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謝必安突然感到喉嚨深處傳來一陣癢意。


    接著,又迅速轉化成一股強烈的衝動。


    讓他難以抑製地發出了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咳”聲。


    引得眾人循聲望去,就見此時的謝必安麵色慘白,毫無血色可言。


    身上的白色衣衫,被雨水浸濕,也失去了原本的挺括,緊緊地貼合在他的身上。


    整個人看起來又瘦又虛,仿佛風一吹就能讓其倒下。


    一旁的\"水鬼\"見到這一幕,心中暗自思量著自己剛拿到手的豐厚報酬。


    猶豫再三,還是邁步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扶住有些踉蹌的謝必安。


    看似擔憂地問道:\"謝公子,你還好嗎?\"


    聞言,謝必安努力克製住想要咳嗽的衝動,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多時,他覺得好多了,剛想開口迴話,又是一陣難以抑製、幹澀的癢意襲來。


    謝必安頓時發出了更加劇烈的咳嗽聲,難受地直接彎下了腰。


    右手正拄著黑傘,被“水鬼”攙扶著。


    左手則用剛剛從袖中掏出的白色手帕掩唇,咳得麵紅耳赤。


    甚至,連眼中殘留的淚水,都快要咳出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謝必安的咳嗽才漸漸地有所緩和。


    當即,他快速吸入冰涼,帶著濕氣的空氣,努力平複著自己急促的唿吸。


    待唿吸稍微平穩一些後,才抬起頭來,略帶歉意地看著麵前的\"水鬼\"。


    禮貌道:\"多謝先生關心,我並無大礙,不過是一點小毛病,有勞先生掛念。\"


    聞言,\"水鬼\"動了動唇,沒有多說什麽,淡淡地應了句:\"嗯,身體為重……\"


    頓了頓,又加了句:“我想,你的義弟在九泉之下,也不想看你這樣糟踐自己。”


    說著,“水鬼”便輕輕地鬆開了的雙手,向後退了幾步,靜靜地站迴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謝必安沒有說話,隻是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看上去極為勉強。


    就像是強行扯動嘴角擠出的一樣,格外難看。


    隨即,他微微轉過頭,瞥了一眼身旁被白布遮蓋起來的範無咎。


    眼神中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悲傷和痛苦。


    僅僅片刻,謝必安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僂的脊背。


    嘴唇微微顫抖著,輕聲呢喃著:“是啊,還不是時候。”


    聲音輕得,幾乎隻有他自己才能聽見。


    說完,謝必安緩緩地低下了頭,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手中緊緊握著的那把黑傘上。


    下一秒,他抬起手臂,動作輕柔卻又堅定地將雨傘撐開。


    一瞬間,一片漆黑如墨的陰影,迅速擴散開來。


    如同一個巨大的保護罩,將謝必安整個人都籠罩其中。


    密集的雨點,紛紛砸落在傘麵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卻無法穿透這片陰影,全部被阻擋在了外麵。


    此刻的謝必安,就像是置身於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裏,避開了外界的風雨。


    隨後,他獨自一人默默地走到了隊伍的最前方,開始引路。


    眾人也紛紛理了理身上的蓑衣,小心翼翼地抬起躺有範無咎的草席。


    深一腳淺一腳地邁向濕滑難行的南台橋。


    緊緊跟隨著謝必安的身影,沿著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一路向北而行。


    說來也怪,原本傾盆而下、勢不可擋的大雨,漸漸變得溫和起來。


    雨滴不再那麽急促猛烈,而是變成了絲絲縷縷的細雨,輕輕地灑落在行人的身上。


    就這樣,這支沉默而凝重的隊伍,在雨中緩慢前行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來到了謝宅所在的那條狹窄小巷的入口處。


    就見門口正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手提一盞昏黃的燈籠,在門口焦急地來迴踱步。


    滿是憂慮之色,眼神不時望向入口,似乎在急切地盼望著什麽人的歸來。


    這時,他一眼就望見了正朝這邊徐徐走來的謝必安,還有跟在其後的數人。


    中年男人趕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上前去,一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謝必安。


    嘮叨道:“謝家小子!早就跟你說了,等到雨停之後再去,你非如此執拗,也不知道多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


    少頃,見到班頭似乎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謝必安清了清嗓子,趕忙出聲打斷:“叔,我之前拜托您的那件事情,怎麽樣了?”


