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來到岔路口,紀小芒對二栓說:“沿著這條小路走到盡頭,就是村莊了。”


    二栓和少年相處雖然短暫,但是有個大哥哥走在旁邊,總覺得心中踏實,不再害怕了。想到馬上與他分別,自己又要獨自上路,難免悲戚。


    幼童扁了扁嘴,忍著不讓噙滿的淚水流下。


    這條小路崎嶇蜿蜒,一個小童的腳力想要到達村莊,恐怕要走到深夜。


    紀小芒也不太放心讓二栓獨自行動。無奈之下,他將靈石背簍藏在一棵老樹洞裏,隻取幾顆隨身攜帶。


    兩人沿著小路行走,少年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幼童聊著,但二栓的問題似乎無窮無盡,讓少年十分頭疼。


    “小芒哥,你是妖怪嗎?”


    這句話突如其來,紀小芒一時間愣住了。


    “我不是。”少年有點後悔自己多管閑事了,“你見過妖怪?”


    “見過啊,跟你一起的那個叔叔,不是變成鳥飛走了嗎?”二栓雙手擺動,做出飛的姿勢。


    紀小芒心中一沉,原來此前的一幕被這孩子看到了。


    “除了這個,你還看到什麽了?”少年強自鎮定。


    “俺在遠處聽到轟隆一聲,走到跟前,就隻看到叔叔變成鳥飛走了。”二栓可能覺得自己描述得不夠精確,他又補充道,“咚!比過年時全村的鞭炮加在一起還要響!”


    “二栓,這件事你能替我保密嗎?”紀小芒蹲下來,將手搭在幼童肩上,語重心長地說。


    二栓點了點頭,他願意保守秘密,並以此為榮。共同的秘密讓他覺得,自己離長大成人更近了一步。


    之所以這樣要求,是因為紀小芒心中清楚:數百年來,人類與妖族互相敵視,兩個種族之間的戰火隨處可見。


    大部分妖族都選擇遠遁深山,終生不出。但隨著人類活動範圍的擴大,就連青屏山地界也發生過好幾次衝突。


    修士們人手有限,他們就號召村民到處搜尋。一旦發現具有法力的妖怪出沒,厲害的修士就會接踵而至,前來剿除。


    若不是康伯設下水月之陣,尋常百姓無法發現的話,有可能清水林也無法保全至今。


    因為自己的魯莽而令清水林陷入危險,他萬萬不能接受。


    “二栓,我們要抓緊時間了。”紀小芒從腰間取出攀援用的繩索,將幼童綁縛在背上,“待會我會跑得很快,你不要害怕。”


    二栓不但不怕,還很期待,腦瓜在小芒哥肩背上麵拱來拱去,尋找觀看的最佳角度。


    少年將各處繩扣檢查了一番,又在原地跳了兩下,確保穩固協調。


    幼童不過四五十斤,比滿載的靈石還要輕上一些,紀小芒習慣了負重行走,毫不費力。


    他取出兩塊靈石,放在手中。


    冥思片刻,心念一動,靈石便從手中飛起,化作兩點微光,如辰落星隕,直沒入雙腿之中。


    “抓緊我!”


    他腳下發力,頓如離弦之箭,疾馳而出,這正是康伯傳授給他的神行術。


    眼前景物紛紛退後,耳邊風聲獵獵作響,二人穿山越澗,如履平地。


    二栓勁風當麵,鼻涕眼淚一齊流出,又被迅速吹散,在通紅的臉上畫成幾條河流。


    他將口鼻往小芒哥後背蹭了幾蹭,大笑大叫:“好!哈哈……好快!”


    灌了一肚子風之後,幼童乖乖俯臥在溫暖的背後,不再撒歡。


    疾行的興奮過去,跋涉的疲憊襲來,在有規律的顛簸之中,二栓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


    紀小芒感覺背後的幼童逐漸癱軟,偏頭一看,他已經完全睡著。


    少年莞爾一笑,將幼童向上托了托,繼續前行。


    半個時辰之後,兩塊靈石便已消耗殆盡。


    紀小芒雙腿上麵的白光逐漸暗淡,直至完全褪去。


    他停下腳步,開始平複唿吸,麵前這片樹林後麵,就是人類的村莊。


    二栓悠悠醒轉,揉了揉惺忪睡眼,迷茫地四下張望。


    他看到樹林上方炊煙嫋嫋,大喜過望:“小芒哥,就是這裏,俺到家了!”


