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太後來了。”萬鬆小聲道。


    “嗯,”趙寧正在看文書:“讓她進來。”


    “是。”


    萬鬆退了出去,不片刻後,卓文姬進來了。


    趙寧想也知道她今日為什麽來找自己,他瞥了一眼卓文姬。


    卓文姬神色倦怠,雙眼烏青,臉頰凹陷,整個人精神狀態很不好,眼尾還泛著淡淡紅暈,顯然是剛哭過。


    “閔叔已經安葬了,”趙寧說:“逝者已矣,你要保重身體。”


    卓文姬有些恍惚:“兇手是誰,找到了嗎?”


    “還沒有,”趙寧說:“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這個人找出來,給閔叔報仇雪恨。”


    “好……”


    卓文姬點點頭,她始終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知道了。”卓文姬說完,又站了一會兒,似乎還想再跟趙寧說一說閔先生遇害的事。


    發現方才三言兩句間該說的似乎都說了,於是靜默半晌,又默默地走了。


    趙寧沒出聲阻攔,隻是看著卓文姬離開的背影,有一瞬間的愣神。


    閔先生下葬後第二天,出使西川的使臣迴來了。


    使臣帶迴來消息,聯盟分衛一事可以商議。


    “但前提是……”使臣覷了趙寧一眼,語氣不由自主輕了:“他們要潼關以西的幾個城池,包括衛國國都大梁,還有平川一帶……”


    “好大的口氣,”趙寧冷笑道:“就怕他燕平沒那麽大的胃口。”


    使臣說到這裏,趙寧那臉色已經肉眼可見地變了,周遭的氣勢已經肉眼可見地降下來了。


    使臣小心地打量趙寧的臉色:“他們還說,除此之外,要想聯盟,必須要徐大人親自去西川商談具體事宜……”


    趙寧:“……”


    徐鳳鳴見勢不對,忙將那使臣遣了出去。


    “這燕平口氣還真不小。”今日薑冕和鄭琰都在書房:“一來就想要潼關和平川。”


    “這是奔著掐脖子來的呢,”鄭琰說:“若是潼關和平川在他們手裏了,就相當於他們在咱們枕頭邊上放了把劍,他指不定什麽時候半夜起來給咱們一劍。”


    薑冕看向徐鳳鳴:“他明知道咱們不會答應他這個要求,他這是什麽意思?是不想聯盟?”


    這燕平做的也太明顯了,連不懂權謀和心計的鄭琰都驚呆了:“這燕平也太不要臉了,比我還不要臉,他該不會腦子秀逗了吧?”


    “誰知道呢?”徐鳳鳴也無語了。


    這燕平若不是不想聯盟故意提個他們不可能答應的要求來惡心他們,就是腦子秀逗了。


    要潼關以西的幾座城池也就罷了,你還要潼關?


    要潼關也就罷了,你還想要平川和大梁?


    怎麽?


    難道他是打算滅了衛國就轉頭來打啟國?


    “既如此,那也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趙寧一張臉冷如冰霜:“直接打。”


    “別著急,”徐鳳鳴說:“要不我去一趟西川,看他究竟想幹什麽,這次想打下衛國,必須確保燕國不在背後趁火打劫,要不然打下衛國的幾率不大。”


    趙寧馬上道:“你不能去。”


    “君上說得對,”鄭琰說:“那燕平肯定沒憋好屁,誰知道他想幹嘛?公子,你去太不安全了。”


    徐鳳鳴:“我對他來說又沒什麽用處,他就算不安好心,主意也打不到我身上來。難不成他扣住我,亦或者殺了我,就能讓啟國投降嗎?”


    鄭琰:“你這不是說廢話嗎?你若是被他扣住了,君上不得瘋?他一瘋,啟國可不得向他投降?”


