,別瞎搞,小心二叔父迴來打斷你的腿!”


    “你放心!我不會把祠堂燒掉的!”


    謝允修卻已經跑出了院門,朝著祠堂的方向跑過去了,聲音飄蕩過來還帶著爽朗的笑聲。


    謝允初氣得一拍自己的大腿,真是完蛋,聽完他說的這話後,更不放心了好嗎!


    謝允初趕忙跑著追了出去,謝允安也緊隨其後,他也是真怕這個傻弟弟把祠堂燒了,那就真的要被父親打斷腿了。


    獨留謝晚棠跟陸引鶴還站在原地麵麵相覷,兩人相視一笑,此時倒是不想理會紛擾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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