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堂抬手揉了揉耳朵,他懷疑是不是夢中得到的信息有誤,這種毒菌子,還有別的作用,比如出現幻聽之類的。


    否則他怎麽會聽見陸文達主動提出要分家呢?他千方算計萬般努力,圖的不就是陸文達能鬆口同意分家。


    他的謀劃才剛剛開始,甚至沒來得及展開,怎會……怎會一下子就達成了?


    這就好像他準備了幹糧雨傘,備了新的草鞋,準備走很遠的山路,結果剛抬腳,一陣風刮來,直接給他刮到目的地了。


    陸景堂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驚恐與懷疑。


    尤其是像陸景堂這樣,經曆了一場人生大夢,夢裏他每一步都走得踏實且艱難,永遠逆著風,無人相助,也無人能助。


    簡單點兒說,就是個一點兒好運氣都沒有的倒黴蛋,全靠自己的努力往上爬,忽然天降好運。


    被好運氣砸臉的陸景堂,非常難以理解現在的情況,直接懵了。


    不光陸景堂懵了,陸家其他人,大大小小,全都懵了。


    能理解分家意義的大人們,不敢相信地看著陸文達,小孩子一個個還是懵懂的,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家爹娘。


    陸文仲腦子轉得快,跟妻子對視一眼,立刻想到了此事的關鍵點。


    他們辛辛苦苦這麽多年,省吃儉用供陸文達讀書,眼看他要考出來了,突然提分家,莫不是想在發達之前甩開他們?


    怎的偏偏這麽巧,就他們大房和二房的孩子染了毒?


    雖說這個傳染過程,是有跡可循,先是陸景堂吃了毒菌子染上毒,年哥兒去抱他阿兄被傳染,然後三郎又牽了五郎,被五郎傳了毒。


    可陸文達石破天驚的突然提出分家,就連陸景堂分析許久,都覺得如何讓他鬆口同意分家是個大難點,他自己提了!


    這般反常,也就難怪陸景堂震驚,二房夫妻多想。


    陸蓉也傻眼了,呆呆地看著三叔,阿兄不是說,此事第一難,在於讓阿娘曉得,分家可救他性命。


    第二難,在如何說動阿爹同意跟阿爺阿奶提分家。


    第三難,不在阿爺阿奶,在於三叔。


    三叔不鬆口,不管他們爹娘如何哭鬧哀求,阿爺阿奶都不會答應分家。


    阿兄說,此三難最難在第三,前兩難加起來都不如第三難那麽難。


    阿爹阿娘畢竟是他們親爹娘,無論如何心中還是有他們的。


    可三叔不一樣。


    若是三叔衡量後覺得不分家對他更有利,可不會管他死不死。


    但是三叔他……他怎麽自己提出來了呢?


    前麵兩難她還沒經曆,怎麽第三難就過了呢?


    陸蓉扭頭看向她阿爹阿娘,這是阿兄說的“前兩難”,那她現在,還要跟阿娘提分家,告訴她分家分的田地房屋能賣錢救阿兄嗎?


    因為太過吃驚,所有人都沒敢說話,院子裏一時間陷入難言的寂靜之中。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是片刻。


    陸劉氏顫顫巍巍地開口:“老三,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小劉氏站在長子身旁,拉他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碰他擔心自己也被傳染,不碰看孩子癢得厲害她又心疼。


    此時聽見這話,立刻附和道:“就是,他三叔,分家可不是玩笑話,不能亂講。”


    她家裏吃那麽些年苦,眼看要享福了,想把他們踢了,沒門!


    “娘!”陸文達話剛說出口的時候,也有一瞬間後悔。


    但當他目光落在“身中劇毒已經無法動彈”的陸景堂身上,以及被傳了毒脖頸上生出紅疹的景年,被傳了毒身上不知道什麽地方生了疹子的三郎身上時,分家的念頭一下子堅定了。


    分家,必須分家!


    老人都喜歡兒孫繞膝,家人聚在一起,一塊兒過活。


    況且陸劉氏還特別喜歡那種全家人都聽她的,所有人的一切都掌控在她手中的感覺。


    若是分了家,她肯定是要跟她三兒一起的,往後當個戲文裏說的老封君,也讓人喊一聲“老夫人”,不曉得多風光。


    當然,風光是往後的事了,這家一分,她還怎麽去當另外兩個兒子的家?


    雖說他們不至於不聽她的話,可分了家,各房就單過了啊!


    越是有人阻撓,陸文達想分家的心反而越堅定。


    他對陸滿倉和陸劉氏說:“阿爹阿娘,我有話同你們講,你們跟我到書房來。”


    小劉氏給陸文仲使了個眼色,陸文仲立刻道:“三弟有什麽話是不能讓我們兄弟聽見的?若是與分家有關,還是在此處說吧,否則我和大哥,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


    他又給陸文元使了個眼色,陸文元已經傻了,他也想的是一樣的事,分了家,之前豈不是白付出了?


