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苑坐完月子,程景行和莫愛就打算搬去熙宮。


    奈何周月鈴和程清林,以各種理由一留再留。


    什麽莫愛需要人照顧呀,晚上喂孩子太辛苦,得有人幫襯呀。


    反正這些明明多得是辦法解決的問題,他們都拿來當挽留借口。


    莫愛心軟,暫時留下來了。


    程景行也放平心態,等莫愛下決心,隻要她一聲令下,他馬上拎包帶老婆孩子走。


    留在南苑,周月鈴可高興壞了。


    她終於有機會過養女兒的癮。


    衣服玩具娃娃,各種好看的小蕾絲裙,小花邊帽子,帶兔兔頭的長筒襪,隻要看到粉粉嫩嫩的小東西,她就要說:“穿在我家甜甜身上,肯定好看,買買買。”


    有一次,莫愛看到周月鈴在一家奢品頭飾店徘徊好久。


    選了一堆閃閃亮亮的發夾頭繩,服務員提著購物籃跟著她後麵裝袋。


    她撚一隻粉藍色蝴蝶結小發圈給莫愛看,蝴蝶結結心鑲了顆明亮的水晶。


    “這個好看,甜甜肯定喜歡。”


    莫愛微張著嘴,掂掂懷裏正打量亮亮石頭的甜甜,說:“媽,她頭發還用不了發繩。”


    甜甜像是聽懂了,轉過發量稀鬆的小腦袋看著媽媽,小手拽著奶奶手裏的蝴蝶結,不放手,小臉嘟嘟地撅起嘴。


    周月鈴眼睛放光,興奮地說:“你看,甜甜喜歡的,買了買了。”


    莫愛:“…………”


    奶奶已經極致誇張,莫愛以為爺爺能好點。


    殊不知,程清林根本就是半斤八兩,出差不管去哪兒,給甜甜帶迴來的禮物,都要以車為單位運。


    跟大人一般高的熊娃娃,夠在嬰兒房裏開一桌麻將了。


    但程清林說,這是他出差,順便給孫女帶的“一點兒手信”。


    莫愛哭笑不得,不忍心打擊兩老愛孫心切的積極性,也擔憂再這麽下去甜甜會被寵得無法無天。


    ————


    晚秋的一天周末午後,微風。


    陽光經過一個盛夏的高負荷輸出,已經打了蔫。


    程清林抱著甜甜和程景行在花園裏散步。


    綠茵青翠,惠風悠然吹動甜甜頭上黃色的蕾絲帽邊。


    她把看不到尖尖的圓下巴擱在程清林寬闊的肩膀上,手臂如藕節,向前揮舞,嘴裏咿咿呀呀,要抓麵前的程景行。


    程景行笑著迴應女兒,剛要伸手握她小手臂,程清林一個轉身,甜甜身體貼著他肩膀,也往側邊轉走,撲了個空。


    “你那房子裝了多久了?”程清林蹙眉問程景行。


    程景行不耐煩地說:“一年了,怎麽,你終於想放我們走了?”


    程清林把甜甜抱到身前。


    甜甜看到程景行,笑臉瞬間綻開。


    程清林說:“新房子裝修一年能住人嗎?再通風半年吧。”


    程景行仰了仰頭,無語死了,這強留人的借口也太不要臉了。


    他程景行是幹什麽的?整個程家是幹什麽的?


    自己住的房子,自己建的,自己裝的,用什麽材料,環抱什麽級別,程景行一絲都不敢馬虎。


    再通風半年?程清林純屬找茬。


    “爸,那不叫通風,那叫閑置!”


    程清林:“……”


    程景行伸手到甜甜麵前,甜甜很快抓住他手指,笑得圓圓的眼睛,彎成小月亮。


    “啊 咿 啊 咿”


    程清林看著甜甜,笑得眼尾紋都深了,“我天天抱她,你說她會不會先叫爺爺?”


