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天氣酷熱。


    知了鳴聲不絕,村頭的小河邊,嬉笑聲幾乎要將蟬鳴聲蓋了過去。


    一堆一堆的小娃娃擠在灘頭,這一片都是男娃娃,脫了褂子,曬得渾身黢黑,放眼望去,一個個眉眼都看不甚清楚。


    水裏頭還泡著好些個,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裏頭,時不時冒出來一個黑娃兒,河水從黑黝黝的皮膚上淌下去,跟打了層油似泛著光。


    天氣太熱了,孩子們唯一的樂趣大概就是趁著閑暇玩會兒水,泡在水裏頭才能感受到絲絲清涼。


    忽然,岸邊歇息的一個男孩突然驚叫起來:“有小娘!”


    一陣喧嘩,孩子們朝著岸邊看去,果然有個身形高挑的小娘,挽著袖子,露出半截皓白手臂,氣勢洶洶地朝河邊奔過來。


    河裏光著屁股的小孩紛紛潛進水中,岸邊的慌忙去找自己衣裳。


    一個年紀稍大些的小郎衝著跑過來的女孩兒喊:“你跑錯地兒了,你們女娃兒去別處耍!”


    他旁邊的男孩兒小聲說:“是□□娘。”


    “哪個四娘?”陸家村姓陸的占了一大半,光按排行算,□□娘能有一大堆。


    “陸二郎家的!”


    好嘛,雖說“四娘”這種排行常見得很,但如果光提一句“陸二郎”,村裏人都曉得,那是指陸景堂陸案首,他行二!


    那小郎不敢衝陸蓉喊了,小聲嘀咕:“她來這兒幹嘛。”


    自從兩年前陸景堂一舉拿下小三元,就成了整個陸家村的寶貝,連族長同他說話都好聲好氣,誰敢在他麵前大小聲,迴頭就得被族老們輪番教訓一頓。


    他們一家的地位在村裏也是水漲船高,村裏人都敬著。


    不到十四歲的小秀才,還是小三元,擺明了前途無量,誰會傻到這時候去得罪他們。


    聽說啊,京裏那位陸老爺,要接陸景堂到京城去,他還不樂意呢。


    “我知道。”說話的男孩兒家住的離陸蓉家很近,他阿娘跟陸楊氏關係很不錯。


    “肯定是來找小五郎的。”


    話音剛落,陸蓉已經走到他麵前,虎著臉問:“看見我家五郎了嗎?”


    那男孩兒連忙擺手:“沒看見沒看見。”


    陸蓉不走:“你幫我問問,誰看見我家五郎了。”


    男孩兒旁邊年紀稍大的小郎,一手提著自己衣裳遮在胸前,站起來吼了一聲:“誰看見陸案首家的小五郎了?”


    四周想起稀稀拉拉的迴應聲,都是說沒看見的。


    此時後頭又跑來幾個人,是三郎四郎還有陸芳。


    陸芳乍一看這麽多半光著的男娃兒,紅著臉轉過身:“阿蓉,你別急,年哥兒許是去別處玩兒了。”


    陸蓉臉色依舊不好看:“你不曉得,他見了水有多歡喜,恨不能天天泡在水裏頭。”


    她這個弟弟,大部分時候乖得不得了,就是不能讓他玩兒水。


    平時洗個澡,進了澡盆子就不願意出來,能洗到盆裏的水都涼了,哄了又哄,最後強行抱出來。


    冬天怕冷還好,夏天熱起來,天天喊著熱,要玩兒水。


    可三年前他落水那迴,把家裏人都嚇壞了,是萬不敢放他到河邊來玩。


    阿兄走到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說天熱起來了,讓她看好年哥兒,別讓他跑來河邊。


    誰知道一個錯眼,人就不見了。


    陸蓉當即心中一個咯噔,拔腿就往河邊跑。


    越想心裏越不安,陸蓉站不住了:“咱們四處找找吧。”


    關於這個話題,三郎四郎完全沒有發言權,閉著嘴老老實實幫忙找人就是了。


    “我們也幫你們找。”剛才幫忙喊話的小郎套上自己的褂子,主動請纓。


    陸蓉巴不得多些人幫她,說了好多聲謝。


    那小郎紅著臉埋下頭:“小事,不當謝。”


    岸邊的一群孩子立刻分散開來,沿著岸邊找起來。


    河岸邊也不都是能走人的河灘,有些地方生著蒿草,下不了腳,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景年。


    “要不還是去別處找找吧。”陸芳說:“年哥兒是個乖孩子,不讓他一個人來河邊他不會偷偷來的。”


    陸蓉依舊放不下心,但河邊找過一遍,確實沒見到人,隻能再迴去看看。


    三郎這會兒終於敢開口了:“可能躲在哪兒睡大覺呢,咱迴去看看唄。”


    陸芳白他一眼:“你以為年哥兒跟你一樣?”


    三郎不服氣:“年哥兒可喜歡睡覺了,早上喊他都喊不醒,陸蓉你說是不是?”


    陸蓉下意識替幼弟辯駁:“他年紀還小,長身體,睡得多些是應當。”


    自從年初幼弟正式開蒙讀書,每日都要早起,小家夥兒睡慣了早床的,乍然讓他起這麽早,十分不習慣,每天早上都要叫半天才能醒。


    “就是。”陸芳說:“五郎才幾歲,多睡會兒怎麽了?”


    三郎:“……”


    你們講話要憑良心!我起晚了你們可不是這麽說我的!


