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方錦繡正在宗恆書房,景年坐在宗思華身邊玩玩具。


    聽見鈴聲,立刻放下手中的發條青蛙:“我來接!”


    “去吧。”宗夫人跟宗思華坐在小幾兩側喝下午茶,樂得小家夥兒跑腿。


    景年跑到電話跟前,提起話筒,學著長輩們平時接電話的樣子,小奶音一本正經:“歪,這裏是宗家,請問找誰?”


    公共電話亭裏的陸鈞拿下話筒看了看,怎麽是個奶娃娃?


    而且,小叔讓他找的,是個叫“方錦繡”的,他懷疑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未來小嬸!


    “你是誰啊?”陸鈞問。


    景年聽見聽筒裏傳來的聲音,好像也是個小孩子,就沒有急著喊大人,抓著聽筒說:“我是景年呀,你是誰?”


    “我是陸鈞!”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敢報名號是不可能的!


    曾經見過一麵的兩個小崽崽,五年後再次通話,卻都沒有認出彼此來。


    好在景年是個靠得住的崽,互相介紹完,他還記得問一句:“你找誰呀?”


    “我找方錦繡。”陸鈞說:“你家有叫這個的嗎?我是不是打錯了?”


    可能是他小叔太笨了,給錯電話號碼了。


    “沒有,這是我姐姐!”景年立刻道:“你找我姐姐做什麽呀?”


    “你姐姐是我小叔女朋友啊,我小叔讓我打電話找她。”對於一個年齡比他更小(聽聲音)的小崽崽,陸鈞顯然沒有太多戒心。


    可是說完,陸鈞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但是又沒有想起來。


    景年一愣,是……是小陸哥哥?他們都姓陸哦。


    “你等一等,我去叫我姐姐。”景年把電話放到一邊,跑去找方錦繡。


    恰好方錦繡已經跟舅舅說完了,聽說陸遠峰又找她,這迴竟然派來個小孩子過來打電話,方錦繡和宗恆,都猜到發生了什麽他們不清楚的變故。


    “我跟你一起去。”宗恆說。


    被長輩們嚴肅的氣氛唬到了,年崽小聲跟姐姐匯報他知道的消息:“他說他叫陸鈞……”


    方錦繡摸摸崽崽發頂,一時間也沒想起來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小朋友。


    到了電話機旁邊,方錦繡直接摁了免提,讓舅舅一起聽。


    “喂,你好,我是方錦繡。”


    陸鈞揉了揉耳朵,他小叔的女朋友,好像還挺溫柔的,也很有禮貌。


    小朋友不自覺也擺出了大人的姿態:“你好,我是陸鈞,我小叔讓我告訴你,楊紅玉……”


    他把陸遠峰叮囑他的話,一字不漏的重複了一遍,為了辦好小叔交代的事,他把電話號碼和這句話寫在了胳膊上,生怕忘掉了。


    方錦繡聽愣了,楊紅玉一家人過去了她知道,剛才陸遠峰掛她電話,就是因為那一家人突然到來。


    是去道歉的?這個可以理解,可是聞詢怎麽也過去了?


    有一說一,她現在對這個男人沒有絲毫好感,隻想趕緊把事情解決了,把媽媽的鋼筆拿迴來。


    宗恆說:“讓那兩家人都過來,不要打擾別人家。”


    外甥女剛開始談戀愛,家裏的私事先糾纏到男朋友家裏,這如何像話。


    方錦繡當然是聽舅舅的,連忙跟陸鈞小朋友說:“請你告訴你小叔,如果他們是找我的,讓他把我家……我舅舅家地址告訴他們,請他們直接過來。”


    “哦,好。”陸鈞記下了方錦繡的話,掛了電話就往家裏跑。


    陸家。


    現在氣氛確實很尷尬,聞詢進來後,看見楊紅玉一家也在,小姑娘還哭得眼睛紅腫,當時就覺得,自己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不過來都來了,現在掉頭就走,也不合適。