    程景行瞬間瞪眼瞧程清林,怒道:“爸爸媽媽都沒叫,怎麽就要先叫爺爺,你排隊,排我媽後麵!”


    程清林眼瞪得比他大,咬著齒間說:“你小子,跟誰說話呢!”


    程景行真生氣了,也不管程清林吹胡子瞪眼,立即俯身,雙手伸到甜甜的腋下,“不給你抱了,把女兒還我!”


    程清林馬上投降,“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我再抱會兒,再抱會兒。”


    程景行鬆開手,計時,“再十分鍾。”


    程清林不管他,抱著孩子往前麵綠草地上走。


    甜甜看不到程景行,突然不高興了,小嘴向下撇,眼淚說來就來,黑溜溜的眼睛瞬間就潤濕了,小手小腳不停掙著。


    程景行馬上過去,把她抱過來,胳膊枕著她的頭,抬高,側臉貼著她的額頭安慰,“爸爸在,爸爸在。”


    甜甜委屈地抖抖唇,眼睛裏還有淚花。


    程清林備受打擊,“不要爺爺了嗎?”


    甜甜抬起小手,摸到程景行的下巴。


    軟軟的手指,帶著奶香。


    甜甜小嘴一開一合,細細地叫:“爸爸……”


    程景行傻了,眼睛看著懷裏的小人兒,一動不動。


    程清林拍他的肩,“傻小子,她叫爸爸了。”


    “誒,誒,\"程景行好一陣驚慌失措,“甜甜,你叫什麽?再叫一次”


    甜甜眼睛閃閃,叫:“爸爸……爸……爸……”


    程景行喜極而泣。


    三十一歲的程景行,聽到了人生中第一聲專屬於他的“爸爸”。


    晚上在東廂房間,莫愛坐在沙發上,抱著甜甜喂奶。


    她一直堅持親喂,晚上睡覺也是。


    甜甜比較省心,五個月已經睡整覺了,夜裏並不會鬧。


    莫愛手指在她彈軟的麵頰上摩挲。


    甜甜吃奶用力又專心,額上出了細汗,小手放在莫愛胸口。


    母愛以實體的形式流入女兒的身體裏,莫愛很難形容這種溫馨的感覺,她很享受哺乳的過程。


    “居然先叫爸爸,”莫愛疼愛的目光一寸一寸粘在女兒身上,“小叛徒。”


    程景行挨著她坐,把母女倆半抱在懷裏,笑容滿是是肆無忌憚的得意,“我女兒跟我親,以後少不了你吃醋的時候。”


    莫愛無語,側身靠著他胸膛,說:“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但你這麽嘚瑟,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程景行斜眼看她,“告訴我什麽?”


    莫愛偏頭,聲線輕鬆地說:“爸爸,比媽媽,更容易發音,所以大部分寶寶都是先叫爸爸,再叫媽媽。不是因為跟你更親,是因為你容易叫,怎麽樣?失望了嗎?”


    程景行哼笑,手指摸了摸眉骨,嘴硬地說:“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好好好,我吃不到葡萄,你開心就好啊!”


    莫愛笑容燦爛,側過頭在程景行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莫愛的嘴唇柔軟香甜,程景行不舍得隻是淺嚐,她的唇離開時,很快又被他追上。


    他長指托著她下頜,張嘴吻上去,銜住她唇瓣裹纏,濕滑翻騰,不一會兒就牽動了情欲。


    從莫愛懷孕八個月開始,直到現在,甜甜五個月了,他一直都素著。稍有點親密的舉動,他都耐不住,努力控製著。


    莫愛生產時的疼痛,他曆曆在目。


    她需要修養身體,調整心情,他不想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讓她勉強身體。


    吻停在了克製的邊線上。


    懷裏的甜甜吃飽了,手腳亂踢亂動。


    程景行笑著過來,把她豎抱在肩頭拍嗝。


    莫愛扣住哺乳衣的搭扣,有些犯困。


    程景行說:“去床上睡吧,我來哄她睡。”


