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沒有純粹的農夫或獵戶,農夫與獵戶的區別在於以什麽為主業,農夫以種糧為主業,農閑時打獵,因為用於打獵的時間不多,他們常常喜歡設計陷阱捕獵,守株待兔,他們獲取的獵物不多,還常常用糧食換取獵人手中的獵物。獵人則主要以打獵為主,也種點糧食,相比農夫來說,獵人種的糧食要少的多,所以他們通常用獵物換取農夫手中的糧食。


    朝廷收租以錢糧為主,不收獵物特產,但是今年收成不好,村裏的農戶根本沒有多餘的糧食拿去跟獵戶交換,也沒有足夠的錢買下他們的獵物,但是收租的官老爺們卻允許他們用物品抵押,他們聲稱要把抵押的物品比如獵物特產等要拿到鎮上甚至縣城換錢和糧食,算作抵押人的租子。


    他們把抵押品的價格壓的非常低,中間的差價便成了官老爺們豐厚的利潤,官老爺們聲稱這麽做是朝廷命令禁止的,他們冒著風險隻為給老百姓做好事行方便,勉為其難的收取抵押物,隻能開這樣的價,於是老百姓被他們坑騙壓榨了之後,還得感謝這些官老爺們。


    上坪村的村民大多以耕種小麥為主,也有一部分村民耕種稻米,上坪村沿小溪兩岸也有種稻米的水田,但相比種小麥的土地麵積則要少的多,而且本地人大多喜歡麵食,不愛吃稻米。


    至於玉米,那是西洋農作物,現在還沒有傳入大朔朝中。


    五村的富戶常常在收租的豐收季節裏給裏正府送一些精製的麵粉,這些精製麵粉絕非普通麵粉,那可是尋常人家一輩子也吃不上一口的麵粉。


    這個時期把小麥磨製成麵粉都是用石磨或者杵臼,小麥的產量低,農戶舍不得浪費一點,磨出來的麵粉混有很多的麥麩,麵粉都是黑不溜秋的顏色。


    富戶則不在乎這些,他們有的是錢,能買到很多小麥。


    一般農戶磨出來的麵粉多是一九粉,即九成的麵粉給人吃,一成的麩皮喂養牲口,由於隻能靠舂臼或石磨來磨製小麥,工藝十分落後,別說一九粉就是三七粉四六粉那也摻雜著很多的麩皮,蒸出來的饅頭又黑又硬又粗糙,口感很差。


    而富戶磨出來的麵粉可達六四甚至七三,給裏正或 鄉正送禮的麵粉,那都是八二粉了。即100斤的小麥磨出來的精粉隻有40斤甚至30斤,剩下的都是摻雜麩皮的粗糙麵粉,這部分他們是不吃的,但是放在普通人家,那可是寶貝。


    送給裏正和鄉正的精粉,要浪費100斤小麥,才磨出二十斤精粉。


    所以富戶在浪費了大量小麥的情況下,相比於現代機器磨出來的又白又細的精製麵粉也是不遑多讓,隻不過用石磨磨麵粉,因為技術落後,浪費了大量的糧食而已。


    這些富戶每年交租之時直接安排人把浪費了大量小麥磨製出來的精粉給裏正府的官差們送到府裏,裏正府的人收到這些精粉之後一部分供奉給了上麵的人,一部分自己拿迴家或者放在府裏吃。


    富人時常給官差送些好處,自然與官差親近,窮人連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滿足不了,官差還老是想從他們那裏壓榨血水,窮人自然同官府勢同水火。


    但並非所有的百姓都這樣,有些百姓給裏正府當守衛供他們差遣,現在看守吳言的幾個守衛就是這樣的人。


    這些人是十分信任和聽從裏正府裏正大人和差役們的話的村民,他們也被裏正府的人當做是自己的親信這些人每年在納租之時,或在被朝廷拉去做苦力時或者在服兵役中都會得到裏正府的相應照顧,比如減輕一些稅賦,當然減輕的稅賦裏正府自然會想辦法從其他村民身上撈過來,比如被朝廷征調做苦力的民夫時讓他們少去幾個人,或者在做苦力的過程中被裏正府的監工安排輕一些的活,少挨一些鞭子等等。


