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殷臨曜點頭。不再多言,提步往前宅去。


    前宅的宴席上,眾人因為丞相破天荒的親臨也小小地亂了一陣,接著便是各懷心思的敬酒,丞相今日似乎頗有耐心,始終掛著一張笑臉……看著反倒讓人有點瘮得慌。


    殷臨曜走進殿中,不免要與幾位老臣先寒暄幾句。言罷便端著酒盅上了前,揚音:「蘇相。」


    蘇銜迴過頭,像模像樣的一揖:「殿下。」


    「……」或許是因為他出現在宴席場合太讓人不適應了,殷臨曜也有點瘮得慌。


    定一定神,殷臨曜沉聲:「借一步說話。」


    「哦。」蘇銜不多言,提步隨他離開。行至殿外偏僻處,殷臨曜迴過身看看他:「怎麽迴事?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蘇銜眼睛一轉,口吻誠懇:「不是你說這好歹也是我侄子?」


    殷臨曜:「……」


    拉倒吧,親爹你都不認,侄子倒能我提一句你就願意認?


    「別跟我油嘴滑舌。」殷臨曜挑著眉,又問,「未婚妻又是哪一出?」


    「就是未婚妻啊。」蘇銜道。


    殷臨曜:「那不是你通房嗎?」


    「是啊。」蘇銜點點頭,一副「這矛盾嗎?」的神情,「我現在打算娶她,但還沒辦下聘沒辦婚禮,就是未婚妻了嘛。」


    「……」


    太有違禮數,太不合規矩,偏他說得理所當然,殷臨曜一時竟不知該從哪個點開始反駁。


    轉念一想,反駁也沒用。他要是肯聽這些,哪至於一年被禦史大夫參一百多本?


    倒不如趁機提一提父皇的心結。


    「那恭喜啊。」殷臨曜氣定神閑地道起了賀,繼而話鋒一轉,「就打算這麽娶妻了?不想掙個皇子妃的名號給人家姑娘?」


    蘇銜:「不想啊。」


    「你可想好。」殷臨曜含著笑,「若父皇不準你這婚事呢?」


    氣氛安靜了片刻,皇長子氣定神閑地看著蘇銜,蘇銜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然後,蘇銜提步走了。


    「?」殷臨曜一怔,下一瞬,忽而恍悟!


    蘇銜哪裏會在意父皇答不答應他的婚事。但凡他心裏認準,就算全天下反對,他都能照樣辦婚禮。


    自己那麽問,簡直自取其辱。


    皇長子無奈而笑,忽而又聞蘇銜的聲音:「哎,小六?」


    殷臨曜迴過頭,看到殷臨晨正站在院門處,笑笑:「六弟,怎麽出來了?」


    「我聽聞丞相大人來了,找不到人,問了下人,他們說看到大人出來了。」殷臨晨說著一哂,「還聽說大人訂了婚?」


    「哎,小孩子不要亂打聽。」蘇銜不欲多說,閑閑地搖著頭,提步進門,殷臨晨語塞,不忿:「我都十五歲了。」


    「哦,十五歲了,是大一些的小孩子了哈。」蘇銜並不給麵子,殷臨晨氣得臉色發白,不待再說話,蘇銜已迴到席間。


    殷臨曜立在門邊無奈而笑,俄而也提步進了門。有那麽一瞬,殷臨晨似是想說什麽,但沒說出來,殷臨曜便已進去了。


    他記得大哥十五歲的時候就已定親了,父皇千挑萬選擇定了如今的皇長子妃宋氏。三哥晚一些,十五歲時才開始挑選,但十六歲也定了下來。蘇銜的事情他亦有所耳聞,在這個年紀的時候蘇銜還是天子侍中,但那年父皇也親口提及了蘇銜的婚事,要皇後與幾位身份貴重的嬪妃一齊多加留意,隻是蘇銜自己一直沒心情才耽擱到現在。


    現下他也十五了,大半年過去,宮裏無人提一個字,就好像他這個皇子並不存在。


    秋意被一度又一度的清風染得濃烈,京城逐漸由濃綠轉為金黃。不多時金黃又漸次退去,潔白鋪天蓋地地飄落下來,一夜之間處處銀裝素裹。


    臘月來時,邊關捷報初傳。喜訊踏著夜色傳入宮中,又自宮裏飄散開來,漫向京中各處。


    彼時謝雲苔正和蘇婧「鬥智鬥勇」。這小丫頭太聽蘇銜的話,幾個月來一聲聲地管她叫娘,叫得愈發順口。


    可是婚事八字還沒一撇呢!


    謝雲苔抗議無果,隻好變著法地擰著來。昨天跟她說「叫姑姑,姑姑陪你翻花繩」,今天是「叫姑姑,姑姑給你做點心吃」。雖然往往事情一結束蘇婧就又會立刻改口叫娘,但謝雲苔覺得總歸還是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


    「不叫姑姑不給吃。」她捏著塊花生酥態度堅定,蘇婧剛脆生生地叫了聲「姑姑」,忽而眼睛一亮:「爹!」


    然後就指著她告狀:「娘又欺負我!」


    謝雲苔迴頭,蘇銜正邁過門檻,外麵飄著雪花,他舉著把淡青綢傘遮擋。進了屋信手將傘往地上一擱,上前就攬她:「來小苔親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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