    莫愛拉拉女兒衣服後背,親一下程景行,去床上躺下。


    “爸爸……爸爸……”


    莫愛翻過身,麵對著正在玩舉高高的父女。


    程景行長臂毫不費力地把甜甜舉起,停留數秒,又緩緩抱迴。


    他那樣鋒利明銳的眉目,此時柔成了溫潤渾厚的墨玉。


    莫愛承認她吃不到葡萄。


    她真的羨慕了。


    甜甜懂事,沒讓她羨慕太久,又過了一個月。


    一天下午,莫愛帶她睡午覺。


    醒來時,喂了她一頓奶。


    六個月,輔食已經加上去,她喝母乳的量在減少。


    喂完奶,許是不想與專屬奶瓶分開,她抓住莫愛的胸衣,說:“媽……”


    第一聲聲音太小,莫愛沒聽清楚,湊近去聽。


    “媽媽……媽……”


    莫愛頓時笑出來,慌忙去拿床頭上的手機,拍視頻。


    “甜甜,我是誰?”


    “媽媽……媽媽……”


    小肥手扒在莫愛衣領上。


    莫愛輕輕握住,靜靜地看著她亮亮的眼睛。


    莫愛把視頻發給程景行,興奮地抱著甜甜,往主屋走去,貓也跟著她走出了屋。


    出了院落,傭人拿著披肩追上來給她披,氣溫不冷,但她隻穿了哺乳睡衣。


    主屋廳堂裏,陽光穿過窗欞,新鮮的白色洋桔梗掛著水珠,插在水晶花瓶裏。


    莫愛跨進門檻,目光還停留在懷裏的甜甜身上,對著屋裏還沒看清的人影,大聲叫了一聲:“媽!”


    抬頭時,目光重新聚焦。


    莫愛看到木藝沙發上坐著的挺立身形,如一株傲雪的白梅。


    梁茗貽被喚這麽一聲,側了一半的身子,不敢再動,立刻站起身,麵對莫愛,紅唇緊抿著,雙眸似有沁淚,癡癡望著她。


    期盼的眼神詢問著她,是不是在叫自己。


    莫愛舔著嘴唇,掂了掂抱著的女兒,往沙發旁走。


    這時,周月鈴從餐廳走出來,莫愛立即又叫了一聲:“媽。”


    像是一個糾正,寫錯了的題,重新再答一遍。


    梁茗貽心口一落,斂下眸,白色的蘇繡裙都失去了華美色彩。


    “我還說讓趙媽去看看你們醒了沒,起來吃點東西,”周月鈴扶莫愛坐在沙發上,“茗貽給甜甜做了輔食,晚餐讓她試試,看喜不喜歡。”


    莫愛看一眼梁茗貽,說:“您費心了。”


    她們見麵接觸的頻率不低,莫愛始終對梁茗貽有著很重的禮數,完全不似對著周月鈴那樣隨意。


    梁茗貽道:“甜甜喜歡吃,我再多做些。”


    “好。”莫愛應聲。


    周月鈴向甜甜展開手,甜甜也向她趴過去,被她穩穩抱在懷裏。


    “媽,甜甜剛剛叫我了。”莫愛想起來分享這件喜事。


    周月鈴挑眉笑,“叫你了?……她叫媽媽了。”


    莫愛狠狠點頭,“來,甜甜,告訴奶奶,我是誰呀?”


    “媽媽……”甜甜奶聲奶氣地叫。


    周月鈴馬上在甜甜的小臉上親一口,“你真棒!”