    徐鳳鳴:“……”


    “鄭琰,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說。”徐鳳鳴簡直無語,這鄭琰也不知道天生的嘴賤還是一根筋,偏就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


    薑冕都笑了:“他說的沒錯,你出事趙兄就會方寸大亂,那啟國說不準還真得亡國。”


    徐鳳鳴:“……子敬,這話你可千萬別讓太史官聽見了,否則日後史書上就要多一個男妖妃了。”


    這麽一打岔,書房的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


    趙寧那一身要把燕平下油鍋的氣勢也收斂了一點,薑冕說:“不過去一趟是可以的。如果能說服燕平盡量說服他,不求他出多少兵馬幫忙,但求他不要背後搗亂就可以了。”


    這一仗至關重要,關乎到以後征戰中原,不但要盡量將傷亡降到最低,還必須要確定一戰必勝。


    氣歸氣,趙寧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冷靜下來後,趙寧自然也做出了退步:“去可以,但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在開什麽玩笑?!”鄭琰聲調驟然拔高,急得都忘記用尊稱了:“一國之君深入敵國,去跟敵國談判!萬一燕平翻臉不認人,把你抓起來當人質,那啟國就真的是萬事休矣了!”


    趙寧不耐煩地睨了鄭琰一眼:“你能不能閉嘴?”


    他說完還看了一眼薑冕,那意思是你能不能把你家聒噪的狗管管?別任由他一天到晚狂吠。


    薑冕自然看懂了他未曾宣之於口的意思:“他說的沒錯,你可不能去,萬一出點意外,咱們所有的謀劃都落空了。”


    徐鳳鳴當然不可能讓他去,鄭琰誇張歸誇張,但說的是實話。


    誰也不敢保證談判的時候,那燕平會不會突然翻臉不認人,倘若到時燕平真的不講武德把趙寧抓起來,那就完犢子了。


    趙寧:“這世上還沒人能抓住我。”


    他不是吹牛,他確實有在千軍萬馬中如入無人之境的本事。


    “可若是燕平不計後果要將你扣起來呢?”徐鳳鳴說:“你再厲害,能躲得過千軍萬馬,可你總有精疲力竭之時。何況,一百個人或許抓不住你,那麽一千個人呢?一萬個人呢?十萬個人呢?幾十萬人呢?”


    趙寧不吭聲了,他悶了很久,憋出一句:“那你也不能去。”


    徐鳳鳴:“我大概能猜到他為什麽非要我去,無非就是想勸我去西川為他效力罷了。到時子敬跟鄭琰陪我一起去就可以了。放心,不會有事的。”


    趙寧還是不吭聲,他幾乎從來沒有跟徐鳳鳴有意見相悖的時候。


    兩人似乎從來都能洞察對方的心意,有時候一個人想到什麽,通常也是對方的內心所想。


    偶爾有意見不統一的時候,大多數都是趙寧聽徐鳳鳴的,因此兩人除了薑黎的事,好像從來沒鬧過什麽矛盾。


    這尚且是第一次。


    趙寧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徐鳳鳴,又不想跟他吵,於是就悶著不吭聲。


    徐鳳鳴向薑冕和鄭琰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後,徐鳳鳴好說歹說,連哄帶騙,總算讓趙寧鬆口了。


    趙寧雖然答應了,但他要求除了鄭琰以外,同時還要一支五千人的軍隊護送。


    “別開玩笑了,”徐鳳鳴嘴角抽搐:“五千人,都快趕上出征了。”


    五千算什麽,趙寧本來打算是派一萬人的,但是考慮到一萬個人都要專門找人運送糧草了。同時,他也擔憂人太多會讓徐鳳鳴遭人詬病,這才選的五千人。


    徐鳳鳴:“你是生怕史官以後不給我記個魅惑君主的帽子,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嗎?”


    “……”趙寧:“我不放心。”


    “放心,有鄭琰在,不會有事的,”徐鳳鳴說:“五千確實太多了,太過高調,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趙寧也知道,於是最後減成了三千人,並且說什麽也不能再少了。


    徐鳳鳴也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沒有繼續往下說。


    事情敲定後沒幾天,徐鳳鳴跟薑冕就在鄭琰和三千士兵的護衛下踏上了去西川談判的道路。


    半個月後,到了西川境內。


    一入西川,放眼望去四處青山碧水,高聳入雲的山峰隨處可見。森林覆蓋住大山,巍峨山峰拔地而起,似乎要直達天際,讓人心生敬畏。


    薑冕歎為觀止:“不愧是號稱有十萬大山得名的西川,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薑冕一路看去,隻見山峰巍峨高聳,險峻挺拔,峰巒重疊連綿不絕,雲霧繚繞在山峰樹梢之間。


    偶爾還能看見玉帶一般的瀑布自天際而來,墜落的瀑布瀑流飛逝,煙波浩渺,清澈如練。


    “西川確實人傑地靈,”徐鳳鳴說:“是個好地方。”


