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芒此刻周身被黑色繩索牢牢捆住,完全動彈不得。


    月光灑落,他躺在雜草堆上,從柴房破損的屋頂,可以看到天穹上璀璨的星河。


    柴房外有人看守,這是他逃跑未遂得出的結論。


    但少年並沒有放棄希望,他腰間還有三顆靈石,運用得當的話,足以幫助他離開這裏。


    隻是身上的黑色繩索有些麻煩。


    它仿佛是有生命的,像蛇一樣,少年哪裏有動作,它就去哪裏阻止。因此無論是發動指訣,還是想取出靈石,都無比艱難。


    正在紀小芒與黑繩鬥智鬥勇之時,外麵忽然傳來二栓的聲音。


    “柱子叔,你就讓俺送進去吧,小芒哥一天沒吃東西了。”二栓帶著哭腔,連聲哀求。


    “二栓,這個人來曆不明,還不知道是不是妖怪,我不能讓你冒險。”也許是見幼童執拗,柱子叔又歎了口氣,“你把吃的放下,待會我送進去。”


    二栓的聲音消失了一會,忽然又在另一側響起。


    “小芒哥,你還好嗎?”幼童應該是溜到了柴房後邊,他小聲問道。


    少年也壓低聲音,迴答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對不起,要不是俺摘了青瓜給你,你早就走遠了。”二栓小聲抽泣。


    “別哭,等明天他們說的仙人來了,會放我走的。”少年安慰道,“快些迴去吧,你太累了,應該好好睡上一覺。”


    “嗯,小芒哥你多保重。”外麵一陣窸窸窣窣,聲音漸漸遠去,應該是二栓走遠了。


    柴房的門被打開了,村民柱子將二栓送來的食盒拿了進來。


    “吃吧,二栓送來的。”柱子將食盒打開,放在地上,他發現少年手腳受困,沒法進食,“你等著,我去叫村長過來。”


    他將門反鎖,徑自去了。


    借著月光可以看到,盒內放著一個盤子,盛有幾塊白米糕,每塊米糕上麵都嵌有一顆蜜餞。


    二栓年幼,也不知他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忍住甜食的誘惑,將其轉贈給自己的。


    紀小芒等了良久,也不見有人迴來。


    白天被關進來的時候,他有留心觀察過,這裏隻是個很小的村莊,莊裏隻有十來戶人家,並且聚落集中,占地狹小,無論去往哪裏,也不過盞茶工夫。


    也許是遇到什麽事情耽擱了。


    少年本就是能吃的年紀,加上一日未進水米,早已饑腸轆轆,與其等人幫忙,不如親力親為。


    他奮力從雜草堆上麵滾落,本已做好了吃痛的準備,不料那黑色繩索確實神奇,似乎提供了一股托舉之力,少年墜落之時竟沒有感受到半點衝擊。


    少年一寸一寸挪到食盒前麵,直接下口咬去。


    米糕入口冰涼,卻意外地軟糯香甜;蜜餞糖霜濃鬱,清脆爽口,紀小芒在清水林終年粗茶淡飯,哪裏享受過這樣的珍饈美饌?


    當下風卷殘雲,不消片刻,便將米糕吃完,隻剩果核吐在瓷盤裏麵。


    少年吃了半飽,腹中稍稍有底,再加上這一日長途跋涉,困倦已極。他躺在地上,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嘈雜聲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紀小芒睜開雙眼,屋頂隱現的星空告訴他此刻仍是深夜,自己並沒有睡去多久。


    他又將雙眼閉上,側耳傾聽。


    有火焰爆燃的聲音。


    有牆壁崩倒的聲音。


    有男人義憤的吼叫。


    有女人絕望的哀嚎。


    僅憑聲音無法得知更多的細節,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村莊遭遇了襲擊。


    嗚咽的風聲送來了其他證據,外麵有不屬於人類的嘶鳴和細碎的咀嚼聲,夾雜著一絲血腥的味道,從柴房的所有縫隙滲透進來,匯成一團氣旋,從少年的身上席卷而過。柴房內的溫度驟然下降,紀小芒牙關打顫,他艱難地靠坐在雜草堆旁,繼續嚐試拿取靈石。怎奈黑繩依舊恪盡職守,對少年百般阻撓,指尖幾乎可以碰到,但又總差那麽半分。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淩亂細密。


    嘭地一聲,柴房的木門被大力撞開,破片紛飛。


    來人是二栓的二叔,他衣衫破損,數條巨大的傷痕從右額延伸至左頰,深可見骨,鮮血汩汩而出。


    他將肩上扛著的幼童輕輕放在紀小芒身旁,右手劍指黑繩。


    黑色繩索如同一條活蛇,從少年身上盤旋而下,鑽入二叔袖中。


    “年輕人,聽我說。”二叔努力平複氣息,“現在外麵全是妖魔,我馬上要去搭救其他村民。”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們前番對你多有苛待,此刻正是不情之請。但眼下危急,我隻能將他托付於你。若能保全我謝家一條血脈,大恩大德,我族人必生生世世相報!”