    少年解開束縛,將幼童放迴地麵,一屁股坐在路旁一塊石頭上麵,用巾帕拭去汗水。


    神行術可以幫助施術者高速行進,但並不能抵消所產生的運動負荷,此時紀小芒雙腿酸痛,汗如雨下。


    “好了,二栓,既然已經到家,你就快些迴去吧,免得家人擔憂。”休息了一會,少年擰幹巾帕收好,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又迴頭叮囑道,“以後不要再亂跑了,萬一下次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妖怪猛獸,可就沒這麽好運了。”


    小芒哥要走了。迴家的喜悅被分別的苦澀衝蝕過後,已經所剩無幾。


    二栓戀戀不舍,一步三迴頭地走了。


    紀小芒目送二栓在前麵的密林中消失,想到歸途遙遠,不免苦笑:因為神行術耗費心神體力巨大,康伯嚴禁他在一日之內多次使用,迴去的路隻能徒步完成。


    地上身影漸長,日暮之前是決計到不了家了。


    又得吃上一通數落,想到兇神惡煞的大姐,紀小芒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少年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沿著來時的路踽踽而行。


    “小芒哥,等等俺!”還沒走上幾步,忽然聽得身後又傳來二栓的聲音。


    迴頭望去,二栓手上捧著什麽東西,向他跑來。


    忽然腳底拌蒜,撲地一跤跌倒,手中物件滾出去老遠,原來是幾根青瓜。


    他連忙爬起,來不及拍打身上灰塵,將青瓜挨個拾起,又拔足飛奔而來。


    “二栓,你怎麽不迴家去?”紀小芒看到幼童去而複返,大感意外。


    二栓用小手搓去青瓜上麵的軟刺,遞給少年:“俺已經迴過家了,這是在自家揪的青瓜。”少年接過之後,他繼續埋頭搓著其他幾根,“小芒哥你把幹糧都給俺吃了,連水也沒喝一口,肯定又渴又餓。”


    紀小芒看著手中的青瓜,僅如拇指粗細,尚未成熟。也不是不能吃,但大多苦澀難咽。


    他對著青瓜哢嚓一口,咀嚼起來,麵不改色:“嗯,好吃。”


    二栓把搓好的青瓜都放塞到少年懷裏,自己留下最小的一根,也咬上一口。頓時眉頭緊擰,呸呸連聲:“呀!怎麽這麽苦!”


    少年見狀一秒破功,哈哈大笑;幼童受其感染,也開始捧腹大笑。


    二人邊吃邊呸,笑聲飛揚,飄蕩在樹林之上,驚起一群飛鳥,四散而去。


    此時,有一行十數人正從密林那邊包抄而來,等到紀小芒發現,眾人已經來到近前,將他和二栓團團圍住。


    他們手中拿著各式農具,目光警惕,神情嚴肅,一步一步向二人逼近。


    紀小芒將二栓護在身後。他上一次見到的人類要比這次多,但很明顯,這次的遇到的情況要更糟糕一些。


    他們的目標是自己。


    躲在身後的二栓開口了:“爹?二叔?”


    為首的兩名中年男子神情一滯,其中一人將手中的鋤頭扔下:“二栓,你沒事?”他蹲在地上,張開雙手抱住飛奔而來的幼童,此人應該是二栓的爹。


    “爹找了你一天一夜!你跑哪兒去了?”二栓爹淚如泉湧。


    二栓見到親人,也開始放聲大哭。


    “是你把二栓送迴來的?”向少年問話的是二栓的二叔。他語氣平和,但跟其他人一樣,他並沒有解除戒備。


    紀小芒點了點頭。他在腦中搜索如何擺脫現在的困境,卻一無所獲。


    要是神行術還能再用一次就好了,少年心想。


    “我沒見過你。”二叔收起了武器,眼睛仍緊盯著少年,“你是人是妖?”


    “小芒哥是人!”紀小芒還沒答話,二栓在他爹懷中掙紮著喊道。


    “二栓,你是不是忘了你娘怎麽死的了!”二栓爹暴喝一聲,抱著二栓站起身來。


    幼童首當其衝,耳朵裏麵嗡嗡亂響,他又驚又怕,想起娘死去的慘狀,不禁嚎啕大哭。


    人群中的大多數都麵露悲戚,又聽見幼童啼哭,不少人都掩麵垂淚。


    為了蓋過二栓的哭聲,二栓爹調門又高了一些:“吃人的妖怪,全他娘的長個人樣!”他牙關緊咬,對少年怒目而視。


    “大哥,你先別著急,仙人明天就到了。”二叔的語氣依舊波瀾不驚,他麵向少年,施以拱手之禮,“小夥子,你救了二栓,我先行謝過。”


    眼前眾人各有苦難,應當是與妖族仇深似海,但少年對此愛莫能助,隻想盡快脫身。


    “舉手之勞而已,二栓已經安全送到。在下還有事情要做,就先告辭了。”紀小芒擺擺手,轉身就走。


    剛走兩步,忽然聽得二栓口中嗚嗚作響,似要出聲提醒,卻被人用手捂住了嘴。


    少年猛然迴身,一物金光閃閃,自二叔袖內激射而出,裹挾破風之聲而來。


    此物飛速抵近,便如巨蟒纏身,將少年捆紮得結結實實。


    紀小芒掙紮不脫,沉聲問道:“你們這是何意?”


    “請原諒我們凡人愚鈍,無法分辨你是人是妖。就委屈你在我們莊內住上一宿,等明天仙人來了,自有定論。”二叔緩步走近少年,目光灼灼,“如果你真是人,我們大家自會向你賠罪,磕頭也行。可如果你是妖……”


    “剁成肉泥!”二栓爹搶著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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