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莽道:“樂大人,雖然吳言所教的文字與倭國文字都與我朝文字相似,且筆畫更為簡單,但吳言的文字更接近於我朝文字,他教的學生不會使用毛筆寫字,所以這些字看上去歪歪斜斜,但如果仔細觀察,這些字仍然方方正正,一些文字相比現在的文字筆畫更為簡單,但並沒有改變字形,神韻猶在,仍然像是本朝文字。


    倭國文字雖然也是由本朝文字改變而來,但他們文字中的一些字根本不像是文字,倒像是某種符號,確切說來就像民間殺豬時標在一塊塊豬肉上的肉碼號一樣,民間很多百姓並不識字,但是一看到豬肉上的肉碼便知此肉幾斤幾兩,而那些肉碼很多文人學士反倒不認識。至於倭國文字,縣城內有一些人會認會寫,等樂大人迴到縣城之後把這些人請來一問便知。”


    魏大莽看向吳言道:“吳言,這些字經本官證實確實不是倭國文字,到底是哪裏的文字你可知道?”


    吳言想了想道:“前朝是否曾經統一過全國文字?”


    “不錯,那是千年以前大秦統一六國之後,由於各地方文字書寫不一致,同樣的字字形各不相同難以辨認,故此秦皇命令車同軌書同文。”魏大莽道。


    吳言在密室中與裏正府幾位大人會談之時,曾聽到趙光提起過秦國,這次再聽魏大莽提起便不再覺得奇怪,隻是對於自己穿越過來的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迴事更加的疑惑不解了。


    吳言道:“魏大人博古通今,小人佩服。的確,全國各地不同地區同一個文字的書寫都有差異,每年春節貼對聯,僅僅一個福字各地不同的寫法多達上百種,不僅文字寫法各異,就是各地方言也各不相同,中原人到了南方一句話也聽不懂。秦皇雖然下令書同文,但是在民間這些形態各異的文字並未消失,魏大人和樂大人是當今朝廷命官,使用的文字自然是朝廷頒布的官方文字,但是當今朝廷已非秦皇時期,一些遠離京都的小地方文字的使用和流通沒有觸犯當朝法令吧?”


    被吳言這麽一說,魏大莽很是得意,他一介莽夫出身,初到縣衙之時因為筆墨不通,常常粗話連篇,惹得同僚嬉笑不已,後來魏大莽發奮讀了幾本書,這才有了點讀書人的樣子。


    “自然沒有,你解釋的本官依然明白,你的意思是你使用的文字是某些地方流通的與本朝官文不同的當地文字?”


    “不錯,二位大人定然知道了我是蕭家養子的事,我本身並不是這裏的人,所用文字正是遠方當地文字,與本朝官文有所區別,才會被裏正府當成倭寇。”


    “那你可曾記得你那個地方大概在什麽位置?”魏大莽道。


    “那時候年齡還小,自然記不大清楚,隻是隱約記得我家長輩曾因我身中寒毒帶我求醫,坐了條小船渡過了一條很寬很寬的大河,那大河之上有很多那樣的小船往來於兩岸。渡過大河之後我便暈了過去,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吳言道。


    “難道是長江?”魏大莽與樂空二人異口同聲道。


    “長江?它在哪兒?”吳言故作不知。


    “你將來或許會去那裏,現在看來你寫的的確不是倭國文字,通過文字顯然無法證明你是倭寇之後。”魏大莽道。


    “什麽叫通過文字無法證明我是倭寇之後?我本來就不是倭寇好不好?”吳言心中暗道。


    “不過也不能就此證明你不是倭寇!”


