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女屍身上,竟現出一塊塊瘀青、傷痕,十分搶眼。


    “她死前曾遭毆打,遍體鱗傷,而且,”遊鶴翻過屍體,讓大家看到背麵,“這裏,還被深深的插了一刀。”


    背上的一道菱形創口,猙獰的露在眾人麵前,“也就是說,她生前被毒打,肺部被插了一刀,全身衣物被脫下,再被棄屍在劉氏祠堂內,多年來竟沒被人發現。”


    言畢,他便看著守祠堂的家人,“是嗎?”


    那名家人有些心虛,他守了多年祠堂,難道真的從來沒到過靈位後方?


    他了解別人對他的懷疑,結結巴巴的說:“你,你怎麽知道那死人放在那裏多年呢?”


    “我不知道,”遊鶴說,“但屍體在通風好、水分少的地方,大約八十天以上就可能會變成幹屍,所以至少有三個月左右吧。”


    “這麽多年來,你有進過去嗎?”雲空打岔道。


    那名家人忙搖首說:“從沒進過去,太髒了。”


    “所以,她是你們認識的阿雙嗎?”遊鶴忽來的一問,再次提醒了大家。


    劉夫人走上前,放膽端詳女屍臉孔:“的確是很像,可是……到底……阿雙早已隨小蜻蜓遠走,難產而死了。”


    遊鶴眨眨眼:“這倒是剛聽說。”


    他走到祠堂一角,那裏堆著沒用過的瓦片,他取了一塊,拋入小爐子火紅的煤炭中。


    他準備好一碗醋,待瓦片燒紅,忙將熱瓦淬入醋中,隨即往女屍肚皮上一蓋,劉夫人立時驚唿。


    瓦片上隱隱浮現一個影子,像個蜷曲的嬰兒。


    劉夫人惶恐地望著遊鶴,遊鶴衰老的眼睛見慣了這種惶恐的表情,無神地躲了開去:“方才,我們與他聊天,知道了你們家七年前那件事。”


    他指的是那守祠堂的家人,他為了要雲空留下來幫忙法事,在等候劉夫人來之前,跟他們聊了不少家事。


    “恕我多事,”遊鶴頷首說,“我去官府拿的,是當年仵作的紀錄。”


    他指指雲空手邊的那幾張紙:“大聲念吧。”


    “好,”雲空攤開紙,念了年月日,“查得民女阿雙與劉資私奔,其老父母……”那是阿雙父母上吊的紀錄。


    劉家的人倒吸了一口寒氣,原來遊鶴剛發現幹屍時,就認為兩件事有關聯了。


    雲空念畢後,翻起第二張:“檢屍單:查得老男子屍懸於屋梁下,足尖離地三尺,繩套活結,細繩繞頸一周,位於喉結之上,頸上索溝亦僅有一圈,再繞梁而上,梁上塵跡僅有繩痕一道,並無淩亂現象,死者口閉、牙關緊咬、舌抵齒而沒露出,確係縊死無疑……”


    又念了阿雙母親的上吊情況,幾乎同出一轍。


    “實際上,”遊鶴大聲說,“官府的文書中,以為無他殺之嫌,阿雙父母乃自縊無疑。”


    “這當然。”劉夫人搶道。


    “可是……怎麽看得出來呢?”


    守祠堂的家人奇道。


    “方才雲空念的是:死者閉著口、緊咬牙,舌抵齒不出,這是繩勒在喉頭上方而死,若勒在喉頭之下,就會吐出舌尖,足見死者確係被勒死,而非死後才吊上去的。”


    守祠堂的家人點點頭。


    “又,頸上壓出索溝一道,梁上又塵痕一道,並無淩亂痕跡,大概是自縊吧?”


    雲空警覺地說:“您說『大概』……?”


    “是的,官府認為自縊,老夫不以為然。”


    “此話怎解?”


    “兩人自縊,頸上的是活結,依現場情況看來,死者必須先將繩索繞上屋梁,再踏上高物,一墜而死。”


    雲空忙看紀錄:“上麵寫,兩人離地三尺,夠高了。”


    “太高了,”遊鶴說,“事實上隻要套了繩,不需用墜下之力,也能夠勒死自己,屍離地三尺,要如何上去呢?”


