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苔退開半步,低眉順眼地福身,恭送他們離開。殷臨曜正要出宮,便索性往宮門口行去,卻半晌都沒說話。


    「什麽事啊?」蘇銜不耐煩地問他,殷臨曜腳下頓住:「謝氏可知道你是誰?」


    「蘇銜啊。」


    「我說身份。」


    「大恆丞相啊?」


    殷臨曜鎖眉,側首看他良久:「你是真一點都不打算認父皇?」


    「你管我呢?」蘇銜無所謂地嘖嘴,皇長子臉色陰著:「父皇對你夠盡心了。」


    這麽多年,蘇銜做得許多事都是他們一眾皇子不敢做的。就拿昨晚的事來說,他們誰若跪在紫宸殿中都是謝罪,唯他敢以此威脅父皇。


    而父皇還真的做了退讓。


    「又不是我求他盡心的。」蘇銜不疼不癢地聳肩,「他大可不管我。」


    殷臨曜不快:「他不管你,你遲早死在蘇家。」


    「無所謂啊。」蘇銜撇嘴,「早晚不都要死嗎?」


    先前的這麽多年他都是這樣想的。遲早都要死,在蘇家勉為其難地活著和在自己府裏湊湊合合地活著於他而言都沒什麽分別,玉盤珍羞他喜歡,粗茶淡飯他也不忌,無聊時他也同樣都是四處惡作劇給自己找樂子。


    後來他覺得生活多了些意趣是因為謝雲苔。她會在他中劍的時候哭哭啼啼,在他想事隻吃白飯的時候給他塞菜,他惹她她也會生氣,又隱忍地給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讓他覺得十分有趣。


    她其實做的都是小事,包括去蘇家給阿婧撐腰都沒有多難,卻每一件都像一個小槌輕敲在他心上。


    這些好處讓他覺得情情愛愛也沒那麽討厭,成家或許也別有一番風景。但這些都是謝雲苔帶給他的,和殷玄汲可沒有關係。


    「好賴不分。」殷臨曜冷聲,搖搖頭,驀然打了個寒噤。


    「怎麽了?」蘇銜察覺異樣側首看他。


    他擺手:「沒事。」


    但蘇銜看到他額上隱有一層細汗,現下不過春末,尚不到熱出汗的時候,況且伴著那一陣寒噤,這看著更像是冷汗。


    「病了啊?」他打量他,殷臨曜不太在意:「近來為母後的病常要進宮,許是有些累了。」


    說罷他就自顧自地繼續前行,揚音:「不必送了。」蘇銜立在原地嗤笑,原也沒想送。


    他於是折迴了紫宸殿,沒臉沒皮地在殿外擁著謝雲苔待著。不多時謝長遠出來,乖乖被他抱了半晌的謝雲苔這才猛力掙紮,蘇銜就放開了她。


    謝長遠猶是沉著張臉,不看蘇銜也不看謝雲苔,悶了良久才說:「成婚之後你若敢欺負阿苔半分。」口吻止不住地發狠,「老子管你是不是丞相,打斷你的腿。」


    「您哪兒打得過我啊——」蘇銜拖長音,被謝雲苔一瞪,趕忙收斂。


    在謝長遠寒涔涔地注視下,他還算端正地一揖:「知道了爹,小婿不敢。」


    「哼。」謝長遠仍沒什麽好臉色,負著手徑自離開。謝雲苔心下暗喜不已,含著笑和蘇銜交換了一番喜悅,才提步去追父親:「爹!」


    謝長遠不理她。


    「爹,我先陪相爺迴去,行嗎?」她好聲好氣地跟他打商量,「他剛跪了一夜,自己迴去怕要出事呢。」


    ……我呸!


    謝長遠胸悶氣短。


    蘇銜能出什麽事?一看就身子骨好得很,走路比他都利索!


    但謝雲苔就那麽抿著笑看他,眼底兩分撒嬌三分懇求,他心底將不許的話念了幾遍,冷聲開口:「天黑前迴來。」


    「哎!」謝雲苔明快一聲,便折迴去,跑向蘇銜。她的心情已許久沒有這樣輕盈過,連帶著步子也輕快,謝長遠扭頭默然看她,心裏又酸又苦。


    他曾也自問是個看得開的父親。故交鄭凡的女兒比阿苔年長幾歲,定親之時鄭凡一連喝了幾天悶酒,他那時還笑話鄭凡,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姑娘嫁的有又是自己中意的人,當爹的有什麽看不開的?


    但現下阿苔所嫁也是心上人,他這個當爹的還是隻想打斷蘇銜的腿!!!


    於是老父親揣著滿心的愁雲慘霧獨自迴府,遲了幾步,謝雲苔歡歡喜喜地與蘇銜一道上了馬車。馬車駛起來,她往他肩頭一靠:「我想阿婧啦!」


    「不想我啊?」他挑眉側眸。


    謝雲苔抱住他:「也想的!」


    「哦,捎帶著的。」他往靠背上一倚,「白在紫宸殿跪了一夜。」


    明顯是在討賞。


    謝雲苔眨著眼望他,在他側頰上一吻,他就笑了:「這還差不多。」


    迴到府中,恰是用午膳的時辰。蘇婧因為謝雲苔的到來歡天喜地,兢兢業業地不停為謝雲苔夾菜。待得用完午膳,她還想拉謝雲苔一起出去消食,心下想最好還能一同蕩一會兒秋千,無奈爹將娘霸道地一抱:「不去,我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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