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銜迴過頭,視線在她麵上停一停,又定在謝長遠麵上。


    謝長遠斷聲:「卑職辦事不利,一人做事一人當。朝中之事,與姑娘家無關。」


    蘇銜沒費太多工夫就猜到了他是誰,目光挪迴謝雲苔身上:「你爹?」


    謝雲苔薄唇輕栗,蘇銜皺皺眉,抬起手。


    謝長遠果然麵色驟變:「大人!」


    下一瞬,蘇銜噙笑,揚起的手撫在謝雲苔額上:「不怕哈。要跟我說什麽?你說。」


    「……?」原以為女兒要挨打的謝長遠跌退半步,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美眸流轉,謝雲苔小心地睇了眼屋裏,「就在這裏說嗎?」


    蘇銜頷首:「說就是了。」


    謝雲苔私下裏請他出來原不要緊,但現下謝長遠與她的父女關係既然挑明,不論她想說什麽,再避開說都會顯得更不清不楚,還不如當眾坦坦蕩蕩地說。


    反正不論她說什麽,答不答應都看他。


    「奴婢是想說……」謝雲苔聲音低若蚊蠅,「父親是不會隨意找理由搪塞公子的。他若說事情蹊蹺,還請公子聽上一聽。」


    語罷她怯怯地抬了下眼,蘇銜臉上正綻出意外。


    「你不給你爹說個情啊?」他淡淡地睃她,「我若殺了他呢?」


    薄唇抿了抿,謝雲苔低著頭:「萬千百姓的命數係在這糧草上呢。」


    她又不是沒見過因饑荒逃出來的流民,程頤就是其中之一。但凡知道個中厲害,就難以為一己私情開口說情。況且有朝廷律例在,她哪裏夠分量讓律例網開一麵?


    能為父親求得個辯解的機會,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蘇銜眯眼看著她。


    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心卻通透。她為了父親連賣身的事都幹得出來,倒還是硬撐著把天下大義放在了前麵。


    他一語不發地看著她,她連頭都不敢抬一下。嘴角輕扯,蘇銜捏捏她的臉,側首看向謝長遠:「那你說。」


    「……」謝長遠忙定住神,抱拳,「卑職從前是開鏢局的,走鏢多年,此番押運糧草走的那條山路卑職數年來走過多次,恰好熟悉。」


    「走那條山路入安西最快,比官道要近上許多,而且山路平坦,就是雨雪天也不會出事。」


    「可這迴,山路一側傾斜下去,又逢雨夜路滑,馬車便失足跌入。」


    謝長遠迴憶著,雖一往一返已時隔數日,他還是禁不住地皺眉:「那傾斜看著也不像雨水衝刷所致,是在約莫道路中央的位置突然傾斜,斜得厲害。」


    像是人為。


    蘇銜眸光微凜:「你覺得是有人設陷截胡?」想了想又問,「那一帶可有山匪?」


    謝長遠淺怔,搖頭:「沒有。若有山匪,卑職絕不敢抄這近路。」


    謝雲苔靜靜聽著,眼眶一陣陣地發酸。父親這般年紀了,突然投到兵部,個中原因她不想也知。眼下看著他在蘇銜麵前低聲下氣,她就禁不住地去想他在旁人麵前還吃過多少苦。


    蘇銜心下斟酌著,餘光忽而掃見身邊的小美人眼眶泛紅,目光一定。


    他又摸摸她的額頭:「去陪阿婧玩去。」口吻柔和,端是哄人的樣子。


    想了想,又添一句:「帶你爹一起去。」


    謝雲苔略一怔,隻覺讓父親先離開這裏總是好的,當機立斷地一福,不由分說地拽住父親的手腕就走。走出幾步她才反應過來:帶爹去見阿婧?這算怎麽迴事呢?


    蘇銜踱迴書房,看看麵前幾人:「都聽見了?」


    幾人交換了一下神色:「聽見了。」


    看樣子丞相是不打算直接辦了謝長遠了,但正因為他們都聽見了方才的對答,好像也說不出什麽問題。


    蘇銜忖度道:「重新調一批糧草送過去。知會那山路附近最近的一處官衙,查清楚是怎麽迴事。」


    「諾。」雙方同時一揖,不想多惹麻煩,即刻向後退去。蘇銜的目光落在兵部官位最高的那人麵上:「倘若山路沒人動手腳。」


    兵部幾人腳步都頓住。


    「搞清楚,這罪責不是推他一個庫部令史出來就可以擔得起的。」他淡聲道。


    這是在謝雲苔來前他就想說的話。押運糧草的事不可能全權交由謝長遠,就是沒走官道這一點也絕非他自己拿的主意。


    推個芝麻官出來頂缸,這幫人是覺得他這個丞相很好騙?


    幾人的冷汗一下子冒出來,噎了噎,悶悶一揖:「臣等明白。」


    不遠處的石子路上,父女兩個各自沉默了一會兒,謝長遠長歎:「你別擔心爹。爹早年也是想入仕的,奈何你大伯突然撒手人寰,家中鏢局無人掌理,爹才不得不承繼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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