    他就在陸家人的招待下,先坐下了。


    坐下後,先互相寒暄一番,陸遠峰假借端茶之名,出去找小侄子通風報信去了,陸成嶺隻能頂上,先替弟弟招待客人。


    楊紅玉一家的主要目的是找方錦繡,而方錦繡是陸遠峰的女朋友,況且他們雖然來道歉,卻也不想將女兒做的並不光彩的事情,讓陌生的聞教授知道。


    另外,聞詢拿了鋼筆,他們覺得很奇怪,又不知道怎麽問,原本打算先跟方錦繡道歉,再討論鋼筆的事情。


    不過聞詢不清楚情況,他來是為了找陸成嶺,打聽有沒有鋼筆主人的線索。


    可是畢竟涉及到舊人,他也不想讓無關的人旁聽,於是也沒有急著開口。


    一時間,客廳內兩方客人都有話要說,卻都沒有說,氣氛像是凝固了似的。


    陸成嶺本就不是長袖善舞的人,客廳裏的人都不說話,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好在陸遠峰很快迴來了,陸老爺子也搭腔找了個話題,好歹沒讓在場的人一直沉默下去。


    過了一會兒,陸鈞跑迴來了,在客廳外探頭探腦,跟陸遠峰招手。


    陸遠峰找了個借口出去,一錯開視線,立刻問:“她怎麽說?”


    陸鈞盡職盡責的把方錦繡說的話,又給他小叔重複了一遍。


    他還說:“我聽見了一個男人聲音,讓她這麽說,她就這麽說了。”


    陸遠峰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宗恆。


    既然這是女朋友的要求,他當然是按照她的想法來安排,看來繡兒是不打算再拖下去,想一起解決了。


    他迴到客廳,先對楊家人說:“繡兒答應見一麵,有什麽話,你們直接去她家吧。”


    楊父稍稍鬆了口氣,願意見麵就行,其實他聽女兒講的那些經曆,覺得那個姑娘人挺好的,他閨女就是一開始選錯了,老早的跟人家說清楚,他覺得人家姑娘不會為難她。


    “那我們現在就去。”楊父等著陸遠峰給地址。


    陸遠峰卻看向聞詢:“請問您來是……”


    聞詢說:“我找陸團長打聽一點兒事。”


    找陸成嶺?他們平時可以說毫無交集,除了那支鋼筆。


    陸成嶺也猜到了,直言道:“如果要問我送去保衛科的那支鋼筆,不如問我弟弟,他更清楚。”


    聞詢一愣,聽這口氣,陸遠峰知道鋼筆主人的消息?


    他頓時大喜,顧不得楊家人在場,站起來盯著陸遠峰問:“你知道那支鋼筆是誰的嗎?”


    陸遠峰:“知道,您要找她嗎?”


    “對,我找他,你能給我個地址嗎?”聞詢急切地說。


    “可以,您現在有空嗎?我帶您過去。”陸遠峰說。


    聞詢毫不猶豫道:“有,我有空。”


    其實按照楊父和聞詢現在的級別,需要的話工作出行可以安排公車,但這是私人的事,他們自己也不樂意宣揚出去,隻能騎自行車或者乘公交。


    陸遠峰拿著車鑰匙說:“我送你們吧。”


    他現在開的這輛車是後勤部的公車之一,他自己是部門的領導,也有用車的權限,公用的話可以安排司機。


    他私用開出來,就自己開,自己出油錢,有的人連油錢都不出,還要喊個單位的司機。


    基本上沒人管,他們廠有錢,後勤部也富裕,公車有多的。


    本來就需要他帶路的,楊家人和聞詢都沒有反對。


    因為奇怪的事態發展,兩家覺得很別扭,一路上沒有說話,默默看著陸遠峰開車。


    後來一直到車子在四合院門口停下,陸遠峰說:“到了,下來吧。”


    兩邊都確認了猜測,所以他們找的是同一個人?


    陸遠峰去敲門,宗家一個保鏢來開門,他們都見過陸遠峰,知道他身份,笑著跟他打招唿。


    “進來吧,先生知道你們要來,讓我們等著。”


    楊父早就從女兒嘴裏知道方錦繡有個華僑舅舅,還被帶出國待過,又聽說方錦繡有親戚歸國,看見這般規整的四合院,位置還這麽妙,也猜到約莫是她那個華僑舅舅迴來了。


    聞詢卻滿肚子疑惑,剛才聽陸遠峰的話音,似乎要見的是個跟他關係親密的女性,但這個男人又說先生?