    聽到這話,班頭原本緊繃著的臉,瞬間變得有些僵硬。


    他微微張開嘴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迴去。


    然後,目光裝作不經意地掃過謝必安身後的幾個陌生人。


    才歎了口氣,用力地點了點頭,表示事情已經辦妥。


    見狀,謝必安如釋重負,輕輕地掙脫開班頭扶著自己的手,往後退了一小步。


    雙手合於胸前,身體向前大幅度傾斜,對著班頭深深地作了一揖。


    無比鄭重地道謝:“多謝叔費心,必安感激不盡!下輩子若是有機會,必當湧泉相報!”


    見此班頭連忙伸手扶住謝必安,眼眶微紅,“傻小子,莫要說這種話。”


    謝必安沒有多言,完整地行完一禮後,才順著班頭的力道直起身來。


    強行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轉過身去,麵對眾人,緩聲道:“諸位,請隨我進來吧。”


    語罷,他微微側身,當先一步朝著院門走去。


    之後,幾人跟隨著謝必安的腳步,緩緩地走進了謝家小院。


    剛一踏入院子,眾人立刻就被眼前張燈結彩,一片火紅的景象所吸引。


    隻覺得怪異,又唏噓。


    紛紛用憐憫的眼神,看向前方帶路的謝必安。


    瞬間,帶頭的“水鬼”迴過了神來,眼神變得淩厲,掃了一眼自己帶來的人。


    很快,他們察覺到之後,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四處張望。


    此後,“水鬼”也始終保持著低頭的姿勢。


    對於周圍的一切不聞不問,隻默默地跟在謝必安和班頭的身後。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了東廂房前。


    謝必安率先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其餘人緊跟其後,魚貫而入。


    將範無咎的遺體,放置在了雕花大床上。


    整個過程,安靜而肅穆,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響。


    安置好後,“水鬼”衝謝必安點了點頭,便帶著幾人轉身離開。


    頓時,雜亂的腳步聲混合著水聲,在寂靜的小巷裏迴響著,漸行漸遠。


    直到最後一個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處。


    謝必安才緩緩關上大門,一步又一步地迴到房間。


    來到桌前,用微微顫抖的手,拿起火折子,輕輕吹燃,點亮了桌上的紅燭。


    刹那,燭光搖曳不定。


    一直站在簷下的班頭,見到那些人均已離去,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急切與擔憂。


    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屋內,來到謝必安的身邊。


    望著已然心死的他,厲聲道:“謝必安!範無咎都已經去了,人鬼殊途,你……”


    床邊,謝必安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一般,就靜靜地坐在那裏。


    看著有些變樣的範無咎,眼眸中蘊含著無盡的深情。


    隨即,他緩緩伸出手來,動作輕柔地扯開範無咎的衣帶,生怕驚醒了沉睡中的愛人。


    同時,輕聲道:“叔,您是不會懂的。”


    聲音雖然不大,但其中蘊含的情感,卻是那般深沉而濃烈。


    聞言,班頭依舊不打算放棄,緩和了些許語氣。


    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說:“你年紀尚輕,又才華出眾,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怎能因……”


    下一秒,迴應他的,卻隻有簡單而堅定的一個字:“叔!”


    聽到這個答案,班頭沉默了許久,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道:“唉,罷了罷了,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就不再多管閑事了!”


    說罷,班頭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疊厚厚的紅紙,輕輕地放在桌上。


    留下一句“明日子時(晚上23點到1點)便是‘黃道吉日’ ”,就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略顯落寞的背影,越走越遠,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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