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又敢貿然許諾自己一輩子不會變心呢?」謝雲苔靜靜地迴思著蘇銜曾與她說的話,「心思是不好控製的,可我信他縱使心裏另有旁人,也斷不會薄待我,爹不必怕我過得不好。」


    謝長遠鎖眉沉吟:「你該知道外麵都如何說他,還肯信他不會薄待你?」


    「總是眼見為實,外麵的傳言再多也終是虛的。」謝雲苔說著苦歎,「街頭坊間不曾有幾個人當真見過他,朝中百官雖與他日日相見也不曾和他一個屋簷下生活過,我卻曾日日與他相伴。爹為何寧可聽他們說也不肯聽我說?」


    「我……」謝長遠忽而被問住了,繼而搖頭,「爹豈是不肯聽你說?爹是怕你受委屈。」


    「爹一會兒要我另嫁旁人,一會兒又說索性養我一輩子,我才是真的委屈。」


    「阿苔……」謝長遠啞口無言,再想想蘇銜語中透出的他們曾背著他私會的意思,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女兒大概真是有些怨他了。


    謝雲苔輕聲又道:「我知道爹為我挑選的那些公子也都極好,可他們……他們也未必就不會變心啊。爹爹如今覺得在身份上壓得住他們,可萬一他們日後飛黃騰達了呢?這又哪裏防得住?」


    「變心之事遠在將來,遙不可測。眼下我卻知道,爹爹看中的那幾位公子,誰也不會為了娶我在禦前跪上一夜了。」


    縱使蘇銜內力深厚跪一夜也傷不到他又如何?這一夜總歸是難熬的。


    謝長遠默然,謝雲苔所言他自然明白,她說的眼見為實也不無道理,可坊間那麽多傳言總也不是憑空來的吧?他就這麽一個女兒,恨不能為她將一切危險都擋開才好,哪怕蘇銜當真是個好人、嫁給他遇上不幸隻是「萬一」,他也不願去賭這「萬一」。


    謝雲苔望著父親,看出父親這是動搖了。


    咬一咬牙,她屈膝跪地:「爹。」


    「你幹什麽!」謝長遠趕忙拉她,她一掙,不起:「事情已然鬧到紫宸殿了,成與不成,求爹給個準信。爹若點頭,我就嫁給他;爹還是不肯,我就出家去!」


    謝長遠一驚,低喝:「胡鬧!瞎說什麽!」


    「不是胡鬧。」謝雲苔抬頭迴望,美眸明亮,堅定無比,「我知道爹爹為我用心良苦,來見我的公子們都是好人,亦知爹爹真有心養我一輩子。可不能嫁給他我不開心呀!若要這樣勉勉強強地過活,還不如出家去,遁入空門了卻凡塵紛擾,我再不想他,也就沒了那麽多執念磨人。


    謝長遠怔然,驚吸涼氣。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她是認真的。


    謝雲苔垂眸,她確是認真的。近來她日日都在憂心這門婚事,已然茶飯不思,隻想嫁給他。若爹不點頭,她就隻得繼續這樣茶飯不思下去,那可當真不如出家了算了。


    這是她當下裏的真實想法。


    再往後……日後再說日後的事。若出家後她後了悔覺得還是凡塵裏好,那就再還俗唄。


    蘇銜是那樣一個瀟灑恣意的人,她與他過得久了,便不由自主地覺得許多事都不必憂心太過,順著心思來就好了。


    「阿苔你……」謝長遠啞音說不出話。靠在椅背上怔忪良久,他苦聲一笑,「長大了,不由爹管了。」


    「早就長大了。」謝雲苔薄唇輕抿,「爹不必再將我當小孩子護著。」


    宣政殿,蘇銜叩首問安,繼而立起身子告罪,態度尚可。


    皇帝不鹹不淡地看著他:「你非娶她不可?」


    「不娶也可。」蘇銜低眼,「那就一輩子不娶。」


    「……二弟。」皇長子都氣笑了,揉著太陽穴搖頭不語,目光投向父親,皇帝亦是滿麵無奈。


    「但朕不能下旨賜婚。」皇帝無聲長歎,「你執意如此,朕也隻能勸征勇侯鬆口。」


    蘇銜心弦一鬆,再度叩首:「謝陛下。」


    還是「陛下」,不肯叫爹。


    皇帝麵色發沉,一些疑問唿之欲出,湧至嘴邊,終被他生生忍下。


    複又一歎,他揚音:「來人。」


    薑九才即刻入殿,皇帝又道:「去請征勇侯來。」言畢,皇帝又看看眼前的兩個兒子,擺手,「你們先出去。」


    「兒臣告退。」「臣告退。」二人齊齊一揖,退出殿外。


    謝雲苔原道要與父親一同麵聖,未成想皇帝隻召見父親。她自然緊張,隨父親一同前往紫宸殿,在殿外又見到蘇銜,她快走了幾步先一步上前:「公子,陛下……」


    「沒事啊,別害怕。」蘇銜又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不管不顧地上前將她一抱。


    皇長子眉頭輕挑,別開視線。謝雲苔推一推蘇銜:「在外麵呢……」


    「哦。」他乖乖放開她,謝長遠已然進了殿。皇長子想了想:「丞相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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