    他們跟著陸遠峰往裏走,就見垂花門後跑過來一個男孩兒。


    小娃娃粉雕玉琢,精致漂亮的像個玉童子。


    “年寶,你姐姐呢?”陸遠峰朝他招手。


    景年揪著手指頭喊了聲“小陸哥哥”,圓溜溜的大眼睛卻盯著其他人瞧。


    這裏頭肯定有欺負他姐姐,弄得他姐姐想哭的壞人,他要找出來,記在小本本上!


    陸遠峰聽見自己終於變成“哥哥”了,老懷大慰,感動不已。


    他張開手臂:“哥哥抱你去找姐姐?”


    景年本想拒絕,但是黑亮的眼珠子一轉,又點頭同意了。


    年寶終於接受他了!陸遠峰更開心了。


    他小心地把崽崽抱起來,景年長大了,方錦繡抱他都有些費勁兒,但是跟陸遠峰一對比,他還是小小的一隻。


    坐在陸遠峰手臂上,景年趴在他肩膀上,小聲問:“你是我姐姐男朋友,有人欺負她,你會幫她打壞人嗎?”


    他可聰明了,舅媽說,舅舅打不過小陸哥哥,那就讓小陸哥哥打壞人好了。


    “當然!”陸遠峰毫不猶豫地說,而後擔心地問:“誰欺負她了?”


    “我也不知道呀。”景年一聽他願意保護姐姐,頓時對他好感度大升,鼓著小臉告狀:“姐姐不開心,剛才都要哭了。”


    陸遠峰沉默,他大概猜到了,是因為……


    他看了聞詢一眼,看得聞詢有些莫名其妙。


    小家夥兒趴在陸遠峰耳邊,一看就是要說悄悄話,聞詢自覺往旁邊讓了兩步,沒有偷聽,並不知道兩人在竊竊私語什麽。


    倒是楊家人多看了景年好幾眼,好看的崽崽,誰見了不得多看幾眼。


    說話間已經到了客廳,方錦繡和宗恆聽到消息,已經等在這裏了,同座的還有宗夫人和宗思華。


    在他們來之前,方錦繡把圍繞她媽媽的遺物發生的一切告訴了舅媽和大姨。


    有些話宗恆不好講,她們卻比較容易說。


    兩人都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對張琳玉這個表姐/表妹同情不已。


    一行人先落座,陸遠峰知道肯定要講他嶽母的事情,自覺道:“我帶年寶出去玩會兒,你們有需要叫我。”


    景年憤怒地瞪他,剛還說要保護姐姐,怎麽說話不算話,這裏頭可有壞人呀!


    還要帶他走,他舅舅又打不過壞人。


    “我不出去玩兒!”


    他從陸遠峰身上溜下來,跑到方錦繡身邊,擠到她的椅子上,抓著姐姐的手不放了。


    “姐姐,我就在這兒陪你。”崽崽哼哼唧唧撒嬌,又跟舅舅保證:“舅舅,我什麽話都不說,別讓我出去。”


    宗恆看向方錦繡,讓她決定。


    宗廷還是個小豆丁的時候,他開會都會帶著他旁聽,不覺得讓小孩子參與大事有什麽不對,不過這件事畢竟是方錦繡的私事,還是讓她決定。


    方錦繡默默崽崽發頂,跟陸遠峰說:“你也坐著吧,幸苦了。”


    所有線索都是陸遠峰幫她找的,也沒什麽需要瞞他的了,後續的結果,她也會告訴他,沒必要掩耳盜鈴地讓他避嫌。


    都坐定之後,方錦繡先開口,對楊家人說:“應該不用我自我介紹了,這是我舅舅、舅媽,大姨,你們的目的小陸也跟我說了。”


    她看向楊紅玉,沒有繼續說下去。


    陸遠峰說的很詳細,楊家雖然沒好意思把事情經過說得很清楚,但大致怎麽迴事,方錦繡是明白了。


    她覺得,楊紅玉確實欠她一個道歉,這姑娘要說壞,倒也不是有多壞,就是一時行差踏錯,結果一步錯步步錯。


    她有普通人的自私,也有普通人的良知,一直在掙紮,一直在折磨自己。


    所以方錦繡認為,如果她誠懇地跟她道歉,這件事可以就這麽算了,前提是她的道歉是真心的。


    楊紅玉發現在場人很多,有些難以啟齒,楊父狠狠瞪了她一眼。


    楊母揉了揉眼睛,自己先站起來,對著方錦繡鞠了一躬:“很抱歉,是我沒有教好孩子。”


    她和老楊陪著過來,不隻是為了道歉,更是想讓這姑娘網開一麵,不要把事情鬧大,讓女兒能繼續幹幹淨淨的在學校讀書。


    方錦繡嚇了一跳,她是讓楊紅玉道歉,都成年人了,這種事不至於還讓人家父母也搭上。


    “媽!”