    聽說考中秀才,能免家中二人徭役,他知道這個消息就興奮了許久,日夜盼著三弟早日高中,能免了他與二弟的徭役。


    若是分了家,他的徭役免不了了?


    他愣愣地點了點頭,嘴張開,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陸楊氏憂心兒子的身重的毒,在她眼中,家裏有個讀書人是頂頂了不得的事,萬事都比別家顯得厲害些。


    有陸文達在,說不定能請來厲害的大夫給她二郎看病,這分了家……


    她剛想說話,衣袖突然被拽了一下。


    陸楊氏扭頭,卻見陸景堂衝她搖了搖頭。


    陸景堂動作隱蔽,又有父母身形遮擋,院裏的其他人都沒發現。


    陸文達沒有辦法拉父母私下訴說,隻能當眾開口:“阿爹,阿娘,家我是一定要分的,若您不同意,就將我們三房分出去。”


    陸滿倉愁眉苦臉地勸:“老三,你是怕二郎他們將毒傳給你?莫怕,可讓他們幾個,先搬去別處住,定不會讓他們靠近你。”


    說到傳染,陸文達恨不得現在就跑到院子外麵去。


    他忍著怒氣道:“阿爹,是大兄未管教好孩子,讓他們吃了有毒的菌子,還傳給其他人,讓縣尊大人知曉,別說考試了,怕是我的功名也要給我革了!”


    一個童生而已,遠稱不上什麽功名,但在陸文達看來,卻是他最能拿出來講的榮譽。


    眾人大吃一驚,陸滿倉不敢相信道:“這般嚴重?”


    陸劉氏也急了:“縣老爺可不能這麽做啊,老三你讀了這麽些年書,咋能革你的功名呢?!”


    童生不光是陸文達的榮譽,也是陸劉氏最值得拿來說嘴炫耀的資本,一聽要因為這事兒丟了,頓時心生動搖。


    “嗬?嚴重?”陸文達冷笑:“會傳染的毒,這叫什麽,這叫疫病!若是控製不住,別說我們家,便是整個村子,都會被圈禁起來,直到疫病消除。”


    “疫病如何消你們曉得嗎?等到被圈禁的人全都病死,燒了屍體,自然便消了。”


    陸文達越說越害怕,聲音也哆嗦起來:“分家,必須分家!”


    他倒是想立刻跑了,去縣城,去府城,無論何處,反正不能留在家中。


    但若是家沒分,就算一家人,到時候大房二房有了什麽事,順藤摸瓜,還是會找到他身上。


    他這不就是被牽連了,多冤枉啊!


    其他人都被陸文達所說的結果嚇到了,全村人被圈起來一個個病死,屍體還要燒掉,多恐怖啊!


    小劉氏顫聲道:“他三叔,你可不能不管我們啊!”


    陸文達吼道:“我如何管你們,我都要被你們害死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陸滿倉與陸劉氏已經徹底改變了想法。


    對,三兒說得對,得分家,不能一大家子三房人,全填進去啊!


    “分,這就分。”陸劉氏立刻道。


    陸滿倉也說:“我去找村老、裏正。”


    陸文達說:“我去族裏,同族長說一聲,請兩位族老過來。”


    分家不是他們嘴一張就分了,得找裏正、村老這些人,當著他們的麵分家,然後由裏正登記上報,在縣中留檔,這才算正式分家。


    否則官麵上,他們就還是一家人。


    若是大宗族,還得有族老見證,族中若是不允,這家也不見得分得成。


    不過他們家是旁支中的旁支,住都不住一起,分個家而已,族裏不會為難。


    二老已經同意分家,甚至準備去找裏正,也就是說,已經沒有轉圜餘地了。


    小輩想分家長輩不同意,那這家分不了。


    可長輩堅持要分家,小輩就沒有話語權了,頂多在家產上麵爭取一下。


    陸文仲腦子靈活,眼見事不可為,便不再硬頂著不分,頂也沒用,他說了不算!


    他隻說有用的話:“阿爹還沒說,這家如何分。”


    陸文達腳步一頓,是啊,得先商量好,家產怎麽分。


    他自矜身份,不好意思直接開口索要家財,便將目光投向了他阿娘。


    陸劉氏不負他所望,張口就是:“我和老頭子要跟著老三,他讀書也要錢,自然要多分一些。”


    這話她另外兩個兒子就不愛聽了,陸文仲當即駁道:“這些年三弟和大郎讀書,用的皆是公中錢財,這些錢本該分家時分與我們兄弟,卻讓他們三房用了去,阿娘不說貼補貼補我和大哥,反而讓我們再少分一些,這是何道理?”


    說完不待陸劉氏給出反應,又衝陸文達質問道:“三弟臨考前要分家,這般突然,莫不是怕考中了,我與大哥粘你的光了?”


    這種話直剌剌地扔到陸文達臉上,讓他再也無法保持淡定,這些話讓外人聽見,他還有何名聲可言。


    陸文達心中迅速衡量得失,最終做出決定:“二哥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們為了錢財不顧兄弟情誼,我可不是那般愛財之人。”


    陸文仲立刻逼上:“那三弟說這家該如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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