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滅的煙灰熱燙,還保持著半根煙的形狀,如燒燼的朽木,陡然斷掉,在手機屏幕上摔成灰燼。


    嚴苓慌忙用指尖夾走銜在唇間的煙,把餘燼按滅在花壇磚石上。


    “見鬼!”


    她低低罵一聲,端起手機,離得稍遠一些,翻倒煙灰。


    她身上穿著玫紅色吊脖露背蠶絲裙,是劇組的戲服,讚助商讚助的,要是被她燙個洞,賠錢不說,今天的戲都拍不了了。


    她來雲貴拍這部劇已經三個月了,劇叫《玫瑰夜光曲》,瑪麗蘇都市偶像劇。


    她演女二,一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富家千金,與男主青梅竹馬,但求而不得,瘋狂打壓天降小白花女主,最後慘遭各種打臉。


    導演看中嚴苓在時尚圈的颯姐氣質,覺得與這女二又瘋又飆的形象吻合,所以邀她出演。


    嚴苓的主場是t台,演戲確實是半路出家,之前也演過幾部,大多也就是這類人設扁平,比較霸道嬌蠻的角色。


    也因為是這類角色,所以注定演不了女主。


    她不挑,心態很好,接了工作就努力完成,但這部劇,她拍得很是艱難。


    原因是男主,剛出道的流量小生盛千星。


    嚴苓一看到他那張臉,心裏的麻麻跌就跟條件反射一樣,根本抑製不住。


    她抖幹淨煙灰,再次舉起手機,繼續給莫愛發盛千星在片場的照片。


    嚴苓:【是不是很像程景行?我特麽看到他就想懟。】


    她無數次的ng,都是拜盛千星那張酷似程景行的臉所賜。


    她實在無法對著那張臉做出深情款款的表情,更別說那些瘋狂輸出的表白。


    每次一開口,本能就開始作祟,想要把他欠揍的臉按在地上反複摩擦。


    莫愛迴消息:【哪裏像了,不像,我老公比他帥多了。】


    嚴苓:【………………別人一孕傻三年,你一孕瞎三年。】


    莫愛:【我隻愛我老公,不要發這種照片來汙染我的眼睛。】


    嚴苓:【姐妹,程景行給你下了什麽蠱,我找個苗醫給你看看吧。】


    此時的熙宮,甜甜的房間亮著盞小夜燈。


    她已三歲半,與父母分房三周,適應得還行,隻是偶爾會半夜跑去主臥要抱抱。


    主臥裏,莫愛正從浴室走出來,身上隻裹了一條白色浴巾。


    她去衣帽間換衣,餘光看到程景行沒穿上衣,隻套了條黑色睡褲,側靠在床頭,笑嗬嗬地在手機上打字。


    莫愛眯了眯眼,看那手機殼,好像是她的。


    她問:“媽來信息了?”


    程景行笑容帶著些邪性,偏頭看她一眼,“我能把嚴苓拉黑嗎?”


    繼孟育之之後,嚴苓是第二個他想幫她拉黑的好友。


    莫愛緊了緊身上的浴巾,走過去,“……她又怎麽你了?”


    她抽走他手裏的手機,翻看聊天記錄,一整個無語。


    “自己誇自己帥,有意思嗎?”


    “我又沒說錯,”程景行坐起身,溫熱的身體緊貼著莫愛半裸的背,濕熱的氣息吹在她紅紅的耳朵上,“我比他帥,還是,你隻愛我,哪句錯了?”


    莫愛脖頸發癢,推他胸膛,“你走開……我看一下照片……”


    “你還敢看!”程景行橫臂把她一抱,撲倒在床,手機落在了床尾。


    “想看什麽,我給你看。”他說著,單手撐在她身邊,另一隻手伸到她胸口,扒她浴巾的邊。


    莫愛仰麵望著他俊美的臉,浴巾滑落,她又被他覆上,柔玉般的身體散發沐浴後的馨香,在他掌心被揉成各種形狀。


    長睫還掛著水汽,莫愛意識消退,情欲漫上之前,她說:“景行,你等會,我給苓苓迴個信息的……”


    程景行咬住她脖頸的雪膚,“完事再說。”


    “…………”