    楊紅玉眼淚瞬間下來了,她拉起母親,站到方錦繡麵前,臉頰漲得通紅,哭著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怎麽罵我打我都可以,我知道錯了,我知道我很壞,我明知道那支鋼筆是你媽媽的遺物,甚至還想扔掉,我自私,是我對不起你……”


    方錦繡讓她哭得都懵了,景年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她。


    原來姐姐的鋼筆是她拿走的!她是壞人!


    可是壞人哭得好慘……


    她還道歉了,那還是壞人嗎?


    鋼筆?遺物?


    原本以為事不關己的聞詢目瞪口呆,他掏出口袋裏的鋼筆,愣愣地問:“是這支鋼筆嗎?”


    楊紅玉抽了抽鼻子,說:“是。”


    又跟方錦繡說:“我……我心裏害怕,想把鋼筆扔了,結果走到路上掉了,被……被你男朋友的哥哥撿了迴去,送到保衛科。我和我爸媽本來準備去拿了還給你,結果人家說讓聞教授——就是他,他拿走了……”


    這姑娘是豁出去了,什麽都說了。


    聞詢腦子裏嗡嗡的,什麽意思?鋼筆是眼前這姑娘的?還是她媽媽的遺物?


    他定定地看著方錦繡,越看越覺得她眼熟,秀挺的鼻梁,唇形、下巴,似乎……似乎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隻不過因為是個女孩兒,所以更柔和細膩。


    方錦繡沒搭理他,跟楊紅玉說:“我原諒你了。”


    事情總要一件一件解決,楊紅玉和她家人的道歉態度都很誠懇,方錦繡認為這件事可以過去了。


    楊紅玉一愣,就這麽簡單?


    “你……你……”她想說:“你不罵我嗎?不打我嗎?”


    可是一想,方錦繡好像也不是那種人。


    她捂著臉,突然又哭了起來,所以爸爸說的對,她就應該一開始跟方錦繡解釋清楚,把鋼筆還給她就好了。


    這麽些年,她的掙紮內疚恐慌,折磨的都是她自己。


    楊父不好意思地說:“學校……”


    方錦繡微笑:“您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


    “謝謝您,太謝謝了。”楊家夫妻一疊聲地道歉,這姑娘真是敞亮。


    心裏也十分內疚不好意思,又壓著哭個不停的楊紅玉給她道歉。


    他們也看出方錦繡還有事情要跟聞詢說,識趣地告辭:“那我們先走了。”


    陸遠峰幫忙送客,聞詢捏著鋼筆,赤紅著眼睛,迫不及待地問:“你媽媽叫什麽?”


    方錦繡一臉平靜,指了指鋼筆:“不是寫了嗎?我媽媽叫張琳玉。”


    聞詢一個跨步走到方錦繡麵前,宗恆瞬間站起來,伸出手臂攔著他:“你做什麽?”


    “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動了,你媽媽呢?她……她現在在哪兒?”聞詢覺得胸腔裏的那顆心髒,幾乎要跳出來了,琳玉還活著?琳玉還活著嗎?


    這個孩子?是……是他和琳玉的女兒嗎?


    他不敢相信,卻又這麽期盼著。


    “舅舅,沒事。”


    方錦繡衝宗恆笑了笑,又捏了捏崽崽握得緊緊的小拳頭,安撫了家裏大小兩個男人,對上聞詢,卻瞬間冷臉:“您是以什麽身份,問我這些問題?”


