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孩子,我總覺得他有些眼熟,卻沒想起來像誰,沒想到這麽巧在濟元寺遇到了。”


    一行少年自大殿離開以後,從旁邊走出一行人,站在大殿門口。


    其中一個外表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儒雅又不失英氣的男人看著燕澄的背影開口說道。


    很巧合的是,男人這話剛剛落下已經走遠的那行少年人中有人倏然迴頭。


    兩雙形狀相似,情感迥異的眼睛隔空對視。


    年紀不大,卻能看到未來容貌驚豔世人的少年粲然一笑。


    像是高懸於天空中照耀世間的赤陽。


    長得真好啊!


    看到這個笑容的人們不約而同地想著。


    待少年遠去,男人更為疑惑了。


    “按理說這般容貌,我該見之難忘才是,但是……嗯?昭星?對呀!那孩子和昭星長得有些相似,側臉尤為相像。”


    身旁的少年叫了他一聲“父王”,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側頭,看到眼中還有驚豔未曾散去的兒子,聲音忽地頓住,恍然大悟。


    當局者迷,他覺得那少年眼熟,卻不曾往親近的人身上想去。


    眼下先看到那陌生少年,又看到自己無比熟悉的兒子,兩張臉放到一起比較的那刻他瞬間明悟。


    兩個少年有著五六分的相似。


    如果將兩人放在一起,旁人一定會認為他們有血緣關係。


    他摸著下巴想了想,覺得那少年是曲家人的可能性不大,榆林府不是任何一個藩王的地盤,接近西南邊境不比京城富貴,皇室宗室應該不會來這邊。


    隻是巧合而已,世間又不是沒有無血緣卻長相相似之人。


    萍水相逢之人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以後大概沒機會相見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調侃自己的兒子:“昭星,那少年可比你長得好,你往日總自詡英俊瀟灑,如今可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剛把眼中驚豔之色藏好的曲昭星神色不明地挑眉,腦海中想著剛剛那少年雌雄莫辨的模樣。


    答非所問:“我倒是覺得那少年的眼睛與父王極為相似呢。”


    男人玩味的笑僵在臉上。


    “看那少年的模樣約摸十來歲,父王在西南駐守十餘年,榆林府靠近西南邊境,又有慧能大師在此,如果父王十年前來過榆林府,臨幸女子不是不可能。”


    “昭星!”


    對於父親氣急敗壞的低聲唿喊,曲昭星充耳不聞,雙手環著肩,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這次我走了,父王就能把您的愛子接迴家去,沒有我在西南礙你們的眼,想必你們父子定能和和美美。”


    那個女人一直想要個兒子,白得這麽大的兒子,她得多開心啊。


    少年背影徹底消失在陽光下,曲昭星諷刺地笑著,他要去京城當質子,他們卻要一家三口團團圓圓,真是有意思。


    也許他死了更能如他們的願,這樣世子之位就能讓出去給另外的人。


    “昭星,我根本不認識那個少年。”


    楚王無力地解釋著,然而見曲昭星不以為意的神情,他就知道兒子不信他,深深的無力感籠罩著他。


    韓泰聽不下去了,見不得被外人稱為戰神的表哥那副脆弱的表情,他這個表哥明明能處理好對外的關係,但卻不能和唯一的兒子好好相處。


    他推開楚王的身軀站到少年麵前,舉著手指道:“昭星,表哥隻有你一個兒子,真的!我發誓。”


    曲昭星很大聲地哼了一下:“你是他表弟,你自然是向著他的。”


    “可我也是你表叔啊。”


    “你先是他的表弟,再是我的表叔。”


    一位身披袈裟,頭頂光亮圓潤,一看就是得道高僧樣的僧人自遊廊行來,曲昭星看了一眼果斷拒絕繼續和韓泰溝通。


    轉頭招唿戰戰兢兢的幾個親信去迎接慧能大師,人已經齊了,他該啟程上京了。


    自京城而來傳旨順帶監視真正的曲昭星上京為質的那些人早已在濟元寺外等候多時,到如今早已不耐煩。


    年齡幼小的清秀太監一再帶來催促之言。


    他們此行不止要將楚王世子曲昭星帶迴京城,還要順路將濟元寺有名的得道高僧慧能大師送到京城的開元寺。


    濟元寺和開元寺同出一脈,實為一家,慧能大師最早在開元寺剃度出家,後至濟元寺,如今再迴開元寺再正常不過。


    最主要是皇帝想要他迴開元寺。


    *


    唯一的兒子因為皇帝的多疑與猜忌必須上京為質,此一別不知多少年後才能再見,楚王心裏難受得緊。


    盡管這唯一的兒子非常叛逆,時常氣得他距離吐血隻差臨門一腳,但也是唯一啊。


    盡管兒子並未對上京表示出任何不滿,還說西南無趣,他早就想離了西南去更繁華的地方生活,但父親又怎麽會不了解兒子呢。


    隻帶著幾個自己人上京,這個還有六七年才到及冠之年的少年如何能心大地不將任何事放在眼裏。


    隻是他從未將自己的惶惶不安展露在表麵,他倔強的驕傲不允許他露怯,不允許旁人為他擔憂。


    換句話來說,他不想讓本就壓力山大的父親更加焦躁不安。


    昭星的心裏還是有他這個父親的。


    這個發現令楚王心裏更難受了,他不想去那危機四伏的京城。


    但,皇命難違。


    至親之人終將離別,楚王那雙筆直有力的腿在無人可查地顫抖:“昭星,照顧好自己。”


    隨著隊伍一道遠去的華服少年未迴頭,略微沙啞的聲音在空氣中的傳遞。


    “我知道了,你就在西南好好待著吧,別多想我了,既然那個少年不是你兒子,那你就努力再生一個兒子,省得以後王位沒人繼承。”


    楚王懸在眼眶中的幾滴淚終於還是落下了。


    什麽王位沒人繼承,你就是我最滿意的繼承人,下一位楚王一定會是你。


    所以好好活著。


    *


    曲昭星從西南邊境來到榆林府,又從榆林府離開,他終將前往注定困住他數年的京城。


    馬車晃晃悠悠地前行,馬車周圍隻聞壓抑的氣氛,他不開心,他的下人也不開心。


    清涼的風帶起窗簾,曲昭星目光穿過小小的間隙落在褐色的馬匹上,想著如果當年坐上皇位的是他的父王,此時他會在做什麽。


    大概會在上書房中學習,在年邁的太傅諄諄教誨下他一點一點成為父王優秀的兒子。


    然而皇祖父臨終前將皇位傳給了那個一事無成的平王。


    這個選擇令無數朝臣大跌眼界。


    從平王的封號上看就知道他有多麽平平無奇。


    然而皇位就猶如天上掉餡餅一樣掉到平王的掌心。


    算起來不論是戰功赫赫的楚王,還是曾行監國之事的齊王,亦或者已故太子的嫡長子,都比平王更有資格繼承皇位。


    朝臣不解,諸王不解,曲昭星不解。


    但有先皇臨終旨意在,最終登上皇位的隻能是平王。


    新帝登基以後其餘諸王皆被趕迴封地,無招不得入京。


    這個無招不得入京還是皇帝金口玉言呢,到如今竟然下旨招諸王世子入京,是終於意識到他不是當皇帝的料,生怕被趕下皇位嗎?


    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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