    “什麽?按照誰質疑誰舉證的原則,如果不能找出我是倭寇的證據,那就說明我根本不是倭寇,裏正府幾位大人明顯是故意誣陷我,然後想以此獲取功勞升官發財,他們陷害良民、草菅人命,他們罪大惡極。”吳言憤怒地說道。


    “此言差矣,依我看,裏正府的趙光趙大人是因為見你所寫所教的文字與本朝官文不同,他又沒見過倭國文字,不知道倭國文字什麽樣的,故此對你產生了誤判,不知者不罪嘛,趙光的確有錯,但他也是為了嚴格遵照聖上旨意,護佑一方百姓平安,隻不過太過心急了而已。據我所知,去年冬至前不久,樂大人還到三川峽鎮督辦當地防務,以防山賊橫行,流散的倭寇逃竄到這裏。”


    “而且你犯了私開學堂之罪,理應關押一月,解散學堂,關押之中又覺得你的身份可疑,在未證實你的新罪名之前,裏正府有權繼續關押你一月,在這一月內如果你無罪,他們便要釋放你,如果有蛛絲馬跡的線索證實你仍然有罪,那麽就要提交到鄉府直至縣衙。然而你在裏正府被關押的時間據我所知不到一月。”魏大莽補充道。


    經過此番審訊,作為在官場混跡了多年的魏大莽,對於樂空趙光的目的已然明了,不過身為同僚,他自然不可能反駁和質疑樂空。


    吳言本打算自證清白後反過來問罪裏正府的做法顯然失敗了,被魏大莽搪塞了過去,正準備開口,隻聽樂空道:“我依然覺得這事欠妥,我們剛剛找的人雖都是他的學生不假,可是這些人剛好都在這些人群之中,難保他們不會串通作假。”


    “樂大人不服,可以把曾經在我的學場上過學的所有人都招來問一問不就完了。”吳言道,“如果說裏正府幾位大人把我當成倭寇是因為不識倭寇文字而又立功心切導致的誤會,情有可原,那麽他們陷害村裏的土狗大叔、黑鴉大叔、還有楊大廣爺爺等人,把他們屈打成招,誣陷成倭寇同黨,這恐怕不是誤會吧?”


    “如果是冤枉,還有幾個牢犯為何畏罪潛逃了?”樂空道。


    “他們不是畏罪潛逃,他們是害怕繼續遭到趙光那樣的黑心官老爺的迫害!”


    “大膽!一介賤民,竟敢肆意誹謗官差,樂大人還不用刑?”樂空攛掇道。


    “來人,掌嘴!”


    “啪啪啪!”


    吳言的嘴角流出了鮮血,嘴唇緊閉,一言不發。


    “樂大人請看看這個,這是我在村裏暗訪之時找到的。”


    樂空接過草紙一看,上麵寫的還是那些字,徹底無語。


    魏大莽並非完全是個曹莽,他和十來名捕快裝扮成了收購山貨的客商的樣子,先樂空和官兵們一步到達村裏,一到這裏便開始了暗中訪查,這些草紙,便是牢裏的犯人們帶出來的簡體文字,關於土狗、黑鴉等人被冤枉為倭寇同黨之事,魏大莽也從他們的口中了解清楚了。


    然而有關上坪村出現倭寇之事,裏正趙光並未正式上報,衙門不知,這件事並不是重點,魏大莽此行的重點是查清裏正府滅府一案。


    “我看今天是審不出結果了,把這些犯人暫且羈押,押到縣衙容後再審吧。”樂空對魏大莽道。


    魏大莽點了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周圍熱鬧的閻家人頓時大喜,吳言連同這些人被押到縣衙,確認罪名那是早晚得事,除非這幾個家夥背景強大,能夠買通官府找人頂罪,但看這幾個人貧窮下賤的樣子,哪裏有這個能耐?


    “且慢,想要破案就要保留現場的原始狀態,通過蛛絲馬跡來追查罪犯的犯罪過程,現在現場已經被完全破壞,很多痕跡、證物已經丟失了,若是再要離開這裏,案件永遠不可能再得到偵破了,魏大人難道不想查清真相嗎?”


    “混賬,魏大人身為本縣總捕頭,破案還用你這個黃毛小子來教嗎?”樂空罵道。


    “保留現場?”魏大莽被吳言的話給觸動了。


    古人破案從來沒有保留現場這個做法,都是憑主觀臆斷,感覺誰有疑點,抓來一通嚴刑逼供,為此冤假錯案無數,對於破案的官老爺們來說,隻要能結案能向上頭交差就行,至於是真相還是被冤枉,他們根本無所謂。


    “倘若抓錯了人,讓無辜者蒙冤,而讓真正殺害樂虎的兇手逍遙法外,這便是魏大人的為官之道?這樣樂大人能給自己的侄子報仇嗎?樂大人的目的恐怕就是為了找個替罪羊,好給侄子的爹娘一個交待!”