    說罷,他雙膝跪地,三拜叩首。


    紀小芒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安然逃脫。但他看著身旁陷入昏迷的幼童,根本狠不下心腸拒絕。


    他點了點頭。


    謝二叔空洞的眼神中煥發了一絲神采,他站起身來,一頭鑽進了黑暗之中。


    “跟緊我,我來開路。”外麵傳來謝二叔的聲音。


    紀小芒活動了一下被黑繩束縛得痛麻的身體,將二栓背在身上,向外走去。


    他站在謝二叔身後,借著皎潔的月光,環顧四周。


    柴房外到處都是斑斑血跡,幾步外的空地上麵,布滿了斷肢殘骸;一隻巨大狼妖口中銜著一隻手臂,倒伏在水井旁邊,頭顱上有一處凹陷,顯然是遭受了鈍器重擊;更遠一些,是村莊中心的一片池塘,幾具村民的屍體在水麵上隨波起伏;村莊邊緣的幾棟房屋牆垣破敗,正在被烈焰逐漸吞噬,濃煙不斷向上升騰。


    “我會護送你們向北而行,”謝二叔伸出手臂,指向遠處,“仙人會從那裏過來。”


    話音未落,紀小芒忽然覺得腦後一股溫熱,頓時腥臭撲鼻。他迴頭看去,柴房頂上一隻碩大的狼頭探了出來,毛發張開,雙眼泛起黃綠色的幽光,口中發出陣陣嘶吼,利齒森然,剛剛滴落的正是它口中的涎水。


    黑繩從袖中鑽出,此刻它竟筆直如一條漆黑鐵棒。


    謝二叔將其握在雙手掌心,與狼妖對峙。


    狼妖暫時還不想放棄有利地形,它居高臨下,黃綠色的眼睛緊盯著三人,似乎對中年男子手中的黑棒頗為忌憚。


    它猶豫了一會,覺得沒有把握,便揚起頭顱,高聲嗥叫。


    隨著信號發出,更多的幽光出現在周遭的黑暗之中。


    狼妖們紛紛離開原處,向獵物靠近,它們圍成一個半圓,將三人困在柴房前麵。


    率先發難的是包圍圈邊緣的一隻狼妖。在狼群之中,它略顯瘦小。此時它急於建功,直接撲向持有武器的謝二叔。


    謝二叔稍稍退後,等瘦小狼妖來至十步遠近,他後手不動,前手一抬,黑棒如金鉤劃地,霎時間前方地麵破開一條數寸深的溝壑。勁氣過處,騰空而起的狼妖被一劈兩半,一扇飛向狼群,另一扇糊在柴房外牆上麵,內髒流得滿地都是。


    謝二叔前手下壓,棒梢仍對準狼群。一招之威,震懾群狼,包圍圈在躁動中向外退卻。


    柴房頂上的狼妖頗為不滿,它發出低沉的吼聲。


    群狼在警告聲中漸漸穩住陣腳,它們決定總結教訓,重新組織進攻。


    三隻狼妖撲向謝二叔,它們采用交錯奔跑的方式,躲避可能出現的勁氣攻擊;另有兩隻狼妖,在兩側向紀小芒和二栓發動偷襲。


    五狼齊出,謝二叔大驚失色。


    他急提內息,整個身軀如同猛風吹動,破碎的衣衫劇烈翻飛,黑棒通體泛起一層淡淡的金光。


    金光之中,黑棒末端隱約有花苞結成。


    五隻狼妖襲至,花苞迅速膨脹分裂,綻放成飽滿的金色蓮花,五片花瓣牽引著黑棒一分為五,迎向狼妖。


    花瓣從它們身上飛旋而過,消散無形;卻聽得幾聲悶響,狼妖被黑棒由首至尾,貫通擊殺。


    謝二叔將黑棒朝地麵一頓,棒首五端如藤條一般收束迴來,黑棒形狀恢複如初;五隻狼妖失去黑棒支撐,立時委頓在地,了無生機。


    失去五片花瓣的金色蓮花再次合攏,退迴花苞的形態,又幻化成金光隱匿於黑棒之中。


    一番應對之下,六隻狼妖已被殲滅。


    謝二叔好厲害!紀小芒心中暗暗喝彩。


    但他看到中年男子握著黑棒的手臂筋脈虯張,微微顫抖,肩背起伏急促,知道他贏得並不輕鬆。


    同伴的鮮血和死亡刺激了狼妖的戰意,同時,對手的虛弱也被它們盡收眼底。


    不等頭目發號施令,剩餘的十餘隻狼妖便接二連三地發動奔襲。


    它們極富效率,一擊即退。很快,它們發現中年男子的武器有所變化:此刻,它不再發出無形勁氣,也失去了通體金光,僅僅是一根堅固的鐵棒而已。


    而男子的戰鬥技巧顯然不如他的法術那樣神威無敵,幾輪試探性的攻擊,就給他新添了好幾條傷口。


    因為傷重和失血,謝二叔的腳步開始踉蹌,命中率大大降低,他已無力繼續抵抗狼妖。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奮力朝北方打開一個缺口,對紀小芒喊道:“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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