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大人放心,我們是正一派,龍虎山天師一係的,不必出家,可以娶妻。”


    “總之當個道童,我家世代書香,實在是……”他搖搖頭,不便說出“有辱先人”,因為眼前的範羽很可能真如其言,是一位地位不低的道士。


    “邢大人,可否讓我先見見令郎?”範羽很想看一眼那孩子,如果能當麵測試一下更好。


    邢大人忽然站起來,表示要送客了,範羽也隻好慌忙的站起來。


    “道長請恕,邢某今日事忙,他日定當帶犬子到朝天宮拜訪,還請道長見諒。”語氣婉轉,似乎還有商量的餘地。


    範羽也不便再堅持,隻得告辭。


    沒想到,一個月後,邢大人真的帶著幼子到朝天宮去。


    他沒著官服,而是以私人身份拜訪,指名要找範羽。


    確認了範羽的身份地位後,他命令幼子上前揖拜,並問:“道長之前說的,還算數嗎?”範羽一看,這孩子天庭飽滿,雙瞳清澈,稚氣的臉上帶著一絲不馴的神情。


    範羽當下反而有點遲疑,他還沒確定這孩子是不是真有異能:“我得先試試他。”


    他令人從魚池裏撈上兩尾鯉魚,指定要不同的鯉魚,不久,朝天宮的雜吏捧來了兩個大盆,兩個盆中的鯉魚都是烏黑色的,不過其中之一的尾鰭缺了一角,很好分辨。


    “我們待會要烹煮其中一尾鯉魚,”範羽告訴孩子說,“你說,哪一尾會招殃?”


    小孩望了一望兩個盆子,問他:“是要請我吃的嗎?”


    範羽笑道:“答對了就請你吃。”


    其實範羽根本不打算殺魚,他們雖然不像全真派道士一般持素,但也有四不食:不吃牛、狗、烏魚和鴻雁,一般上仍以菜食為主,養在池中的鯉魚是為觀賞之用,不殺來吃的。


    “那麽,”小孩高興的說,“我有一頓大餐好吃了。”


    “真的嗎?為什麽?”範羽有點擔心的笑道。


    “因為你兩尾都會殺。”


    範羽心中涼了半截。


    說不定他對這孩子期待太高了,說不定他想象太多了,說不定莊養成的消息不是第一手,而且還經過加油添醋的。


    眼下他還得猶豫該如何婉拒邢大人呢。


    天空剛浮現晨光,穀中鳴便告別師父,開始趕路了。


    他用麵粉和水,烤了三塊大餅,用幹竹葉包紮起來帶著,又從濾水缸裝了一皮囊的淨水,便騎上老馬,下山去了。


    老馬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崎嶇山路會折傷了馬蹄。


    一旦抵達山下的大路後,老馬便愉快的蹬著四蹄,因為這是它年輕時常走的驛道,再也熟悉不過了。


    但是,驛道因世局變亂、年久失修而變得難走,鋪路的石板歪歪斜斜的,路邊空置的驛站長滿了雜草,留守的驛卒早已被裁員的裁員、落草的落草,不知去向,隻有闖入占住的野生動物,見有一人一騎經過,忍不住鬼鬼祟祟的探頭眺望。


    眼見驛道的荒涼,穀中鳴心裏唏噓不已。


    驛道是國家的生命線,國家傳達政令、行軍運糧,全賴驛道的便利,幾年前張獻忠入侵,撤退時曾毀損驛道,國家竟無力修補,驛道係統一亡,距離亡國也不會遠了。


    北方有金人(滿清)和搖黃賊,東方有李闖王,西方有張獻忠,還有上百支大小不一的盜賊四處撩亂,朝廷手忙腳亂,沒有不亡之理。


    這一亡國,又將陷入如戰國、如楚漢、如魏晉南北朝、或如五代般的長期權力消磨,除非能有什麽變量,出現雄才大略的人物開創新朝,才能使這場混亂盡快結束。


    正在思慮得出神時,老馬冷不防停下腳步,嘶叫了一聲,穀中鳴趕忙迴神,隻見道路上趺坐著一個綠衣人,他垂著首,麵前地上橫了一把帶柄有一丈的長刀,刀身披滿幹涸的血跡,在晨曦之下,彷彿攔路的夜叉。


    “哎呀!”穀中鳴心中暗暗叫苦,他責怪自己沒留神前路,一般上隻要他專心趕路,便能事先洞察前路吉兇,要不是剛才心神恍惚,現在他一定早已繞開別路了。


    穀中鳴掃視八方,感到周圍的林子中透出陣陣殺氣,綠衣客的同伴們一定是埋伏在林中虎視眈眈,但人數不會多,因為他看不到林子背後有什麽大軍的氣勢。


    他鎮靜的對綠衣客說:“這位路人,且請小心則箇,我要通過此路,隻怕馬蹄傷了你。”


    綠衣客冷笑一聲,沙啞著聲音說:“不必客氣,若這馬要通過,我一刀斷它四蹄便是。”


    穀中鳴眼看不能善了,於是正色道:“不知兄台在此,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綠衣客依然低著頭,“老子是來跟你談一筆交易的。”


    “我手上除了匹老馬,沒什麽好貨色,恐怕沒啥好交易的。”


    “你手上有的是上好貨色,隻是你自個兒不知罷了。”


    “還請指教。”


    “蜀王的頭,巡按的頭,太守的頭,個個價值成千上萬。”


    穀中鳴勒緊了馬韁:“兄台這不是在說笑嗎?我怎麽可能去拿這些貨呢?”


    “你比其他人有可能。”綠衣客一字一字清楚的說,“你有一位師父,名叫範羽,又有師弟叫薑人龍,你們住在青城山上的破廟,名叫丈人觀的,你們成天希望戰爭早一點結束,所以才四處多管閑事的。”


    穀中鳴吃了一驚,臉色乍變,眼前這人,昨天不是還不知道他是誰的嗎?怎麽才過一天,就摸出他的底細了?


    綠衣客又說:“你今天這麽早下山,想必是要去會見巡按,正是取貨的最好時機。”


    穀中鳴感到整個人被看穿了,竟然一時語塞。


    綠衣客不待他多想,接著說:“不妨告訴你,我們是探子,我還可以告訴你,我們是上二哨的探子,成都四周布滿了探子,向大王報告每一點動靜。”


    這是在向他說明,他們為什麽可以這麽快知道他的背景嗎?


    又或者,這隻是向他虛張聲勢而已?


    “四川落入大王手中,隻是時間的問題。”綠衣客滔滔不絕的說,“大王將偏隅一角,在四川建國,你看明軍貪腐,朝廷內亂,國運不會久了,換人當天子才是正理,曆代不都如此嗎?如果你不想生靈塗炭,如果你想少一些人死於刀兵之中,很簡單,擒賊先擒王,拿了蜀王頭、巡按頭、太守頭,死三個人則大開城門,兵不血刃,全城免死,你說,何樂而不為呢?”


    有那麽一瞬間,穀中鳴有那麽一點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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