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安捧起酒碗,自己劃了一碗飲盡。梅琳娜這時候問道:“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想要去做什麽?”


    “不是說可以做皇帝嗎?我還從來不知道做皇帝是什麽感覺呢。”伍安故作輕鬆道,“不過我最想要的,還是迴到雍州,那裏的日子,縱然是皇帝老兒,也不及吾啊。”說罷哈哈大笑起來,轉而問梅琳娜,“那你呢?”


    “我想去四處旅行看看,或者……”梅琳娜看向伍安,臉含笑意,“跟著你去一趟雍州,也未嚐不可。”


    伍安聽聞,樂得合不攏嘴,拍腿笑道:“好啊好啊,保準你一去就不想迴來!”


    “那可不一定,我這個人還是頗為念舊的。”


    “喂,不至於在這時候跟我犯渾吧?”伍安沮喪,臉上笑意不減,“不過還真少見,你居然還會跟我嬉笑了。”


    梅琳娜哼笑一聲,劃了一碗酒,用肩頭碰了伍安一下,捧起酒碗道了聲“幹”,隨後一飲而盡,又劃了一碗,再一飲而盡。伍安看她喝的痛快,自己也來了勁頭。兩個人不斷的喝酒,偶爾的說笑。酒上心頭,伍安現在就有一種衝動,他現在就想拉起梅琳娜,策馬而去,隱沒江湖,就此不管這些王朝更替的破事。可是他身上還有拉塔恩的大盧恩,他還有幾萬個以他為頭領的兵卒。他想要一走了之,已經太晚。


    梅琳娜說的對,世道興衰不自由。就算他隱沒江湖,當他看到百姓遭殃而自己又有著未用盡的力氣和本事時,他早晚還會提起他的劍,向北,再向北。


    他有些醉了,月亮也變得模模糊糊,像是被船槳攪渾了的澄澈湖麵。


    他和她依然這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酒。就這麽一直下去。


    他多想就這麽一直下去。


    天亮了。


    當伍邦一行人談笑著帶著獵物迴去時,他們發現伍安已經醉倒在了地上,唿唿大睡。而梅琳娜垂下了她鬥篷上的兜帽,遮蓋住了她的臉。


    朝陽已經升起。


    日漸西垂,剛剛吃過晚飯的齊危薄穿掛好貼身的衣物與輕甲,帶了護身的短刀,走動到城門口。此時澤寰正與五百人的小隊守在側門處,看到齊危薄向這邊走過來,澤寰向他打了個招唿,並叫他快跑兩步。齊危薄撇了撇嘴,沉一口氣,大步流星向澤寰而去。澤寰下馬,為齊危薄牽過一匹良駒,扶住他的肩膀道:“這麽幾步道就不行了?”


    齊危薄調整唿吸,雙手格開他的兩臂,問道:“這幾日,可有什麽異樣?”


    “沒有。”澤寰搖頭,“就像你算的一樣。”


    “那想來,也沒有什麽戰果吧?”


    “奪迴了一些馬匹輜重,但是未能讓對方退兵。”澤寰歎一口氣,“於我而言,是沒什麽戰果。”


    “想要的太多,反而得不到。”齊危薄反過去拍他的肩膀,“保持住這個狀態。”他的腳踩住馬鐙,想要單腿用力翻身上去,卻很難做到。澤寰看出了他的窘迫,抬手稍一用力,便讓齊危薄坐了上去。那馬嘶叫一聲,前蹄微揚,打了個響鼻便不動了。這在旁人眼中微不足道的行為,可把齊危薄嚇得半死。看著他慌張的模樣,澤寰捧腹不止,半天才停,問道:“你當年到底是怎麽留下來的?”