    就連鄭琰都看花了眼:“是個好地方,殿下,以後你若是想隱居了,咱們就來這裏找個沒人的地方,就我們倆,一輩子都在一起。”


    徐鳳鳴簡直沒眼看:“大庭廣眾的,注意點影響。”


    “公子,你也太厚此薄彼了,”鄭琰有些憤懣:“想當初,你跟你家君上不分場合、不分晝夜胡來的時候,我都沒讓你們收斂點呢。”


    徐鳳鳴:“……”


    薑冕:“……”


    徐鳳鳴無可奈何看向薑冕:“子敬,我建議你有空的時候把他的嘴縫起來。”


    薑冕笑了。


    燕平帶著人親自出陽城二十裏外來迎接徐鳳鳴。


    徐鳳鳴老遠就瞧見燕平身後跟著孫先生以及他的一眾客卿,後邊還跟著大約一兩千人的侍衛。


    “咱們三千人,他隻有兩千,三千對兩千,這個時候咱們發動兵馬,”鄭琰小聲道:“我再趁亂抓走燕平,隻要動作夠快,說不定能把燕平擄去咱們大安。”


    薑冕:“別鬧,咱們的目的是結盟,抓了他也沒好處。”


    鄭琰:“不一定,可以用他要挾西川嘛,若是他們再敢獅子大開口,咱們就剁了燕平。”


    徐鳳鳴:“你覺得燕宏這個人,會為了一個兒子就低頭嗎?他可不止一個兒子,而且他其他幾個兒子也不是草包。真到那時候,我覺得他放棄燕平重立太子的可能性,比向咱們妥協的可能性更大。”


    說話間,兩撥人馬已經聚頭了。


    “先生,好久不見。”燕平笑道。


    “太子殿下安。”徐鳳鳴又恢複了那彬彬有禮、溫良恭儉讓的模樣,嘴角掛著禮貌的微笑。


    站在燕平旁邊的孫先生笑著跟徐鳳鳴打招唿:“幾年不見,徐先生還是一如既往的豐神俊朗。”


    徐鳳鳴:“孫先生也是風姿不減。”


    眾人互相見過禮,徐鳳鳴沒有刻意給燕平介紹薑冕和鄭琰,燕平也沒問,領著他們迴了王宮。


    徐鳳鳴隻帶了十幾人士兵貼身保護,剩下的士兵全駐紮在了陽城外。


    “幾年不來,”徐鳳鳴說:“西川似乎比以往更繁華了。”


    “這都是先生的功勞,”燕平笑道:“當初若不是先生想出來的妙計,同時解決了灌縣和錦城的問題,西川不會有今日。”


    徐鳳鳴:“太子殿下謬讚了,我也隻是畫了個草圖罷了,真正地大功臣是王老。”


    燕平:“話雖如此,但若是沒有先生的草圖,也不會有後來的堤壩。”


    入了王宮,燕平設宴款待。


    老燕王老了,現在燕國一眾事宜都由太子做主,燕宏已經算是半退休了,今日宴會都沒出現。


    燕平倒是周到客套,今日作陪的是燕平的一眾客卿,沒有他的官員。徐鳳鳴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老熟人,還有幾張新麵孔。


    燕平也十分熱情,宴席上眾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聊的也大多是風流韻事,並沒有聊國事。


    宴席散後,已經是二更天了,燕平依舊把徐鳳鳴安排在了他以前居住的偏殿裏,伺候的人仍舊是靈月。


    幾年不見,靈月長開了不少,已然褪去了青澀模樣,不過那張臉生得卻是越發好看了。


    再次見到徐鳳鳴靈月很是高興:“先生!”


    徐鳳鳴笑著跟她打招唿:“靈月,你還好嗎?”


    靈月:“多謝先生掛懷,我很好,先生呢?可還好?”


    徐鳳鳴:“很好。”


    兩人說話間,鄭琰跟薑冕來了。


    燕平倒是會看人眼色,把薑冕和鄭琰跟徐鳳鳴安排在了一個院裏。


    靈月見他二人來,自覺退了出去。


    “這燕平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靈月走後,鄭琰說:“這又是長亭相接又是盛宴款待的,絲毫不提結盟的事。他什麽意思?難不成不遠千裏死活把咱們喊來,就是為了跟公子敘舊的?”