    吳言對著兩位大人大聲喝道。


    吳言這一番慷慨陳詞氣勢宏大,直衝雲霄,隻把兩位大人當場鎮住了,樂空呆愣了幾秒鍾之後陡然反應過來:“大膽吳言,你敢誣陷本大人?”


    吳言小聲嘀咕道:“唉,看來這位樂大人,隻會大膽大膽地喊了,這辦理公事的水平是一點沒有啊,我就納了悶了,這縣太爺怎麽就派了他來?”


    “大膽——”吳言雖是小聲嘀咕,樂空真真切切聽在耳裏,正要開始發火,被魏大莽攔住。


    “大人,以我之見,裏正府被滅是因為他們作惡多端,老天爺看不下去了,故而遭到天打雷劈,根本就沒有任何兇手!”


    黑鴉也突然出聲嚷嚷道,剛才魏大莽命令把他們押到縣衙,黑鴉就要開口爭辯,結果被吳言搶了先。


    “大膽,竟敢汙蔑官差?魏大人,還不狠狠的打他五十大板?”樂空怒道。


    黑鴉大怒,一把扯下身上的衣服,“看我這滿身傷痕,難道是我自己故意弄傷自己的?”


    接著又一把撕下楊大廣的衣服,“看看這位老人,這麽大年齡了,還遭受如此對待?”緊接著黑鴉、土狗的兒子,還有另外兩人也都脫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滿身傷痕。


    樂空看了一眼,滿不在乎地道:“據白驃白大人所述,裏正府的人進山捉拿吳言之時被你們設下的陷阱所傷,他們捉拿你們是為了治你們傷人之罪,但他們用了重刑確實過分了,明顯是有意動用私刑公報私仇,但你們剛剛講的被誣陷為倭寇同黨的故事卻未必是真吧?隻因為裏正府動用私刑把你們傷的不輕,你們就編一個故事反過來報複他們,想讓他們以謀害他人的罪名伏法?他們已經死了,你們這又何必呢?”


    “我——”黑鴉、土狗等人已被氣的講不出話來,隻在心中暗罵,果然官府的人沒一個好東西,人說官官相護所言不虛,到現在竟然還在袒護幾個死人。


    魏大莽道:“樂大人,先別急著發火,如果吳言真的不是兇手,兇手另有其人,隻有找到真正的兇手,才能給您侄子報仇,我們且聽聽他還有什麽話要說,聽他說完再做定奪不遲!”


    魏大莽曾經在上坪村裏正府當差之時,因為身在異地,人生地不熟,遭到當地人和裏正府差役們的排擠,隻有李義山時不時幫助他,現在自己是縣衙捕頭,吳言那天夜裏跟自己的昔日朋友在一起,吳言這小子若有罪,李義山也洗刷不了清白,正一籌莫展之際,吳言突然提出他能協助自己查清此案,無論是真是假,怎麽著也要讓這小子嚐試一下。


    轉向吳言道:“小兄弟,你說你不是兇手,那真正的兇手是誰,你可否將此人指認出來?”


    吳言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協助你們調查,幫忙找出真兇。”


    樂空一臉疑惑的看著眼前這個隻有十三歲的少年。


    周圍正在看熱鬧的閻家人頓覺不妙,閻千錢急忙道:“不可大人,這小子奸詐如狐,敝人看這裏正府就是這小子燒的,大人可不要讓這小子胡說八道,小心被蒙蔽了。”


    魏大莽道:“無妨,本官明白閻老哥的意思,如果這小子真能靠如此手段燒毀裏正府,說明他心智很高,那他說他能夠協助我們破案,倒也不足為怪了,隻怕這小子胡說亂侃,故意把我們引上錯誤的方向,然後找個替罪羊他好脫身,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倒是很好奇,我身經那麽多大案要案,我想看看這個十一二歲的小子是如何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誤導我這個活了半輩子的老頭?”


    樂空與魏大莽兩人剛到這裏,閻家等本地的幾個富戶偷偷給他們送了見麵禮,所以對於閻家的突然衝撞,兩位大人並沒有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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