    “明知故問。”齊危薄白了澤寰一眼,更想讓他去下水道清理屎尿。澤寰不問,牽著他的馬來到門前:“確定要去嗎?外麵的霧可是很重。”


    “大王叫我跟著你們去的,我可不能抗命啊。有什麽突發狀況,也好及時做反應。而且都已經來了,哪還有迴去的道理。”齊危薄麵不改色,“我得像你一樣,你這個人雖然缺點不少,但終究還是有血性的,不知道後退。”


    “真不知道你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澤寰笑了笑,隨後上馬走在頭前,領著齊危薄出了城。這五百人的小隊盡是年輕將士,看到澤寰,都紛紛與他招唿而過。齊危薄看他頗有些威望,跟在他後麵,腰板不自覺的挺直。二人望向前方,白露微微,霧水茫茫。血紅色的粘稠夕陽,浸潤在這片帷幕當中,顯得那麽柔和,又顯露出哀傷悲憤之意。


    “有什麽對策?”澤寰道。


    “大王的意思是,堅守不出,隨機應變。我方輜重多,不宜做大的運動戰,況且我方騎兵雖然勢大,但兵甲沉重,速度不占優勢。又下大霧,更會放大弱點。而敵方大概率會趁此濃霧,傾巢而動。他們都是輕騎,更不掠奪,隻管燒殺而已。”齊危薄的眉頭鎖住不開,“這場大霧,簡直就是為他們而來的一樣。”


    “你是說天意如此?天要幫他們?”澤寰冷笑一聲。


    “不,隻是這大霧太濃了,亞壇高原的天氣,最嚴重的不過連著下幾天大雨罷了,若真有霧,也是清晨拂曉時的薄霧罷了。”


    “所以說,這霧並不在你的計算之內?”


    “不在。”齊危薄搖頭,“我的計算是,今日天清氣朗。”


    澤寰聞罷,連笑幾聲:“好一個天清氣朗!”隨後拍馬前去。齊危薄看他策馬而出,一振韁繩,胯下馬飛也似地衝了出去。其他人見二人飛奔而出,都紛紛跟上。等到他們趕到大營之時,黑色的帷幕已經罩滿了天空,殘損的星辰忽閃著,像是飛蛾撲轉的燭火。因為大霧,營寨當中的人,個個都提著精神,生怕官邸軍趁此無月霧濃之夜,奇襲大營。官邸軍的輕騎和火焰戰車與鐵處女的配合,叫王城軍很是頭疼,雖然數量不多,可是造成的危害卻是嚴重而難以挽迴的。把守西門的戰士死死盯著前方,隻要一有什麽風吹草動,乍現星火,就會第一時間射出令箭,戒備三軍。


    已經睡過一覺的齊危薄揉了揉眼睛,同帳輪下班的和他同帳休息的戰士們的鼾聲攪得他不得安歇,況且他本就心煩,更加睡不著,於是披上自己的那套披風,掀開簾子一點,側身出來。他的手裏還握著沒有一絲異常的羅盤,抬頭去看星辰的漲落。


    “斷然不是天生的。”齊危薄的眉頭不展,“是有人刻意為之。”齊危薄說罷,左顧右盼。他這是第一次出城進入軍營,一個將士也不認得。在這樣陌生的環境,他下意識的就會去找自己熟悉的人。現在霧氣太濃,就算是燈火通明的大營,想要尋人也困難得很。齊危薄靠著記憶,去找澤寰。如他沒有記錯,他正在軍大營的西邊。正在他要拔腿前去時,一陣馬蹄聲從東麵傳過來。齊危薄立刻警惕,忽的轉身,隻見東麵的大霧當中,火焰晃晃,人馬錯落,不一會便到了大營門口。齊危薄上前瞧了個明白,原來是王城軍,但不知道他們這一支是從王城而來,還是本營軍士出去巡邏而歸。


    那些人看到齊危薄,隻是向他點了點頭,並未多言,下馬徑直往大營當中去了。齊危薄沒覺得奇怪,隻是心裏頭感到惴惴不安。現在已過夜半,依然這麽安靜,很不像官邸軍的作風。難道他們會坐視這大好時機不進攻嗎?又或者,他們根本不知道有大霧,正躲在大營裏?不管哪一種都太低估對方了,齊危薄可不是什麽樂觀的人。他坐立不安,更需要來個人跟他說說話。正在他往大營西邊而去時,一聲巨吼,震天撼地,嚇得他肝膽俱裂。營中的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訝,一同循聲看去。隻見東南遙遠處,一道巨大而可怕的身影劃破了天際,在遮天蔽日的大霧當中翻飛挪舞,更兼若隱若現的紅色雷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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