    “走走走,迴去看看。”陸蓉決定迴去找她阿娘。


    一行人又往迴跑,剛到家門口,看見林鴻方。


    林鴻方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光看這身打扮,跟鄉下老人沒什麽區別,但細細一看,鬆形鶴骨,氣度不凡。


    “蓉娘啊!”林鴻方招招手。


    陸蓉等人連忙叫人:“林爺爺。”


    林鴻方已經在陸家村斷斷續續住了有年餘,年初陸景堂鬆口讓景年跟著林鴻方讀書,雖然還未正式拜師,但實際上就是景年的啟蒙先生,陸家人對他自然萬分尊敬。


    “別著急。”林鴻方見他們跑得一頭汗,安慰道:“五郎沒丟,在家呢。”


    陸蓉急忙問:“在哪兒?”


    “在……”


    林鴻方話未說完,院內突然傳來一陣哭喊聲。


    陸蓉一聽便知是她家小五郎,下意識往院子裏跑。


    進去一看,景年混身濕漉漉的被他阿娘拽著,陸楊氏正揚起手要往他屁股上拍。


    景年屁股上剛挨了一巴掌,被打得哭唧唧,聽見動靜,看見他阿姐,掙紮著朝陸蓉跑過來,抱著她哭:“阿姐嗚嗚嗚,阿娘打我……”


    陸蓉將幼弟護在身後:“阿娘,怎麽能動手呢?年哥兒這麽小,他懂什麽,打壞了怎麽辦?”


    陸楊氏好氣又好笑,她哪敢使勁兒,就輕輕拍了一下,小東西就哭得跟淚人兒似的。


    家裏人人都慣著他,尤其是二郎,最是嬌慣,一個小郎比小女娘還嬌。


    “你問問他自己,他幹什麽了?”陸楊氏說。


    陸蓉摸到一手的水,心中一驚:“你是不是下河了?”


    “沒有!”景年委屈:“我聽話,才沒有下河。”


    陸楊氏氣笑了:“是,你是沒下河,你就是把自己泡在缸裏頭。”


    陸蓉:“……”


    陸芳姐弟:“……”


    幾人視線齊刷刷看向屋簷下儲水的大缸,三郎忍著笑問:“你怎麽進去的?”


    那缸比景年還高,缸周圓潤,無攀爬點。


    “三哥,你好傻哦。”景年輕飄飄的語氣透著鄙夷:“搬個凳子不就好了。”


    三郎:“……”


    陸蓉點著他額頭:“你聰明,你聰明壞了,我問你,我叫你的時候,你是不是聽見了?”


    景年眼珠子亂轉,就是不跟她對視。


    他剛泡到缸裏頭,阿姐就來找他,要是他應聲了,肯定會被阿姐拉出去的。


    在水裏多舒服啊,景年不想出去,就捂著嘴巴沒吭聲,想著先泡一會兒再說。


    陸蓉氣急:“你聽見了你不應我?!”


    景年哼哼唧唧:“我熱……”


    陸蓉黑著臉,把崽崽推到陸楊氏麵前:“阿娘,你打吧。”


    景年:“!!!”


    崽崽震驚!


    “阿姐!”


    這比阿娘打他還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你曉不曉得那水缸多高?你在裏頭被淹了,我們都找不著你。”陸蓉氣道。


    “不會的。”景年急急辯解,“我看過了,水到這裏,我、我扒著旁邊。”


    他在自己胸口比劃著,陸蓉卻不想聽他的,生氣道:“要是水比你想得多呢?阿娘,年哥兒該好好管教了。”


    原本陸楊氏已經不生氣了,她原本就是個好脾氣的母親,沒跟孩子動過手。


    不過陸蓉這麽一說,她也覺得危險得很。


    平時景年十分乖巧,也聰明得很,就是太聰明了,作起來比一般小孩兒嚇人多了。


    越想越覺得害怕,陸楊氏把景年揪過來,往膝蓋上一按,啪啪甩了兩巴掌在他屁股上。


    這可不是剛才裝模作樣拍一拍,是真打了兩下。


    屁股上驟然一疼,景年哇哇大哭:“嗚嗚嗚阿娘別打,年哥兒疼,嗚嗚阿兄,阿兄救我……”


    “叫你阿兄也沒用,他不在家,便是在家,我是你們阿娘,他攔不住我。”


    陸楊氏動了手,見幼子哭得可憐,心裏頭也不好受,但女兒說的對,這孩子自作聰明,得好好管教。


    景年哭得更傷心了,還覺得委屈:“我聽話,沒有去河邊,嗚嗚嗚阿娘我聽話……”


    他還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陸楊氏突然停了手,抱著幼子,自己也落了淚:“你溺過水,阿娘做夢都怕你在水裏頭起不來,你怎麽這麽不乖,你要是出點兒什麽事,讓阿娘怎麽活?”


    不屬於自己的眼淚落在臉上,景年突然停止了哭嚎,抬起小手給阿娘拭淚。


    他剛才哭得太猛了,一時間收不住,抽抽著說:“阿、阿娘,你別、別哭,我聽話,我……”


    想承諾說不下水了,可是一想到以後都玩兒不了水了,心裏就特別難受,悲從中來,眼淚又嘩嘩往下掉。


    娘倆抱著哭,可憐得喲。


    陸蓉看看眼圈也紅了,手足無措。


    林鴻方搖搖頭,玩兒個水而已,他那小徒弟,又不是非要下深水,造個大澡盆子給他玩便是,怎弄得跟要上山下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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