    這些人則秉承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的大義之風,隻要沒有危害到自己頭上來,隻要是裏正府安排的任何任務,他們必然言聽計從,盡心盡力,這部分人在村裏與大多數仇視官差的村民都不合,不過這些人都聽從裏正府的安排,總能團結在一起,而村中其他大多數村民則是一盤散沙不能團結在一起,所以大部分村民反而被裏正府和他們的親信等少部分人欺壓著也毫無辦法。


    這些裏正府的親信村民,有一些把自己漂亮妻女奉獻給了裏正府的官差們,這些妻女有部分是迫於裏正府的官威沒有辦法,還有相當一部分則是自願的,畢竟這些官差在她們的心目中比起她們的男人來說有權勢有地位。


    而那些受了裏正府的窩囊氣卻不敢公開反抗的親信村民們便隻能在協助裏正府欺壓其他村民的妻女中找到心理平衡。


    裏正府的人雖然在政策上在涉及到村民利益上會給這些親信們一些好處,但並不是說裏正府真的會對他們仁至義盡,當裏正府裏的人的利益與這些親信們的基本生活需求甚至生命相衝突時,他們會毫不猶豫的犧牲掉這些人。


    裏正府的人總覺得他們是高高在上的神,而這一小部分擁有奴性的村民卻是卑微到掉進了塵埃中。


    這個看起來群山環抱、溪水浸潤、綠樹成蔭、雞犬成群,如此安靜祥和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山村的外表下,隱藏著多少勾心鬥角和肮髒齷齪。其實又何止是這裏?哪裏有人哪裏都一樣,再怎麽清靜的樂土,也總有那麽些兇惡卑鄙的人,就像一撮泥土掉進了水池中,會攪渾一池清水。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有爭鬥的地方就有江湖。


    眼看約定的半個月期限將近,吏房的主事樂空派來的心腹也已來到了上坪村,他轉達了樂空的意思,對趙光的計劃十分滿意,對於樂虎因公受傷之事,並未責怪趙光。


    趙光大喜,遂加緊了對稅糧的征收,借此可以多弄點特產孝敬樂空大人,尤其是那種八二精粉。


    連續幾天夜裏,吳言通過大喇叭竊聽器監聽到裏正大院中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


    牢房前的牆上雖然有一排小窗戶,白天的太陽光和夜晚的月光都可以通過這排小窗戶射入牢房的地麵上,但是這排窗戶位置較高,隻能看到外門的天空,卻無法看到院內的情景。


    雖如此,吳言依然通過這些人說話的聲音辨別出,他們大多都是村裏的富戶,閻家也在其中。


    “定是給趙光送禮的人,唉我的時間不多了。”吳言心道。


    這天夜裏,吳言輾轉反側,內心惴惴不安,“到了最後的關鍵時刻,可別出岔子啊。”


    直到淩晨三點多鍾,吳言方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吳言睡著沒多久,一直久旱少雨的天氣,竟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直到早晨,李義山進來給吳言送飯時方才叫醒吳言。


    醒來的吳言,突然看到牢房內滿地的積水,大吃一驚,“火藥!”吳言內心立即擔憂起來。


    李義山看到吳言臉上吃驚的神色,忙問道:“小子,怎麽了?”


    吳言立即鎮定下來道:“沒什麽,昨夜下了這麽大的雨,我竟然不知道,稻草都濕透了,我身上都是濕的,恐怕又會生病。”


    “嗬嗬,現在看來你還好好的,身體倒還不錯。這場雨下的不是時候啊,早些怎麽不下,地裏的莊稼都枯死了,現在才來這場雨有啥用,莊稼也救不活了啊。”李義山道。


    李義山走後,吳言趕忙從自己肚子裏取出包裹打開一看,裏麵的黑火藥果然全部受潮,凝成了一塊一塊。


    吳言的一顆心頓時跌到了穀底,身體一軟癱坐在了地上,“看來天要絕我啊,蒼天為什麽要保護那些作惡多端的惡人呢?”


    吳言好不容易等到李義山帶著飯盒離開,迅速打開黑火藥包一看果然藥包受潮,被壓緊實的黑火藥依然成了黑塊。


    看著從外麵的窗戶照進來的陽光,吳言心中稍安,急忙把黑火藥攤開晾了起來。


    中午的時候,正在練習散打功夫的吳言,沒顧得用監聽器監聽腳步聲,牢房門突然被打開,吳言心中陡然一驚,想要收迴黑火藥已經來不及了。


    晾著的黑火藥已經快要幹了,這個時候卻偏偏又出了意外。


    “糟了,剛剛看到希望,結果又破滅了,看來天真的要亡我!”