    遊鶴頓了頓,又說:“好吧,即使是男人先吊死老妻,也無法說明男人是怎麽把自己吊上去的。”


    “他可以爬上屋梁再跳下來。”劉資突然插口。


    遊鶴看見他期待的眼神,麵無表情的說:“他當然可以,但是剛才說過,屋梁上的灰塵,隻有繩子留下的一道痕跡,沒有其他的淩亂跡象。”


    “可是……他……”劉資還要辯說。


    “年輕人,你急啥?”遊鶴的眼神忽然充滿了自信。


    劉資從遊鶴的眼中,看到了深不可測的深淵:“我沒急!隻是……在想還有沒有別的可能。”


    “嗬,”遊鶴輕輕搖頭,“你好多年前就想過了,而且你把他們吊得太高了。”


    一時之間,眾人沒全會意過來,祠堂內剎那間變得很寧靜。


    劉資慌張地探索家人們的眼光,發現家人紛紛痛心地看著他,或幹脆別過頭去,以免難堪。


    這下他才察覺,打從一開始,他就努力避免被懷疑,而實際上打從一開始,他就是被懷疑的對象。


    初春的風掃過腳邊,有些陰森森的毛骨悚然。


    “雲空,有勞念下一張。”


    雲空拿起第三張紙,上麵潦草的寫了幾行字,字體十分工整。


    雲空念道:“爹、娘,女兒不孝,隨劉資遠去,從此嫁雞隨雞,盼爹娘勿掛念,原諒女兒。


    不孝女,雙。”


    “阿雙的留書,”遊鶴說,“她家貧,也沒上過學、習過字,不是嗎?”


    “我……我有教她寫字!”劉資忙說。


    “可是,這封信根本是你寫的不是嗎?”


    “我……我……”劉資很急,冷汗如雨般流下臉頰,兩手慌張的亂搖,“阿雙怕寫不好看,是她叫我幫忙寫的。”


    “這也說得過去。”遊鶴說,“可是為什麽要毒打阿雙呢?”


    “我不知道!”劉資又驚又怒,雙眼布滿紅絲,恨不得遊鶴馬上住口。


    “你真的沒殺死阿雙?”


    “可惡的老家夥!”


    遊鶴的語氣突然溫柔了起來:“別緊張嘛,老夫隻是問你有殺沒有,況且又沒人可以逮捕你,你慌什麽呢?”


    遊鶴的聲音本來就尖尖的,一溫柔起來,竟像女人般細軟。


    劉資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但語氣仍然強硬:“我沒殺。”


    “很好,很好,”遊鶴似乎也累了,揮了揮手,“現在隻有兩個人知道是誰殺了她,一個是兇手,一個是死者,既然你不是兇手,那我們隻好請死者說了。”


    “那要再請一次紫姑神?”守祠堂的家人問道。


    “不,”遊鶴與雲空神秘兮兮地相視一笑,“不需再請。”


    劉夫人陡地一驚,瞪著靈位前的香爐,香爐上的香枝已經燃盡,遊鶴對她說:“你尚未把他請迴去呢。”


    正說著,劉氏祠堂便起了一陣騷動。


    上百個靈位忽然全體同時抖了一下,哢哢哢的敲了數聲。


    雲空手上的毛筆猛然脫手,在半空轉了幾圈,掉到地上,沾了一筆泥沙。


    女屍忽然抖動,兩臂朝天亂揮,她睜開雙目,兩顆縮水的眼珠子如棗子般皺成一團,在眼眶裏骨碌碌滾動,她的脖子轉動得格格作響,讓臉孔轉向劉家母子三人。


    女屍吃力地張口,許久未拉動的臉皮和肌肉早已幹縮繃緊,很難打開,失去彈性的聲帶也說不出半個字:“嘰……嘰……”


    她喉頸發出的聲音,猶如費力張合的舊木門,兩臂像發狂的玩偶般亂揮,試圖能像生前一般活動。


    忽然間,她放棄了努力,兩手重重的墜迴地麵,隻有嘴巴仍在吃力的微微開合,兩側下巴關節發出輕微的哢哢聲。


    劉家眾人全怔在原地,嚇得渾身發冷。


    最後,女屍連張口說話的嚐試也放棄了,隻將兩唇微合,吹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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