    薑冕:“雖說沒有一上來就談判的道理,但……鳳鳴兄,我也覺得燕平似乎對你太過熱情了。”


    “他這人就這樣,”徐鳳鳴笑了起來:“當初還親自去灌縣請我呢。”


    鄭琰不屑道:“裝模作樣。”


    “且看吧,不管怎麽樣這事總要解決。”徐鳳鳴倒是沒有點評燕平的為人。


    說起來他對燕平不是很了解,兩人相處也不過半月罷了。


    他以前倒是自詡能洞察人心,自認為能看透人心,結果燕平轉頭就給他心窩子捅了一刀,給他上了一課。


    第二日,燕平親自給徐鳳鳴帶來個熟人——老曾。


    話說這老曾,當初燕平確實賞了他些錢和幾間店鋪,他確實有點生意頭腦,這幾年生意做的是有模有樣,一家子算是在陽城安了家。


    老曾和曾嫂都來了,兩人一來就要給徐鳳鳴下跪,徐鳳鳴忙製止住二人,又拉著他們入座敘舊。


    “幾年不見,公子可還好?”老曾眼睛有些發紅。


    徐鳳鳴發現幾年不見,老曾長胖了點,人也白了不少:“很好,大哥和嫂子呢,可還好?”


    “很好,”老曾抹了抹眼睛:“當初多虧公子,太子殿下賞了我們兩口子幾間鋪子和銀子,我們一家子,總算在陽城安家了。”


    徐鳳鳴聽著笑了起來:“那就好。”


    “何止,老曾很會做生意,”燕平也是一臉和善的笑容:“這幾年生意越做越大,已經是陽城的富商了。”


    老曾:“我哪有這等本事,這得多虧太子殿下的照拂,要不然鋪麵早就開不下去了”


    燕平:“曾大哥太客氣了,這都是大哥自己的本事。”


    他這一聲“大哥”把老曾腿都嚇軟了,放眼整個西川,誰當得起“太子”這一聲稱唿啊。


    “殿下!我一介目不識丁、無才無德的匹夫,哪裏當得起殿下這番稱唿!”老曾兩口子忙要跪下賠罪。


    燕平忙讓他們起來,他也知道自己在這裏,老曾放不開,於是說了幾句話就走了,把時間留給徐鳳鳴和老曾兩口子敘舊。


    燕平走後,徐鳳鳴跟老曾兩口子才聊起天來。


    燕平確實對老曾不錯,這些年偶爾會派人照拂他們一下,這兩口子日子也確實越過越好。


    徐鳳鳴放心了,三人說了好久的話,直至宮門快關之時,老曾兩口子才匆匆出宮。


    老曾走後幾天,燕平每天穿著私服,帶著徐鳳鳴三人在陽城的酒肆茶館裏邊轉悠,帶他們領略西川的風土人情,如此轉了六天。


    第七天上午,燕平終於派人單獨來請徐鳳鳴了。


    徐鳳鳴心下了然,看來這燕平終於要步入正題了。


    徐鳳鳴跟著內侍去了燕平書房,書房裏仍舊隻有燕平和孫先生,兩人已經煮好了茶等著徐鳳鳴。


    見徐鳳鳴來,燕平忙親自起身來迎:“先生請。”


    徐鳳鳴頷首微笑:“多謝殿下。”


    燕平迎著徐鳳鳴進書房坐下,親自給徐鳳鳴倒茶。


    徐鳳鳴端著茶杯抿了一口,孫先生問:“徐先生,這茶滋味較幾年前的如何?”


    徐鳳鳴:“王宮特貢的茶,自然是一如既往地好的。”


    “這是老曾家特供的茶葉。”燕平笑道。


    徐鳳鳴看了燕平一眼:“殿下宅心仁厚,我替老曾謝過殿下的照拂之恩。”


    燕平:“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何況他是先生你的朋友,我自當應當盡力照拂的。”


    徐鳳鳴客氣地看著燕平,笑而不語。


    孫先生:“徐先生這幾日在陽城觀察了情況,不知先生有什麽看法?”


    徐鳳鳴臉上表情未變:“西川經濟發達、物產豐富,百姓安居樂業,稱得上是國富民強。”


    燕平見徐鳳鳴始終不接招,跟孫先生對視一眼,隨後道:“先生,實不相瞞,我請先生來,是想請先生迴來,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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