    “我……”聞詢一下子被問住了。


    翹了翹嘴角,方錦繡笑容嘲諷,朝聞詢伸手:“能把我媽媽的鋼筆還給我嗎?您不是已經聽見了,這是我媽媽的遺物。”


    像兜頭一盆冷水,將聞詢澆了透心涼。


    他以為琳玉死了,結果意外得知她當年沒死,狂喜還未收住,又得知她的死訊,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她……她是怎麽……”聞詢艱難地問,他說不出那個字。


    方錦繡靜靜地看著這個男人情緒大起大落,心裏沒有絲毫波動。


    她平靜的敘述:“她懷了個父不詳的孩子,無人照顧被人鄙夷欺負,外公外婆去世了,她沒有家了,在牛棚裏生下我,後來病死了。”


    十分平淡的語氣,很簡短的描述,方錦繡甚至沒有講她跟舅舅舅媽們說的那些,那些年她和母親吃過的苦。


    但就是這麽一句話,卻像把刀子一樣插進聞詢心髒,來迴翻攪,讓他痛不欲生。


    他捂著胸口,發出一聲嘶啞的哀鳴。


    真可憐。


    方錦繡輕輕地捂住景年的眼睛,這麽可憐狼狽扭曲的姿態,不該讓崽崽看見。


    “你問了我這麽多問題,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方錦繡並沒有放過他。


    聞詢喘了口粗氣,眼眶通紅地看著她:“你……你想知道什麽?”


    這是他的女兒啊,他親生的女兒,是他和琳玉的孩子。


    “你是我生父嗎?哦,我是我媽媽跟她大學時處的對象生的。”方錦繡問。


    聞詢毫不猶道:“是,我是,你……”


    方錦繡打斷了他,繼續問:“能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嗎?我想我應該有權得知真相。”


    聞詢沉默片刻,摸了把臉,一五一十將當年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還原給女兒聽。


    聞詢有個雙胞胎弟弟,叫聞群,聞群比他晚出生,他們是雙生子,但生下來的時候,他將近五斤,雙生弟弟卻隻有他一半重。


    聞群小時候體弱多病,父母擔心他夭折,對他十分上心。


    很多人都說,是因為他搶走了弟弟的營養,才導致弟弟身體差,他父母也這麽覺得,從小就跟他說,你是哥哥,你要照顧弟弟。


    聞詢就聽著這些話長大,小時候也見了很多弟弟打針吃藥的場景,一家人都把聞群當玻璃人護著。


    護著護著,成了習慣,長大後聞群身體養好了,人也養廢了。


    聞詢自小成績優異,聞群從初中起就成了個小流氓混混,吃喝玩樂。


    聞詢管過,卻不敢狠管,就跟他管教聞彬彬有人護著一樣,父母也都護著聞群,說他身體不好,學習不好也就不好吧,家裏養的起他。


    聞詢高中畢業,去外地讀大學,聞群初中肄業在家啃老,整天無所事事,仗著一張俊臉和還算有錢的家世勾搭小姑娘。


    一般的女孩子,他能哄騙,那些條件好的,長得漂亮的,家世好的,他就頂著聞詢的名字,騙人家說他是大學生,放假迴來探親。


    這一騙就騙到了陳文琪身上,陳文琪家世好,心高氣傲,覺得他長得俊還是個大學生,聞群那一張嘴又慣來會哄女孩子,就被他給騙到手了。


    聞群心野,想當陳家的女婿,想哄陳文琪先懷孕。


    他目的達成了,陳文琪確實懷了,但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他,聞群因為跟人打群架的時候,出了人命,一夥人全都抓了進去。


    聞群因為不是主犯,沒有判死刑,聞家父母還沒來得及悲痛,發現自己懷了身孕又找不到男朋友的陳文琪,驚慌失措地找到了聞家。


    這才知道一個驚天噩耗,她眼中優秀的男朋友,其實是個混混,真正優秀的是她男朋友的哥哥。


    陳文琪恨死聞群了,她把這件事告訴了父母,陳家當然也十分憤怒。


    未婚生子,這是醜事,孩子的父親還是個罪犯,這事傳出去,他們家的臉就丟盡了。


    原本打算讓陳文琪把孩子打了,但又擔心這事讓人知道,況且陳文琪談戀愛,並沒有瞞著小姐妹,她的朋友,很多都是大院的孩子。


    恰好聞詢畢業迴來,被父母逼著來處理弟弟的事,來跟陳家求情。


    兒子進監獄了,他們當然想要陳文琪肚子裏的孩子。


    聞詢年紀雖輕,但處事沉穩有度,講話有條有理,哪怕是低頭道歉,風度都是極好的。


    陳文琪看紅了眼,這個正牌的,比假冒的好一千倍一萬倍。


    她不打胎了,她跟父母說,跟她處對象的人叫聞詢,她就要聞詢!


