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當頭,烈日陽陽,晌午時分,江南最大的軍營中,正是躲在營帳裏幹飯的好時機。


    然而,香噴噴的飯食因為外人的到來,全部盛在鍋裏,無人理會,實際上,素來充斥著肅殺意味的軍營內,烏泱泱的一片軍士,宛如菜市場趕集的農人一般擠在中央大帳前,爭前恐後地冒著腦袋,墊著腳往前望。


    秦鈺跟著湊著熱鬧,身體滑如泥鰍,輕而易舉地擠在最前端。


    “聖旨到。”


    一個聲音尖利,麵容慘白,翹著蘭花指的男人,哪怕是穿著極具男人味的飛魚服,也是一股不陰不陽的味道。


    太監手裏抓著一個明黃色的布帛,趾高氣昂道。


    “魏王還不來跪下接旨?”


    秦鈺挑了挑眉,派來的是個太監,要昔日皇子,現在的魏王跪太監接旨,林青天是生怕自己這個弟弟不造反吧?


    果然,簾子一掀,衝出來一個年輕人,手提著長劍,滿臉怒意,正是性格衝動的林牧。


    他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太監,怒斥道。


    “哪裏來的聖旨?”


    太監挑眉,掃了掃林牧,翹著蘭花指往前一指,嗬斥道。


    “大膽!天底下還有誰敢發聖旨?自然是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本世子怎麽看不出任何皇帝陛下的信物?”


    說著,林牧故意用剛剛太監看他的眼神迴敬了這個死太監,一臉的不屑。


    “倒是看到了個不陰不陽的東西。”


    大太監眉毛一擰,翹著的蘭花指顫抖,大聲喝罵著林牧。


    “你好大的膽子,敢辱罵禦前,咱家可是代表著天家,不跪下還敢口出狂言。”


    “來人呐,給他打上幾十板。”


    說完,身後十幾個將士們握著武器上前,特製的皇家鎧甲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威風凜凜,太監昂然地抬起下巴。


    想他戰戰兢兢伺候了皇帝這麽多年,莫說區區一個世子,就是權傾朝野的宰相黃天浩也不敢對他大聲說話,現在可是代表著皇帝的臉麵,前往此地,怎麽能受到區區一個世子的威脅,不給他點教訓,日後迴了朝堂,怎麽訓斥哪些天之驕子。


    “若是你給咱家跪下,磕幾個頭,咱家就放過你。”


    林牧腳步未動,嫌惡地瞧了一眼太監。


    “你算什麽東西?不陰不陽的怪物也敢假傳聖旨?”


    聞得此言,大太監不在有任何猶豫,揮了揮手。


    “給我打。”


    林牧眉心跳了跳,他那好大伯年紀大了,腦子也不好使了?


    派這麽個不陰不陽的玩意充當使者,還分不清大小王,這可是他的地盤,死太監竟敢在他的地盤上對他動手。


    沒等林牧動手,陸康率先站了出來,從衣袖裏掏了一袋金子恭敬地奉上去。


    “您不要介意,魏王在帳中等您。”


    “哪有聖旨進入帳中迎接的道理?”


    太監接過金子,顛了顛重量,滿意地笑了笑,嘴上仍舊不饒。


    他在京城時,哪個親王不討好他,諂媚他,皇帝的貼身侍衛都給他撐傘呢?


    區區一個不受皇帝待見的親王,哪裏來的勇氣擺這麽大的架子?


    這點錢,塞牙縫都不夠。


    他昂首挺胸道。“叫魏王來,咱家代表的皇帝的旨意,怎麽能屈尊降貴?”


    屈尊降貴?


    林牧火氣蹭得一下上來了,什麽玩意,敢指使他的父王,二話沒說,一腳將這不陰不陽的怪物給踢飛了出去。


    “狗娘養的玩意,你算什麽東西?”


    那太監倒飛出去,砸在一塊柱子前,哇得一下吐出一口鮮血,他嘴裏含糊念叨著些話語,不用想,定然是在擺架子。


    那黃綢布早就飛了出去,恰好砸在了秦鈺頭上。


    跟來的十來個人抽出武器,想要動手,卻在下一刻被周遭看熱鬧的軍將們摁倒在地,這些穿著人模人樣威風凜凜的軍將,整日跟在皇帝麵前享樂,哪裏有幾分戰鬥力,對上這些實打實從戰鬥中打出來的狠人,一碰麵,就碎了。


    林牧懶得理會飛出去的聖旨,信步走到死太監麵前,一劍就要刺下。


    手被陸康摁住了。


    “世子!不可,聖上派來的,不能妄動。”


    一直黑著臉的林牧,看向陸康誠懇的意思,勉力放下了劍。


    “聖旨呢?”


    “在這兒!”秦鈺舉著聖旨揮了揮,但是卻沒有打算給林牧,緩緩道。


    “你確定你要看嗎?都是假的,沒有看得必要。”


    “是不是假的,那也是我們林家的家事。”


    聞言,秦鈺低頭摩挲了片刻,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家事?”


    林牧唰的一下打開一看,麵色黑的是猶如鍋底。


    “狗皇帝,不要臉!”


    他嫌惡地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腳。


    什麽玩意!


    當眾弑父的是林青天,將爺爺屍體隨意裹了席子隨處埋了的是林青天,反過來把自己摘個幹淨,把他們當傻子嗎?


    陸康這次來不及阻止林牧,隻能低頭大概掃過聖旨,頓時也無法淡定了,他急忙掀開簾子稟告魏王。


    一炷香後,魏王麵色失措地走出賬外,第一眼瞧見了地上髒兮兮的聖旨,不顧自家兒子的阻攔,兀自彎腰撿了起來,吹掉布上的灰塵,待到看清臉上的字跡。


    兩眼一翻,險些暈了過去,陸康眼疾手快地扶住魏王,無奈道。


    “殿下節哀。”


    魏王強撐著身體,不顧體麵揪著大太監的衣領,破口大罵。


    “畜生!無恥!”


    “林氏怎麽出了個這種畜生,弑父殺兄,對不起祖宗,真當天下人都瞎了嗎?”


    “來人呐,給我殺了他。”


    魏王臉色發白,嘴皮哆嗦著。


    林牧麵色極其難堪,他實在料不到當今聖上可以如此無恥,將自己親手造成的罪孽,三兩筆抹去,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一副受害者模樣,他是被逼的,被逼上皇帝的位置的。


    眾觀曆史,也找不出這般無恥小人的行徑。


    他的良心提醒著他,立刻按照父王所說的,將這些人殺個幹淨,如此想著,他揮了揮手。


    “來人呐!將他們……”


    “扶起來!”


    眾人摸不著頭腦,目光都聚集在魏王世子身上,林牧臉不紅心不跳地招唿著護衛,一邊安撫著傷心到幾乎暈倒的魏王。


    大局為重。


    唯有一絲灼熱的目光揮之不去,林牧循著視線看去,秦鈺負手而立,嘴巴蠕動著,聲音不大不小傳到他的耳朵裏。


    “窩囊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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