    莫愛眼中洋溢著無限幸福,看在梁茗貽眼裏,卻是無限悵惘疼惜。


    母女三代,應該是以一聲媽媽為紐帶聯結,現在卻是錯位的。


    梁茗貽覺得自己挺多餘,在沙發上坐立難安,手伸抬了幾次都放棄了。


    周月鈴眼眸微轉,想找個話頭,讓梁茗貽抱甜甜,她常幹這種事,已經駕輕就熟,張口就來。


    但這次,她沒能成功張口。


    莫愛站起來對周月鈴說:“媽,我覺得困……還想睡一會兒,您看一下甜甜,我等會再過來。”


    周月鈴目光在梁茗貽和莫愛身邊打轉,“哦哦,困啊,沒不舒服吧。”


    貓在腳下遊走,莫愛攏住披肩,起身,“沒有沒有,我先迴房了,媽。”


    “誒……好,好好休息,甜甜在這兒你放心。”周月鈴道。


    莫愛吻吻甜甜的嫩臉,跟她揮手拜拜。


    她走出廳堂門檻,沒走幾步,突然停住腳步,轉身走迴來,沒進門,貼在門邊上,往裏看。


    一旁路過的兩個傭人疑惑,但沒敢問她。


    屋內的周月鈴已經將甜甜交到了梁茗貽手裏。


    梁茗貽抱孩子的動作很熟練,甜甜對她也很熟悉,看著她耳朵上的珍珠耳環,好奇地要去抓。


    “甜甜喜歡珍珠呀,姥姥下次給你帶一串又大又圓的珍珠項鏈來玩,好不好?”


    能讓梁茗貽稱得上又大又圓的珍珠項鏈,得是收藏級別的珠寶了。


    莫愛覺得她真有可能拿來給甜甜當玩具。


    “這位剛吃到葡萄的寶媽,偷偷摸摸幹什麽呢?”


    程景行突然出現在身後,湊到她耳邊說話,莫愛嚇了一大跳,慌得轉身打他胸口。


    “你嚇死我!”


    程景行抓住她的手,壞笑著,像是想要和她一起做壞事,“什麽好玩的,帶我一個。”


    “沒什麽。”莫愛轉迴頭,望一眼廳堂裏麵的其樂融融。


    程景行探身往屋裏看。


    梁茗貽正抱著甜甜在沙發上玩,他恍然明白,低頭來蹭莫愛的臉,“媽來了,你害羞。”


    “我……”莫愛莫名地紅了臉,“她來看甜甜,我隻是不想她尷尬……”


    “哦,你在給她們騰地兒,”程景行從背後環住她的腰,咬她耳朵尖,\"你其實也希望她跟甜甜多相處,是不是?\"


    莫愛垂下眸,濃密睫毛刮蹭到程景行臉頰,幽幽地說:“我可以沒有這個媽媽,但不能因為我,讓甜甜沒有姥姥。她要是完整的,什麽都不缺的。”


    遺憾是一張不斷被撕開的白紙,莫愛選擇在她的那一行停止撕裂,保全下一行的完整。


    她這輩子可能都不能與梁茗貽親如母女,但她高興看到梁茗貽對甜甜給予關愛。


    她知道她會是最好的姥姥。


    程景行有些心疼她,慢慢收緊手臂,手指擰托住她下顎,抬起。


    看到她微潤的眼眸閃著細光,他忍不住親上去。


    為方便抱孩子,他迴到家都會第一時間換衣服,現在他筆挺西裝已經換成柔軟的長袖家居服。


    莫愛轉身,掌根蹭著他棉質的圓領,吻一下他的唇,一觸即落。


    “走吧,我們迴房,你去洗澡。”


    莫愛指尖劃過他好看的頜線,他剃須幹淨,清清爽爽。


    程景行微愣,“我洗過手和臉了。”


    莫愛捏他臉:“要你去你就去。”


    程景行疑惑,“你規矩升級了?抱女兒都得洗澡了?”


    莫愛擰住眉,眼神幽怨,“你……就隻想抱女兒,是吧。”


    “我……”


    程景行有些啞然,目光在她泛紅的臉頰停頓數秒,表情立刻變晴朗,“你可以了嗎?真的可以嗎?”


