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隻要一閉上眼就能想到先前在食鋪子裏,白澤隔著桌案眉目含笑地看著她,體貼地給她夾菜撕餅子,溫和地對她說,“趁熱吃。”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這樣若無其事?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倘若她真的被抹了記憶,恐怕又要被他這些小伎倆給哄騙了吧。


    眼見著窗外的天色愈發亮堂,歲歲呆楞地看著帳頂,這天怎麽就亮了….她還沒來得及合眼睡上一覺呢。


    沒過多久,敲門聲按時響起。


    屋子外不說話歲歲也知道,定是阿晏喊她起床了。都說妖天性散漫,最不喜束縛,怎麽哥哥總是這般自律?每日卯時定會起來練功修習,辰時用早膳。


    以前他從不幹涉歲歲,任由她睡到日上三竿,常常早膳午膳並一頓。可是自從她那次迴來之後,阿晏便天天拉著她一起修習,說她就是吃了靈力低微的虧,出門才遭人這般欺負。


    歲歲一夜沒睡,此刻隻覺頭腦發脹,眼睛酸痛,根本沒有力氣修習靈力。


    “哥哥,我病了。”歲歲故意壓著嗓子說。“今天你自己練吧,我要再睡一會兒。”


    隔著門,阿晏問,“昨晚還好好的,怎麽就病了?”


    歲歲輕咳兩聲,說,“許是昨夜著了風寒,現在頭疼的厲害。”


    “行,那你先睡著。晚點我再來看看你。”


    腳步聲漸遠,睡意襲來,歲歲裹著被子沉沉睡去。


    晌午,歲歲醒過來,確切地說是餓醒的。


    院子裏花影扶疏,影影綽綽,阿晏正聚精會神地盯著棋盤,不知在與什麽人下棋。


    阿晏很少會把朋友帶迴來,更是甚少與人下棋,今日怎如此有興致?歲歲不禁有些好奇,悄悄走到他身後。


    她本想趁他聚精會神之際,嚇他一嚇,可是當她看到與阿晏對弈的那張臉時,驚得一時語無倫次,“他…你怎麽…哥哥他怎麽在這?!”


    白澤起身對歲歲抱拳作揖,“抱歉抱歉,擾姑娘清夢了。”


    “還清夢呢。”阿晏頭也不抬地譏嘲歲歲,“風寒那麽快就好了?偷懶的理由還屬她最多。”


    歲歲此刻也顧不得這些,指著白澤問,“哥哥他怎麽在這裏?”


    “是我邀請白澤大人來府上落腳的。”阿晏扭過頭,一臉茫然地看著歲歲,“怎麽了?舅舅的宅子那麽大,就我們倆住,多冷清啊。”


    是啊,阿晏邀一個“朋友”來府上小住,怎麽了?歲歲頓覺自己的失態,縱然心裏千百個不願意,也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吃下這個啞巴虧。


    “歲歲姑娘會下棋嗎?”白澤問。


    “不會。”歲歲冷冷地答。


    “可惜了,我著實不擅棋局對弈這些,本還想請姑娘不吝指點一二。算上這局,我怕是要連輸晏公子三局。”


    歲歲瞥了眼殘局,確實是白澤占下風。


    她思索片刻,理直氣壯地從棋盤上取走阿晏的三顆棋子。


    這下輪到阿晏急了,“歲歲你幹什麽?這局棋我馬上要贏了!”


    歲歲學著阿晏方才的樣子,故作茫然地說,“怎麽了?這棋盤上你已經有那麽多子了,我拿你三顆而已,無關痛癢。”


    “你別給我裝….”阿晏又氣又無奈,這哪是無關痛癢的三顆子,簡直可以逆轉局勢,給白澤在困境中直接開了一條康莊大道出來。


    阿晏抬手要敲歲歲的頭,不料白澤已將歲歲護到身後。


    歲歲躲在白澤身後,睜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無辜地對著阿晏眨巴了一下。


    阿晏看看白澤,又看看歲歲,夫妻沆瀣一氣是吧?他把手中的棋子往棋奩裏一丟,攏了攏袍袖,閑適地說,“歲歲,忘了跟你說件事。先前你還在睡覺的時候,爹爹讓信鳥傳信迴來了,說他還要在青丘再多待幾天,讓我們忙完這裏的事可以先迴去。”


    “哦。”


    “他還說,塗山瑱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晚些時候就到。據說…” 阿晏漫不經心地看了眼白澤,又說,“塗山瑱聽說你來了軹邑,放下手頭的生意就趕來了。”


    “瑱哥哥要來?”歲歲探出腦袋,似乎很意外,“他怎麽知道我們來軹邑了?”