    嚴苓打了個冷顫,她看莫愛正在輸入了好久也沒迴信,劃出屏幕,把盛千星的照片轉給了置頂的對話框。


    嚴苓附言:【像不像程景行?】


    對方很久沒迴應,她又繼續:【你在做什麽呀?[愛心][愛心]想你了![紅唇][紅唇]】


    還是沒迴應。


    嚴苓:【女主今天又作妖了,劇組給她準備的麥當勞打工製服不顯腰,她讓服裝助理現場改,改了好久都不滿意,現在拿去重做了。我今天隻有兩場,等到現在,天都黑,還沒拍上。】


    工作群裏彈出來消息,今天收工了,明天趕進度。


    嚴苓又給那人發信息:


    【哈哈哈,今天不用等了,明天繼續陪跑。】


    【雲貴這幾天天氣好,你看到我給你發的子海照片了嗎?那水像流動的藍玻璃。】


    【海城現在熱不熱呀?你最近很忙嗎?都不迴消息。】


    【我迴酒店給你打視頻,你想看我今天穿什麽顏色嗎?[壞笑][壞笑]】


    對方像死了一樣,寂靜無聲。


    嚴苓扒下八厘米細跟的高跟鞋,塗著玫紅色指甲油的腳趾直接踩在地磚上,修長腿型從玫色裙擺中伸展出來,黑色柔亮的長卷發披落,肌膚如淺色蜜糖,像被陽光親吻過,健康又溫暖,與明豔的玫色搭配,像一朵夜間怒放的野玫。


    在這公園花壇旁貓了太久,她撐了個懶腰,拎起鞋子,剛準備起身,突然聽到花壇另一側有動靜。


    男的說:“我操,你們那公主怎麽不上天啊,她就三場戲,拖一組人陪她玩一天,還沒過。媽的,以為早點收工的,憋死我了,你快脫。”


    女的道:“誰不說,詞沒說幾句,妝要我給她補八百遍,咦……這地方會有人嗎?”


    男的極其敷衍:“我看過了,沒人。”


    很快,仔褲扣解開的聲音,女人發出憋悶的叫聲……


    嚴苓:“…………”


    她聽出那個女的是女主的化妝師,男的是一個攝像,兩人都有家庭,都有孩子。


    這種劇組夫妻挺常見的,一部劇拍好幾個月,團體生活,遠離家庭,情愫滋生。


    劇在情在,劇散情散,是這類露水情緣約定俗成的定律。


    嚴苓理解並尊重,卻不敢苟同。


    愛這種事,還是得有點感情才能做。


    就像她與梁穆的第一次。


    不知是誰睡了誰,也不知是十多年的友誼,還是微微萌芽的愛情,反正是有點感情的。


    隻是後來……卻變成了她纏女,他烈男,纏了快六年了,他還是金剛不壞之身。


    此刻聽到靡靡之音,不絕於耳,讓嚴苓更煩心了。


    這處公園角落很偏僻,道路狹窄。


    她要現在走出去,必然與他們相撞。


    她不想撞破這對野鴛鴦的奸情,於是坐下,等他們完事。


    應該也能挺快的,她從聲音判斷,男的好像不太行。


    果然,一刻鍾,對麵傳來提褲子的聲音,那兩個人商量著誰先迴酒店。


    男的先走了,女的等會迴,怕讓人看見他們一起。


    嚴苓想著,這時候出去,直接跟那女的撞上,也會讓人知道她聽到了剛剛的全程。


    也不差這一會兒了,再等等吧,等那女的走了再出去。


    女的挪了一下腳步,嚴苓欣喜地伸長脖子聽著動靜,不料聽見那女的嘀咕一聲:“猴急成那樣,屁用沒有。”


    她打了個電話,沒兩分鍾,又一個男的跑了過來,好像是個調音師。


    女的說:“你這時候出來,那個不會懷疑呀。”


    男的道:“懷疑就懷疑,她又不是我老婆。我說了,隻要是你,我隨傳隨到。”


    嚴苓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要碎了,劇組夫妻還有三角戀?反正已經出軌了,就可以隨意連線了嗎?