    莫愛睨他一眼,轉身要跨進門檻,“你不要,我去陪甜甜了。”


    她腿還沒抬,程景行立即把她打橫抱起,披肩落在地上,蓋住了腳下的貓。


    莫愛忙攀住他脖子。


    “你幹什麽?”


    程景行眉目英氣洋溢,一挑眉,“迴房。”


    “你……放我下來,等會讓人看見……”


    南苑傭人多,程景行抱著她肆無忌憚穿過花園,走過步道,木橋,迎接了不少笑而不語的目光。


    莫愛羞得在他頸窩裏不抬頭。


    迴了房間,他把莫愛放床上,自己衝進浴室,五分鍾不到搞定。


    莫愛還沒把床上的搖鈴玩具清理完,就被他壓倒,搖鈴一陣響動。


    他不想費事,衝完澡沒穿衣服,身下隻裹了浴巾。


    麥色的腰背肌肉線條緊實,摸上去溫熱堅硬,還帶著水汽。


    他傾身攏住莫愛柔軟的身體,熱燙的吻落在她身體每一處。


    她久久沒如此被他愛撫,平日裏不敢叫他這樣撫慰,怕驚醒同寢的甜甜,也怕不能滿足他,而讓他難受。


    深吻纏重,他舔弄如香膏凝成的雪膚,她酥軟地吟叫一聲,前所未有的舒服。


    玉臂環抱他的肩膀,程景行抵住她額頭,笑弄她:“想我?”


    莫愛額角沁汗,眸眼裏迷蒙著桃色,“想……”


    他重新吻住她,揉著她細腰,那處不似從前瘦薄,她為了奶水豐沛,補養良多,身體比未生養前胖了些許,削肩玉骨變得可愛豐腴,軟柔身段,程景行揉得舍不得放。


    他抬折起她的腿,突然停了動作。


    “沒有套。”


    如一個瓢冷水,要兜頭澆下他已全燃的身體。


    莫愛沉沉定定地看著他,然後伸手拉開床頭抽屜,從裏麵拿出一盒。


    程景行愕然,他們搬來南苑就一直禁欲,他可沒買過這東西。


    “你買的?”


    “不然呢?還有別的女人跟你用這個?”


    程景行笑著撐起身。


    莫愛沿鋸齒撕開包裝,眼瞳清亮無塵,認真仔細地使用她手上的物品。


    程景行受不住她這番模樣,肩膀肌肉收緊,按住她腿膝。


    他沒有半點逗弄纏磨的心思,變迴了初夜的少年,獸念多過感性,撞得莫愛不停輕哼。


    第一次很快結束,然後是極盡磨人的第二次。


    期間,莫愛都沒想著去浴室,素了這麽久,剛開了葷,總是要盡興的。


    夕陽燒著了半邊天,周月鈴把甜甜抱到餐椅上,給她喂米糊糊。


    餐桌上已擺了飯菜,梁茗貽拿起包,攏了攏被甜甜抓亂的盤發,說:“月鈴,我就先迴去了。”


    “走什麽,留下吃飯呀,”周月鈴馬上揶她一眼,“清林出差不在家,等景行迴來就可以吃飯了。張媽呀,景行怎麽還沒迴來,你給打個電話問問,順便去看看小愛醒了沒。”


    周月鈴伸長脖子叫張媽,手裏的矽膠勺停了半刻。


    甜甜啊啊地張嘴等半天,圓圓眼睛委委屈屈的,怎麽不給我吃!


    梁茗貽忙丟了手包,蹲下身來,從周月鈴手裏拿了小碗小勺,把糊糊喂給甜甜。


    甜甜小嘴吧唧吧唧。


    梁茗貽笑著,眼睛卻目光閃躲,“我在這都一下午了,弄得她不好來看孩子。”


    她做事小心翼翼不讓莫愛生厭,周月鈴都看了不忍心,“沒事的!你想太多,你天天住這兒都沒事!”