    阿晏湊到歲歲麵前,笑眯眯地說,“我昨晚特地用傳音珠告訴他的。”


    “多事!”歲歲又躲迴白澤身後,不滿地抱怨。


    “你小時候可是最喜歡塗山瑱了,總是瑱哥哥長瑱哥哥短的叫個不停。”阿晏直起身子,又故作正經地問白澤,“晚些時候家裏有遠房親戚要來,白澤大人不介意吧?”


    白澤說,“不介意。”


    歲歲瞪了阿晏一眼,她明知阿晏是故意的。可又不好說什麽,隻得氣鼓鼓地站著,直到自己的肚子不爭氣地發出“咕咕”聲。


    “你是不是餓了?”白澤迴頭問她。


    “嗯,我去後廚找些吃的。”歲歲低著頭,避開他的視線,“你們繼續下棋吧。”


    “不下了。”阿晏陰惻惻地說,“有人偏心偏得明目張膽,沒意思。”


    “我沒有。”歲歲狡辯,順手將手裏一直握著的三顆棋子輕輕扔到白澤身上。


    白澤一手接住棋子,另一手又握住歲歲的手,說,“謝謝姑娘出手相….助!”


    歲歲的掌心密布著一道道白色的疤痕,縱橫交錯,粗細相織。這些傷痕映入白澤眼裏,如此觸目驚心,仿佛此刻正有人拿著鋒利的短匕在他心裏刻了一刀又一刀。


    “是誰傷的你?”白澤的臉色瞬間陰沉,手上的力道也不自禁地加重了幾分。


    “是我自己不小心傷的,白澤你鬆手。你弄疼我了。”


    歲歲連忙握拳隱匿傷痕,想要掙脫。可是白澤握得太緊了,他的手指緊緊扣在她手腕的關節處,讓她根本掙脫不開。


    阿晏見狀,上前拉開白澤,說,“歲歲脾氣倔,她不想說的事,我們誰都問不到。大人莫要為難歲歲。”


    白澤的眼裏盡是心疼,“我可以替你消去這些傷痕,你可願意…”


    “我不願意。”歲歲甩開他的手,心裏頓覺委屈。他還是這樣,難道抹去傷痕就可以假裝那些傷害就不存在了嗎?,“大人若是見著覺得可怖,以後離我遠一些就是了。”


    “歲歲,我不是這個意思。”


    歲歲咬著唇,默不作聲。


    “歲歲…”


    白澤才一開口,歲歲又往後退了一步,說,“我見大人非泛泛之輩,定是心懷遠誌之人,還是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莫要在我們兄妹身上荒廢時間了。”


    白澤愣了一下,說,“我並不覺現在是在荒廢時間。”


    “隨你吧。”


    說罷,歲歲略欠欠身子,說道,“我去用膳了,大人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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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傍晚時,華貴的馬車在府邸前停下,身著玉緞錦衣的公子自馬車上下來。啞金的鑲玉發冠,攏著他一頭烏發,幹練利落。


    阿晏已在門口等候,“塗山瑱。”


    “叫我瑱哥哥。”塗山瑱一本正經地說。


    阿晏哈哈大笑,輕捶他一拳,“你就別做夢了。”


    “歲歲呢?”塗山瑱左右張望一番,確認沒見著歲歲,迫不及待地問。


    阿晏努努嘴,說道,“院子裏呢,在練劍。”


    “這麽勤勞?”


    “嗯,勤勞得反常。”


    兩人邊談笑著,邊往院子裏走去。


    歲歲正在院子裏專注地練劍,白澤就坐在樹下的茶榻上喝茶,兩人各顧各,賭氣似的誰也不搭理誰。


    夕陽的餘暉靜靜地灑在他們身上,給他們都渡上了一層金黃色。


    歲歲揮著一柄木劍,劍氣挑起地上的枯葉,深深淺淺的黃葉與槭樹的紅葉,隨風飛舞,是秋日的繽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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