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前幾個俱是貓鼠遊戲,大家都各懷心思,睡便睡了,誰也沒想過要過得長久。


    現在這個不一樣。


    這個午覺謝雲苔睡得很沉,其間隱約感覺似有人動她的頭發,她也沒醒,不知不覺就再度沉睡過去。待醒來時,蘇銜已不在身邊,她打著哈欠坐起來,頭皮被扯得一痛!


    「唔——」謝雲苔身子僵住,小心地迴了迴頭,這才注意到發髻被散下了兩綹,係在了床柱上。


    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幹的。


    這麽幼稚的事蘇婧都幹不出來。


    她隻得苦著臉躺迴去,小心翼翼地把係上的地方一點點解開。解下細看,係結的一截不免變得毛躁,大約是恢複不成先前柔順的樣子了,與其他頭發梳在一起隻會愈發顯得亂糟糟。


    歎一口氣,她隻好去找剪刀,將這一小截剪去。心裏自是暗暗將蘇銜罵了幾遍,可恨自己太慫,絕不敢也折騰他的頭發。


    書房裏,蘇銜在看完謝雲苔提起的那封戶部奏折後不禁麵色鐵青。原本坐等看謝雲苔生氣的閑情逸致煙消雲散,他當即差了人出去,將兵部與戶部的人一起傳來。


    戶部與兵部幾人先後趕至時,丞相的火氣已醞釀到極致,於是一進書房就迎來一場嘲諷:


    「你們還能幹點什麽?!」


    「朝廷花錢養你們不如喂豬!」


    「豬都嫌你們蠢。」


    蘇銜養在椅背上,頭枕著手,大長腿翹在桌麵上。冷涔涔的笑音慢條斯理地從齒間滑出:


    「先說你們戶部哈,爺說要鬧蝗災的時候你們一個兩個不肯聽,讓你們從國庫掏點錢比揍你們家孩子都難。」


    「等事情真出了,一個兩個又都開始裝孫子。怎麽的,當自己幾天在早朝上不吭聲爺就能忘了你們是吧?」


    「如今就這點破事,你們按部就班地辦都能辦出紕漏。」


    「真是不如養頭豬。」


    「……」戶部幾人硬著頭皮,不敢吭聲。


    這件事他們確實理虧,從頭到尾都理虧。所以漫說他們這些底下的小官,就是尚書大人在蝗災真鬧起來後都繞著丞相走——丞相這張嘴誰不知道啊?當麵碰上了就是自找嘲諷。


    現在可好,他們偏還在這個節骨眼上送個錯處給丞相,硬是給了丞相把新賬舊賬一起嘲迴來的機會。


    幾人懊惱地聽著,越聽越怨,幽憤的目光終於禁不住地投向了兵部來的幾位。


    ——這簍子歸根結底是你們兵部捅的!


    然而還不及他們開口,丞相的火氣直接挪了過去:


    「你們兵部也是吃幹飯的是吧?」


    「國境都沒出,押運個糧草還能給掉懸崖裏去?爺找信鴿一粒粒叼去安西都比你們好使!」


    「怎麽的,你們是蝗蟲派來的細作嗎?」


    輕嘖一聲,他又道:「要不是天氣炎熱生肉不好運,就把你們挨個宰了送到安西給災民打牙祭去。」


    幾人無不低著頭,不敢擅出一聲。直等丞相嘲諷完了,才有人拱手:「大人息怒,沿路碰上暴雨,實是意料之外。況且……」那人一頓,引著蘇銜的視線看了眼立在側後的中年人,「實是這新來的庫部令史急於立功涉險去走山路,才釀成此等大禍,丞相大人明鑒。」


    蘇銜眉頭輕挑,謝長遠抑住忐忑,上前一揖:「大人,卑職確有急於立功之心,但這事……這事出得蹊蹺。」


    房門外,來者聞聲倏然刹住腳步。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卻不該出現在這裏。謝雲苔怔忪抬頭,熟悉背影近在眼前,好像比印象中蒼老了些,立在幾個比他年輕的官吏當中有些格格不入。


    爹……


    她啞啞張口,但聲音在嗓中卡住。


    雖在訝異之中,她也察覺到了,這是出了事情。


    蘇銜的聲音抑揚頓挫地繼續嘲著:「朝廷養這麽多酒囊飯袋就夠蹊蹺了,不是礙事就是拆台。你們六部的全稱是‘隻管‘溜’嘴皮子,正事一概‘不’行嗎?」


    「公子。」少女的聲音不合時宜地穿進來,柔和悅耳,引得眾人都看過去。


    一瞬間,謝長遠的神情僵硬到極致。羞愧、窘迫與長久的思女之心糅雜,讓他想躲,又連眼睛都挪不開一下。


    但謝雲苔沒有看他,她低垂著眉眼,從容不迫地福了福:「公子能不能……」她從未提過這樣的要求,話一出口從容便已維持不住,強撐住心力才繼續說下去,「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蘇銜不解地看看她,繼而站起身向外踱去。謝雲苔心弦略鬆,然剛轉過身,背後一喝:「阿苔!」


    謝雲苔滯住,須臾,黯然輕喟。


    父親還是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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