    吳言在絕望之中扭頭看了一眼亂糟糟的牢房,心道:“鎮定點,還有一線生機!”


    開門的人是趙富,他是送飯來的。


    趙富把老黑碗放在吳言牢房的鐵柵欄外麵,朝著吳言睡覺的那一堆稻草望去,吳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還得強裝鎮定,不敢表現出異常行為,生怕會引起趙富疑心。


    吳言跟往常一樣不急不慢的朝鐵柵欄走了過來伸手去拿飯碗,心中卻十分擔心趙富會看到稻草中不該出現的東西,然後突然打開牢門走進來。


    牢房的柵欄下麵有一個可容野貓進出大小的洞口,犯人一般就在這小洞中取飯,裏正府的獄卒來送飯時是沒有必要打開牢門的。


    吳言從稻草堆旁走到柵欄這裏,本來不過是十幾步的距離,感覺就跟跋涉千裏一般遙遠,帶著極其緊張的心情拖著如灌鉛一般的雙腿,好不容易來到了柵欄邊,慢慢蹲下身來手伸到柵欄之外去取飯碗。


    趙富打量了一會兒吳言的牢房,隻見稻草堆上亂七八糟擺放著各色衣物,稻草堆前麵不遠處堆放著一堆木炭之外,沒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


    趙富開口說道:“快些吃吧,我去那天送飯去了,在我迴來的時候要是你沒吃完,就別想繼續吃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隻讓吳言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心跳如同靜止了一般的吳言,手一哆嗦飯碗差點掉在地上。


    趙富問道:“你怎麽了?”


    吳言在對趙富剛剛說的話反應過來之後,心登時落進了肚子,沉重說道:“沒什麽,這兩天天氣有點涼,受了點風寒,身體有點不舒服。”


    說著便咳嗽了兩聲。


    趙富噢了一聲道:“這天涼嗎?你竟然能感染風寒?”


    吳言趕忙改口道:“哦,不對,是風熱。”


    “這也不熱!”


    趙富看了看挺著大肚子的吳言,不耐煩的往隔壁牢房走了過去,吳言便癱坐在了地上,剛才不知道是由於太緊張還是練拳過度的緣故,以至於這會兒肌肉完全酸軟無力。


    直到趙富離開了吳言牢房前麵,吳言方才想起,剛才趙富的屁股好像有些不大對勁,一邊大一邊小,大的那邊好像是因為受傷而腫的老高的樣子。


    餐畢,吳言繼續用木炭在草紙上寫字,寫幾張便用手擦掉,擦了又寫,反反複複,隻弄得滿手漆黑,因為此處跳蚤很多,咬的吳言身上到處發癢,吳言時不時要用手抓結果又弄得衣服上身上都是漆黑的木炭,臉上更是如花臉貓一般。


    到了放風的時間,這次是李義山帶著兩個守衛進來打開了牢房,他們負責看管吳言。當李義山看到吳言這個樣子之時忍不住一邊咳嗽一邊笑了起來。


    到了放風時間,在院中散步的吳言此時發現院中場地曬了不少麵粉,裏正府的兩個守衛正在忙著把麵粉收進議事廳隔壁的一間屋子裏。


    吳言想走過去查看,被看管他的兩個守衛攔住,吳言“嘖嘖”驚歎道:“好白的麵粉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白的麵粉,讓我看看,就看一下。”


    吳言說著就要往麵粉那裏闖,被樂虎兄弟二人死死拉住。


    吳言嘴裏不斷稱讚“這麵粉實在是太白太細了,好想抓起來嚐嚐...”


    吳言一邊嘴裏不停稱讚,一邊仔細觀察,“這些麵粉已經曬幹了,一定是昨夜受了潮的緣故,這些麵粉應當是裏正府孝敬上邊的官老爺們的,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了確保這些麵粉沒有一點潮氣,品質上乘,他們今晚至少還有晾上一夜,官老爺們可沒那個閑心去曬麵粉。”


    吳言被推開帶迴牢房中那一刻,突然發現放麵粉的那間屋子裏有火光。


    “看來,他們不僅要晾上一夜,還要用炭火烤上一夜,不對他們為什麽這麽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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