    偷情已經夠不體麵了,這些人怎麽還破罐破摔,連個房都不舍得開,公園野戰,圖情趣,圖便宜,還是圖不洗澡啊。


    情情愛愛被作踐成這樣,實在沒多大意思。


    對麵又響起了有節奏的聲音。


    嚴苓無奈地望望天上的月明星稀,她屁股都坐麻了。


    過了一會兒,她從手包裏拿出一支煙,銜在嘴邊,準備滑動火機砂輪,突然想到可能會被聞到煙味,暴露這裏有人,還是算了。


    但在她身旁不遠處,橢圓形花壇的另一個拐角旁,一個黑影倏然動了一下。


    嚴苓一驚,那好像是個人影。


    那人穿著一身黑衣,月光下隻能顯出一個身形,他不動時,嚴苓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更不知道他在那裏坐了多久了。


    他慢慢向她一點一點挪過來,到了近前,嚴苓忙往遠處退,那人卻突然舉起手。


    “嚓”一簇火光在她眼前點亮。


    嚴苓看清他的臉,極清俊的五官,輪廓削窄,雙眼皮有清晰的折痕,讓他本就明亮的眼睛,更加寬一層。


    微弱的火苗中,他眼白純淨,黑瞳閃著耀輝,溫柔地看著她,用手勢示意她點煙。


    嚴苓忙把煙挪到火苗上,輕啄兩口,煙火明滅間,飄出一縷煙。


    她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個同是天涯淪落人。


    他是這部瑪麗蘇劇悲情男二的扮演者,演員,雲琛。


    北城戲劇院校科班畢業,在大屏幕出道,拍了幾部文藝片,隻賣好,不賣座。


    混了好些年,混到男演員的花期過了,進軍電影節的片子在去年撲街。


    今年,他要養活工作室,不得不接了這部狗血偶像劇。


    除了在劇裏對台詞,嚴苓和他沒說過什麽話。


    她對他的印象很好,是個很敬業的演員,即便是演女主的舔狗,他也舔得格外有層次,無腦無邏輯的台詞,他都給設計了唿吸和語氣的節奏變化。


    最讓嚴苓欽佩的是,麵對女主跟讀課文一樣毫無感情的對手戲,他依然能演出心裏眼裏隻有她一人的深情,還有那被她拒絕後的破碎感。


    嚴苓覺得這是魔法,她應該一輩子都學不會。


    對麵花壇的動靜持續著,這次好像會漫長一些。


    雲琛也點了一支煙,跟嚴苓一起吞雲吐霧。


    對麵的戰況非常激烈,女聲震顫,已經到達忘我之境,男人嘴裏爆粗口,言語露骨得齷齪。


    而花壇另一邊,兩個漠然的人,被迫聽著這一切,默契地沒有交談,就這樣,冷靜地抽著煙,沉默地等待離開的時機。


    嚴苓手機震動一下,她馬上拿起來看。


    莫愛迴了消息:【剛是景行發的,別理他。你什麽時候殺青?】


    嚴苓叼著煙,飛速打字:【還有一個月,迴來了我們出去吃飯,梁穆的生日禮物我還不知道買什麽,你幫我想想。】


    莫愛:【有件事,我前幾天聽說了,今天甜甜姥姥過來吃飯,我特意問了,確定是真的,你……聽了再決定,還要不要給他過生日吧。】


    嚴苓忙迴:【什麽事?】


    莫愛那邊輸入了好一會兒,終於跳出白色氣泡。


    【宋家提出,要跟梁家聯姻,梁穆沒有拒絕。】


    煙灰又掉在手機屏幕上,身旁的雲琛忙將滾燙的灰燼吹走,以免燙傷嚴苓懸在空中沒有挪走的手指。


    雲琛拍了拍她手肘,她立即迴神,看到莫愛又發來一條信息。


    【你先別慌,他沒拒絕,也沒答應,應該是在考慮。】


    考慮?


    嚴苓不覺得這比答應好到哪裏去。


    她狠狠砸掉嘴上的半支煙,捏著手機,殺氣騰騰地站了起來。


    一米七七的身高,又著一身豔麗長裙,從暗黑的花壇旁立起來,讓對麵的那對激戰的男女,嚇了一跳,以為遇到了鬼。


    男女異口同聲“啊”了一聲,什麽都縮了進去。


    嚴苓此時管不了這麽多,她赤著腳,淩然地大步走過花壇步道,目不斜視地向公園出口跑去,徒留偷情男女驚愕不已。


    去機場的路上,嚴苓給經紀人傑森發了自己今夜要落跑的消息,她今晚要迴海城,明天一早的飛機迴來。


    傑森要瘋了,發來60秒長語音。


    她點都沒點開,手指直接劃到置頂的對話框。


    聊天記錄裏全是綠色的氣泡,她的獨角戲唱了好久了。


    她編輯一條信息,發出去。


    【梁穆,裝死也要有個限度!我現在過來,你最好洗幹淨,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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