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老太太抿了口茶,嘬著牙花子道:“要我說寂兒說的不錯,二姑娘已然是不中用了,不如找個門生嫁了便罷!”


    於景高興不過一會兒,又聽見這些話,滿腹委屈,眼中一酸,掉下淚來:“我不嫁!我誰也不嫁!”


    花姨娘白了一眼於景,道:“姑娘說的倒是輕巧,若是姑娘不嫁,那麽咱們一家子是等著給人戳脊梁骨呢!”


    見於景麵色難看,又趕忙上前拉住,柔聲道:“姑娘就算是不替自己想,也該為咱們府上想想。娘娘正是關鍵時候,要是有心人利用了這一點,胡亂說了什麽,那咱們趙家,咱們娘娘豈不是功虧一簣!”


    趙寂捋須點頭,窺察著薛夫人的反應。趙家根基淺,少不得要借著薛夫人和其娘家手上的資產辦事,近來薛夫人古怪,自己隻要派了花姨娘在前衝鋒試探。


    沉默了許久的薛夫人突然冷冷一笑,兀自起身攬過於景。


    “不嫁並不嫁了,大不了我養著她就是了!”


    捏住經濟大權的薛夫人轉身離去,隻留下一臉悵然的趙寂。


    歲寒年終,趙府被燒毀的房屋已修葺一新,於景搬離了薛夫人的院子,和月兒同住新屋。


    趙寂放心不下顧辭,又讓小廝們找了一圈,隻在他平日常去的酒館夥計那裏尋到一封信,說自己已遠走他鄉,無需再念。


    除夕盡,新歲至,似乎一切塵埃已落定。


    又落了幾場雪,轉眼上元燈會。花姨娘早早催著於景準備,換上新衣去賞燈。


    燈市如晝,百戲開場,魚龍遊舞,一直延伸到皇宮外的宣德門。


    扶翠和綠蕪一左一右挽著於景,遊弋在燈火中。


    扶翠樂嗬嗬地說:“今年皇上開恩,與民同樂,今晚上要在宣德樓上撒錢呢!”


    於景擷了一串糖葫蘆,綠蕪忙掏出小荷包遞過錢去,也笑道:“那咱們得去瞧瞧,說不定還能瞧見咱們家大姑娘呢!”


    “可惜了沈姑娘生病了,隻剩下咱們孤零零的。”扶翠歎著,丟下幾文錢,順手撿起了攤子上白兔樣式的花燈。


    於景邊走邊看,街市遊人如織,河邊點起了孔明燈,戴著麵具的男女擦肩而過。


    燈火輝煌,於景看得有些出神,腦海中無端闖入宋隱的麵容來。他的病不知道好了沒有,不知是不是之前的毒傷發作了,此刻他會在做些什麽呢?


    正在恍惚出神之際,扶翠指著前麵匯集起來的人道:“咱們也跟著去宣德樓那邊瞧瞧去,說不定也能走運撿到皇上和娘娘們撒的錢呢!”


    綠蕪莞爾一笑,輕推於景,笑道:“不止有皇上和娘娘,還有各位大人呢!”


    於景迴過神來,心想是了,宋隱是皇親又是大臣,要是病好了今夜肯定在宣德樓上。


    宣德樓上,依序站滿了皇上及皇親大臣,樓下,擠滿了蓄勢待發的人。吉祥話一過,樓上的人抓了錢幣往底下一拋,樓下的人們掙脫規矩你爭我奪,唯獨於景圍著鬥篷仍踮著腳向樓上張望,絲毫沒有覺察到此刻的她也被樓上的人收入眼底。


    眼神掃過,沒有宋隱,於景失落地垂下眼眸。


    撿得四五個錢幣的扶翠和綠蕪滿臉高興,舉著向於景炫耀。


    “這裏人太多了,我想去河邊放燈。”


    扶翠和綠蕪抬頭往樓上一望,頓時會意,擁著於景擠出人群。


    河邊,三人登了小船,點了花燈。小船轉了個彎,撐船的老人貓著腰笑收了錢,撐著船靠向岸邊。


    陰影處,兩個人被拉長了身影。


    “趙家姑娘在那裏。”一個黑影指著另一個黑夜說道。


    “瞧瞧,先別急。”另一個黑影答道。


    岸邊,於景正要抬步下船,岸上的扶翠並被人輕輕推開,順勢望去,是一個穿著尋常寶石藍圓領襴衫,頭戴垂腳襆頭,麵上罩著麵具的男子伸出了手。


    於景本能地將手一縮,忙問:“閣下是誰?”


    話才出口,於景並後悔了,伸出的手如玉雕的竹節,打量這高大的身形,像是宋隱。


    “是我。”


    於景隻覺心在胸中亂撞,這聲音,就是宋隱。


    見那一隻手並不打算收迴,於景遲疑著掃視四下,隻見匆匆而去的遊人。


    “無妨,我扶你下船。”


    溫柔的聲音再次挑動了於景的心弦,她摸索著將手抽出袖口,十指刺上了涼意,人也清醒了幾分。


    “扶翠,過來扶我下船。”於景轉臉,向岸上的扶翠道。


    於景幹脆利落地扶著扶翠上了岸,連同身後的人也轉了個身。


    “咻——”


    “放煙花啦!”


    人群歡快地唿喊了起來,天空中綻出一片熱鬧,聚集起更多遊人。


    覺察到宋隱跟來,於景正要說話,“殿下”兩個字才出口,忽覺自己指尖被覆上一股涼意,轉而是溫熱的掌心包裹住了整隻手。


    “於景……”


    宋隱細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被握住的手被握得更緊。


    於景腦海中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轉過身去,與宋隱四目相對。此時,他已經摘下了麵具,深邃地眸子包裹著於景,含著欲滴的淚。


    “我……你不要這樣……”於景猛地抽迴了被握住的手,退了兩步。


    才退出來的於景有些後悔,但還是一頭紮入人群中,頭也不迴的飛跑開了。


    宋隱默默地將手中收入袖口,戴上麵具,朝著遠處的林牧走去。他今日是推脫說病未痊愈私自出來的,才做尋常男子打扮。


    這一邊,林牧抱著一件自己的大氅遞給宋隱,道:“這是我的,又素又舊,嗐,一穿上別人也瞧不出您金尊玉貴,好歹披上別冷壞了。”


    宋隱鬱悶著不肯接,林牧“唰”地上前披在他身上,打趣道:“哎呀,這種事情慢慢來嘛,她又不會跑了。”


    正說著,就見跑來兩個人,定睛一看,竟是抹著眼淚的扶翠和綠蕪。


    “我們姑娘不見了!”


    宋隱心頭一顫,忙指了林牧去吩咐高岑帶著隨行的護衛分頭去找,自己也撥開人群四處搜尋。可是找了好一會兒,仍不見蹤影。


    高岑迴道:“照這個情形,咱們恐怕要出動官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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