    梁茗貽觀察矽膠勺的顏色,再把軟白的米糊遞到甜甜嘴邊,“還是不好,你們一家人吃飯的,我喂了甜甜就走。”


    “你真是……”周月鈴坐下深歎一口氣。


    張媽捏著手機走過來,說:“夫人,景少爺下午就……就迴來了……”


    周月鈴一驚,“他人呢?迴來了怎麽沒來看孩子?他幹嘛呢?”


    “他……”張媽抿著唇,“他……跟太太迴東廂了。”


    梁茗貽抬頭看周月鈴,兩人眼光一對,都不說話了。


    迴了房間,一下午不出現,總不是在房裏手牽手看電影吧。


    周月鈴嗬嗬兩聲,讓張媽盛湯上來,對梁茗貽說:“我們先吃吧,他們……沒那麽快,吃完飯,我們帶甜甜去逛街!”


    梁茗貽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對甜甜說:“寶貝,啊——吃糊糊了……”


    甜甜張嘴,粉色的小舌頭舔走嘴邊的白色糊糊,黑圓的眼睛停在不遠處的巨幕電視機上,突然說:“爺爺……”


    梁茗貽轉頭,看電視屏幕。


    程清林受邀參加在巴西舉辦的國際經濟峰會,現在屏幕裏正是他接受一家外媒采訪的畫麵。


    他黑色西裝板正,花白頭發根根爽利,還戴了平時在家不怎麽戴的眼鏡,與那個耍賴多抱五分鍾的爺爺模樣大相徑庭,但甜甜還是認出來了。


    周月鈴摸她小腦袋,指著電視說:“甜甜,他是誰?”


    “爺爺……爺爺……”


    梁茗貽拿手機錄下這段,發給程清林。


    她拿手背拭淚,心想也許有一天,可能不會太久,她也能聽到那軟軟的聲音叫出對她獨有的稱唿。


    ————


    永遠不要相信男人說最後一次,就像,永遠不要相信男人說我不進去。


    莫愛撐著身子,從淩亂的床上起身。


    肩背的紅暈像覆在雪上的粉色花瓣,她看一眼窗外天光,霞光快落下去了。


    “她們帶甜甜出去了,”程景行放下手機,又翻身把她壓下,“要不我們去浴室玩………”


    莫愛欲哭無淚,細腕勾著他脖子,求饒:“我都要散了,還玩……”


    程景行磨她嘴唇,道:“就一次,今天最後一……”


    “這話……你信嗎?”


    程景行笑得沒臉沒皮,攬著她腰,把她抱起,走去浴室,“反正你都不信了,我就實話告訴你,甜甜不迴來,你求我,沒用!”


    莫愛手臂從他肩頭滑下,連帶著一聲歎息。


    算了,放棄抵抗,左右是受不住他軟磨硬泡的,隻能等女兒迴來救她了。


    ————


    甜甜迴來的時候,在車裏睡著了。


    梁茗貽抱她下車,周月鈴安排傭人去車尾箱卸貨。


    莫愛和程景行已經等在南苑門口。


    看到梁茗貽抱著熟睡的孩子,莫愛忙上前接過來。


    甜甜在睡夢中聞到熟悉的味道,手手很習慣地放在莫愛的胸口上。


    程景行從傭人手裏拿過一條棉質小毯,給甜甜蓋上。


    梁茗貽小聲說:“路上才睡,晚飯吃得挺好。”


    莫愛點頭嗯了一聲,“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梁茗貽抬眸看看莫愛,她麵頰紅潤,身穿白色家居服,額發上有未幹的水,身上有沐浴後的清香,“你快進去吧,晚上起風涼,我……我走了。”


    程景行說:“媽,我送你。”


    “送什麽,車就在路邊,你陪她們。”


    梁茗貽推走他,轉身往綠茵車道上走。


    莫愛把懷裏的甜甜裹好,叫道:“您等一下。”


    梁茗貽停住腳步,迴頭,“怎麽了?”