    陳家父母考慮過後,也覺得聞詢很不錯,況且,兩人是雙胞胎,長得一樣,隻要聞詢頂上,他們都不說,這事兒就掩過去了。


    他們跟聞家父母提出這個要求,起初聞家父母不願意同意,這是小兒子的老婆孩子,怎麽能給大兒子呢?


    但是陳家也說了,不行的話,就再去告聞群一個□□罪,直接槍斃好了。


    聞家父母又覺得,大兒子娶小兒子的老婆養他的孩子,也不是不行。


    可聞詢不願意,他有女朋友,這次迴來,就是要跟父母說,他打算結婚了。


    婚前有很多要準備的,雙方父母得見麵,這些都得他爸媽出麵。


    聞家父母已經聽他說過了,都不同意,聞媽媽哭著說:“一個鄉下的野丫頭,有你弟弟的命重要?”


    聞詢沒有被繞進去,這兩者本就不該放在一起比較。


    甚至他覺得,陳家不會告弟弟□□罪,說句自私的話,這種事對女孩子名聲傷害太大了。


    可他父母不信,或者說,已經接受了陳家提出來的要求,所以他再說什麽,他們都不上心不入耳了。


    後來他媽說,先結婚,等他弟弟從牢裏出來,再離婚,他想怎麽樣怎麽樣,想娶那個鄉下女人,她也不管了。


    聞詢想,憑什麽呢?憑什麽琳玉要等他十年,再嫁一個結過婚的男人呢?


    沒想到,琳玉找了過來。


    他捂著臉,痛苦地說:“我不知道她那時候懷了孩子……”


    張琳玉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他跟陳文琪是一對,她沒有輕信,來問他,說相信他說的話。


    聞詢把所有事都告訴了她,跟她說他不會跟陳文琪結婚,請她給他一點兒時間,他會努力處理好。


    張琳玉笑了笑,問他:“如果我想要你不再管這些事,跟我一起迴去,我們在那裏生活,你願意嗎?”


    聞詢沒有給她答案,他可以不管弟弟,卻不能不管父母。


    可他的父母,也是弟弟的父母,這是個死結。


    張琳玉走了。


    聞詢本以為她迴學校了,沒想到不久之後,卻得知了她的死訊。


    他崩潰、他懊悔,數次站在江邊,恨不得也跳下去。


    他媽掐著自己脖子,他爸甚至跪在他麵前,說你想你弟弟也去死嗎?


    聞詢想,總得活一個。


    他跟弟弟的女朋友結了婚,成了他們孩子的父親。


    這些往事,聞詢從未跟任何人講過,也不被允許講出。


    現在一字一句說給親生女兒聽,卻有種難以啟齒的羞恥感。


    方錦繡靜靜聽完,不知不覺,已經滿眼淚。


    她想,她大概能明白母親的選擇,聞詢不肯跟她離開,結果已經注定了。


    她留著鋼筆,大概是還懷念曾經幹淨美好的戀情。


    卻對女兒一字不提關於父親的種種,心中對聞詢,不無失望吧。


    宗思華維持不住風度,用英文罵了一句髒話,嘲諷道:“無能懦弱的男人。”


    不能堅持原則,明知道對錯如何,偏偏選了最不該選的一條路。


    “對不起。”聞詢低頭任罵。


    他激動地看著女兒:“孩子,你……”


    “您能答應我一件事嗎?”方錦繡擦幹了眼淚,再次打斷他的話。


    “你說,爸爸什麽事都答應你!”聞詢立刻表態。


    方錦繡扯了扯嘴角,像在笑,眼底卻淬著層冰:“請您就當不知道我的存在吧。”


    聞詢一愣:“……什麽?”


    方錦繡微笑著說:“很丟臉啊,如果被人知道這些事,我會被人嘲笑的,竟然有個這樣的父親,還有……跟我同歲的兄弟姐妹?我要怎麽解釋呢?我也不想管別的女人喊媽媽。”


    不原諒,憑什麽原諒,誰有資格原諒?


    張琳玉或許可以,如果她還活著的話。


    聞詢愣愣地看著她,像被捅了一刀。


    他的存在,會讓他的孩子感到羞辱嗎?


    “所以拜托您,看在我媽媽的份上,把她的鋼筆還給我,然後讓我的生活恢複平靜,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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