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毅將手骨捏的哢哢響,說出的話卻始終波瀾不驚。


    “你抓錯人了,我的女人在香茅公館裏養著呢,你抓的那個,我已經用完了,你拿她威脅我,也是錯了主意了”


    “你不要跟我在這裏裝硬氣,把我姐和老頭子藏的那些軍械給我送過來,我就不動你的女人”


    韓子毅笑:“說了那不是我的女人,但既然你這麽說了,我也就沒顧及了,咱們赤峰見,正好老頭子留下的騎兵旅我還沒用過,據說他們開戰的時候會在馬脖子上掛煤油瓶,一路燒殺過去,看著跟放禮炮一樣,到時候咱們一起看看”


    說到這裏,韓子毅掛了電話,俯身撿起地上的薔薇,擱在了電話機旁。


    再片刻,韓子毅整裝出門,坐上了一輛曾是他爹專用的凱迪拉克汽車。


    他貼身的小勤務兵緊隨其後,手裏還拖著一個啞巴了的關月華。


    韓子毅坐在司機位後方,一路上,啞巴了的關月華無數次撲打韓子毅,他都巋然不動。


    關月華眼淚和鼻涕流了滿臉,眼裏遍布血絲與絕望。


    她此刻恨不得吃了韓子毅的肉,喝了韓子毅的血。


    她想過這個庶子膽大,但她卻沒想到,這廝能陰毒到這個地步。


    他沒殺她,他隻是毒啞了她。


    她還將她關起來,每天叫人給她喂泔水吃。


    她是王府裏的格格出身,前世今生都沒受過這種大罪。


    韓子毅是會整治她的。


    他不僅把她變成了一個口不能言的啞巴,還將她這一生的驕傲自尊,通通辱沒了個一幹二淨。


    就像,當初她對他一樣。


    ......


    關陽林的大部隊駐紮在一個縣城裏,這縣城名叫槐香縣。


    縣如其名,每年到了四五月份,整個槐香縣都會被槐花的香氣包裹。


    彼時彼景,簡直有點亂世槐花源的意思。


    說實話,關陽林在這個縣城裏窩的挺舒服的。


    唯一不滿,也就是不得誌而已。


    他本身不是個帶兵打仗的人才。


    但清政府倒台那年,他雖然隻有七八歲兒,卻還是接下了王府裏的財富人脈。


    彼時的新政府受了老王爺的恩惠後,就給了他兵權和委任狀。


    還將他送去了日本的軍官學校,學習帶兵事宜。


    那時候,他還留著辮子呢。


    他那辮子到了日本之後才剪掉的。


    辮子落地之時,關陽林對著麵前的水銀大鏡子落了一滴淚。


    彼時他深刻感知到了時代巨輪的碾壓。


    卻不知道自己該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是以隻得對著鏡子哭一哭。


    哭一哭那位一去不複返的王府貝子,瓜爾佳文賢。


    掛斷電話之後,關陽林對著眼前的炕桌發了會兒呆。


    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開始變成一位軍閥的。


    但他知道,在成為軍閥的這條路上,他死了爹娘,經了抄家,沒了奴仆,很是孤單。


    他走在他爹留給他的後路上,帶著幾萬人馬,跟著新政府的腳步。


    一會兒打別人,一會兒被別人打。


    他有時候能贏,但大多時候落敗。


    事到如今,他的隊伍漸漸縮水,新政府的軍餉也有一搭沒一搭,顯見是有點舍棄他的意思了。


    從去年開始,他的隊伍就被那些大軍閥們偷襲了好幾次。


    那天他窩在老巢裏,指揮著自己手下的團長進村燒殺搶掠,找尋過冬的物資。


    卻不想他的兵沒長眼,錯殺了一個賴家軍的小營長。


    賴家軍是奉天的大軍頭,幾十萬人馬盤踞在東三省,甚至還有往山海關外漫延的架勢。


    關陽林知道自己惹不起賴家軍,故而當天晚上就收拾東西跑路。


    然而即便是這樣,他也差點沒跑脫。


    賴家軍的報複,來的又快又狠。


    關陽林坐在汽車裏,眼睜睜看著離自己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架起了一挺挺機槍。


    子彈帶著火花打在車門上時,不誇張的說,關陽林真的快嚇尿褲子了。


    唉,他真就不是這一行裏的人才。


    他本身是厭惡暴力的。


    關陽林從炕上下來,又拖出皮鞋穿上,背著手就往關押龍椿的小平房裏去了。


    昨晚他逼著龍椿寫了支票,今天一早就派人往北平去提錢。


    他現在真是拖不得了,槐香縣固然是好,但他現在兵敗如山倒,手裏又沒錢。


    再呆在這裏,遲早讓人一窩端了。


    他得跑,得往唿倫貝爾盟那邊跑。


    他是滿人,唿倫貝爾多是蒙古人。


    滿蒙向來親近,漢人才是異類。


    等他到了唿倫貝爾盟,再帶著兵馬尋親靠友,投到蒙古王親麾下。


    屆時,中原軍閥就是想把他一窩端了,那也得先過了蒙古人那一關。


    關陽林走到小平房門口後,又想起來什麽似得,對著身後的小勤務兵招手,說:“去拿紙筆信封來,還有印泥”


    勤務兵一點頭:“是!”


    龍椿老早就睡醒了,她早起最容易肚子餓。


    天不亮的時候,她就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生怕錯過了綁匪給她送飯的福利。


    結果,壓根兒就沒人搭理她。


    龍椿肚子癟癟的,又想起昨晚開出去的五十萬支票,一時間就喪氣起來了。


    她反思起她跟韓子毅的婚姻。


    反思著反思著,就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在這場婚姻裏占到過什麽便宜,還惹了一屁股麻煩。


    簡直賠死。


    關陽林拿著紙筆進來的時候,他身後的小勤務兵就端著槍,一動不動的瞄著龍椿。


    龍椿盤腿坐在炕上,有些倦怠的看著關陽林。


    “你就這麽著急?”


    關陽林斜著坐在炕邊,將紙筆往炕上一鋪。


    “我能不著急嗎?你的男人我的外甥,這會兒正火急火燎的要來救你呢,我再不把錢弄到手,快著些跑路,我就要死了”


    龍椿看著他,忽然覺得很可笑,於是便真的笑了出來。


    “你這也算是給人當過爺的?北平老王府裏哪個貝勒貝子不比你有血性?人家打你你就跑,跑之前還抓著個女人攥油?”


    龍椿這話不太客氣,可關陽林卻絲毫沒有受辱的感覺。


    他燦爛的眉眼一上挑,要笑不笑的說:“他們都是爺,結果都死了,我沒有血性,可我還活著”


    龍椿沒話了。


    她隻覺得關陽林愧對了自身那麽好的一個身板,以及那雙英氣的眉眼。


    真就軟蛋一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魁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八字過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八字過硬並收藏春魁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