    莫愛向她走近,步子極輕緩。


    新月已爬上夜幕,南苑僻靜,周圍植被茂密,夜風一過,密林沙沙作響,空氣中飄著淺淡的古樹清香。


    莫愛依著柔亮的月色,看到梁茗貽殷切的眼神,如從歲月裏抖落的一匹綢緞,到現在才剛剛鋪到她眼前。


    “您要是想看甜甜,隨時過來,”莫愛說,“想要帶她出去玩,或是去您那邊都可以,跟我說就行。”


    梁茗貽嘴唇翕動,為穩住唿吸,深深吸了口氣,“好……好的。”


    事情說完,兩人陷入沉默,隻有樹影在兩人影子間輕搖。


    莫愛靜靜看了看她,微笑說:“那您……慢走。”


    “那個……”梁茗貽忙走前一步,說,“帶孩子辛苦,你注意休息。”


    “好的,”莫愛應了一聲,又想起什麽,“您上次帶來的雪花酥好吃。”


    梁茗貽笑了,說:“你喜歡就好,我下次來,給你多帶一些。”


    莫愛點點頭,“您迴去注意安全。”


    “好。”


    莫愛抱著孩子轉身,向不遠處的程景行走去。


    梁茗貽坐進車裏,遙看他們的背影。


    木欄大門關閉,門下暖光依舊。


    月影輕薄,冰輪剔透,時光裏的霜白,也許不是冷淩的雪,也可以是綿軟的糖。


    有了莫愛的這句話,梁茗貽去南苑,再也不用找借口。


    好不容易獲了一項特權,她迫不及待要去使用。


    她極度克製地等了三天,給莫愛發去信息,想帶甜甜去熙宮姥姥家認個門。


    莫愛欣然答應。


    一應用品梁茗貽說她那裏都有,莫愛隻給甜甜備了奶。


    孩子被接走,又是個晴好的周末。


    程景行拿上車鑰匙,讓莫愛換了衣服,說:“我們去約會呀。”


    以前兩人世界像不要錢似的隨意揮霍,現在隻能是見縫插針。


    她們去看了場電影,又逛了創意詩集,莫愛買了幾本漫畫。


    ifc開了幾家母嬰用品的新店,兩人剛好走到那兒,進去逛逛。


    牛奶蛋白纖維的貼身睡衣,麵料親膚柔軟,莫愛給甜甜買了好幾套。


    程景行笑她:“還說爸媽愛買,你還不是一樣。”


    莫愛哈哈笑:“寶媽愛囤貨,是天性。”


    看到什麽好的,都想要女兒擁有,這份心意,身為父母的怎麽都不嫌多。


    在一家西餐廳吃完飯,程景行問她:“還想去哪兒?”


    莫愛把手放進他的臂彎裏,笑盈盈地說:“我想去問夏。”


    程景行牽住她的手,放到大衣口袋裏,挑眉一笑,“問夏怎麽能說去,小傻瓜,我們迴家了。”


    莫愛哈哈笑,兩人坐上卡雷拉,駛去城東。


    問夏平時有人定期打理,做衛生,除草,維護家私。


    程景行推開半目蓮的門把,牽著莫愛進門。


    近一年不曾迴來,莫愛有些恍惚。


    他們走過廊道,程景行先去開玻璃門,到客廳裏把暖氣打開。


    莫愛轉道走去庭院。


    天冷,池塘裏錦鯉遊得慢了些,王蓮無花,隻有兩片平底碗一般的蓮葉盛裝著薄雪。


    槐樹再次進入修養期,粗壯枝幹上樹皮深褐,莫愛覆手撫摸,微紅指尖碰觸粗糙的折痕。


    如一道舊傷,愈合後凸起的瘢痕,不好看,但滿載充沛的生命力。


    她聽到鈴聲,迴頭看,簷下鈴鐺未動。


    屋內程景行的聲音溫柔,“寶,進來……”


    莫愛笑了,走迴廊道。


    “來了……”


    迴望樹梢,好像看到,那槐花又開了。


    ————


    番外二:陌上花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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