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一場雨後,天氣已然入了寒。


    國學監裏,不少學生今早上學都多加了不少衣服。


    一堂早課下完,傅重巒頗為心累的趴在桌上直歎氣,恰逢旬知同葛夫子問完課業後過來尋他。


    旬知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傅重巒對麵,撐著臉盯了他半晌,一臉懷疑的問道。


    “你們幾個先前真的隻是因為逃課被孟祭酒罰了嗎?”


    先前的事孟祭酒不許傳揚,以免破壞兩院和諧,是以國學監的大多人隻知道傅重巒他們幾個被罰抄書是因為逃課一事。


    眼下旬知忽的問起,傅重巒眨了眨困倦泛淚的眼睛,含糊的應了聲。


    “嗯嗯……昨夜抄書抄到三更才勉強抄完……”


    傅重巒說完,還揉了揉寫字的手腕,表示是真的。


    旬知想了想仁禮四書的厚度,神色一頓,最後隻能勉強信了。


    “成吧……若是還沒抄完,我可以幫你……”旬知說完,略顯尷尬的別開眼,耳朵卻豎起,等著聽傅重巒的迴應。


    傅重巒無奈一笑,隻覺得旬知的性子同旬昇少年時當真有幾分相似。


    明明是過來關心人的,卻又偏偏找了個理由,看起來別別扭扭的。


    想到這,傅重巒從旬知麵上尋到了幾分故人的神色,麵上多了幾分淺笑,揚聲笑道:“好啊,等下次我挨罰了便找你幫我~”


    許是傅重巒的語調太過溫和柔軟,清潤中帶著幾分困倦的沙啞,像是女子在撒嬌似的,旬知一聽,紅了紅耳垂,猛的站起身瞪了傅重巒一眼。


    “才不要!盛安之!我可沒說下次還幫你!”說完,旬知對上傅重巒清亮如漆的眼眸,跟被火點了似的,急急忙忙的跑迴了座位上。


    傅重巒使壞的將人逗了一通,還覺得挺好玩,自顧的又樂了一陣。


    笑完,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傅重巒的笑止住,朝旬知那邊看了眼。


    見旬知對上他的目光後心虛的避開,眼底又暗了幾分。


    先前剛迴京的時候傅重巒因為各種事耽擱,沒有來得及顧上旬知。


    先前他雖讓白義找了人盯著旬知,但後來知道旬知算是肖從章身邊的後,便稍稍放下心。


    隻是這會隱約感覺到些許的不對勁,若旬知要查旬家的事情,再結合在儋州時青將說的話,便說明害旬家的兇手在上京。


    旬知的性子太過衝動,以肖從章的性子,定會安排人跟著他。


    若前往儋州這段時間旬知沒有私自行事,他找的那人定會傳信給白義。


    可眼下過去這般久都沒有消息,隻能說明肖從章的人發現了他找人跟蹤旬知的事情,暗中將那人扣下了……


    想到這,傅重巒心中感覺出些許的不妥,但眼下不好太明目張膽行事,隻能暫且壓下心思,待迴府後再說。


    今日未見天晴,雖不見落雨,但天色暗沉的厲害。


    臨近冬時,國學監會下學早一些。


    不到未時,便早早敲了青鍾下了學。


    課室裏的人稀稀拉拉走了大半,傅重巒收拾完書箱抬頭,剛好看見顧守野他們靠在前門邊等傅重巒。


    傅重巒頓了頓,轉頭看了眼旬知的方向,卻發現他已經先走了。


    他朝宣詞儀他們走過去,笑了兩聲問道


    “阿離,你們有事?”


    宣詞儀今日眼下烏黑也不淺,疲憊的搖了搖頭,靠在傅重巒身上道


    “顧二和南宮他們要去戲樓看戲,問你去不去……”


    說罷還吐槽了兩句:“昨夜被兄長逼著抄書,我快累死了,不想去……”


    顧二見他那半死不活的樣子就無語。


    “不過區區十遍,宣二,你這就不行了?”


    宣詞儀反駁道:“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人家南宮幫你,你能抄這麽快?就你那手字!”


    顧二臉色黑了黑,一把挎住旁邊笑眯眯的南宮,似乎不知羞愧為何物。


    “那又怎麽了?小爺我樂意。”


    說完轉頭掃了傅重巒一眼,揚了揚下頜道


    “盛寧,你去不去,不去我就跟南宮去了……”


    傅重巒點了點頭,沒什麽興趣的模樣迴道。


    “我便不去了,我同阿離迴去……”


    顧守野見狀,也沒多問,點了點頭便拉著南宮朝外走。


    傅重巒好笑的安慰了一會宣詞儀,兩人才跟著離開。


    出到國學監門外,四周的馬車已經少了許多了。


    傅重巒抬眼看到便看到勇國公府的車駕,隻是今日駕馬的小廝不曾見過,眼中浮現出幾分猜測,便拉著宣詞儀走了過去。


    車架內的人聽到靠近的腳步聲,抬手撩開了簾子。


    宣詞儀一見來人,當下一顫,苦笑著喊了一句。


    “哥……”


    宣詞宋皺眉瞪了兩眼沒正形的弟弟,轉頭看向邊上的傅重巒,輕輕點了點頭。


    “阿寧身子好些了?”


    傅重巒看見宣詞儀,麵上也很平靜,隻是抬手作揖行了一禮,才點頭迴應道


    “好些了,多謝世子關心。”


    宣詞宋看著外邊身姿清正,溫和得體的傅重巒,再轉頭看見一臉頹廢的弟弟,眉頭鬆了又皺起。


    想起近來關於傅重巒的傳聞,宣詞宋麵上倒未顯露,隻是看著他低聲道。


    “我讓阿離先同我歸府了,你也早些迴去,免得盛伯父擔心。”


    傅重巒聽完,點了點頭,隨後立在原地,看著宣詞儀被帶走。


    心中略感羨慕的歎了聲,轉身朝盛家的馬車走去。


    白義看見傅重巒走了過來,忙的上前給傅重巒披上披風擋風。


    進了馬車後,傅重巒稍稍放下緊繃的思緒,朝白義問到


    “白義,先前我讓你尋人盯著旬知的事情你可還記得?”


    白義迴想了番,才點頭低聲應道。


    “嗯嗯!公子可要將他尋來?”


    傅重巒輕輕頷首,低垂的眼睫將眼中的晦暗遮掩半分,於麵上投下淡淡的暗影。


    “你過兩日尋個合適的機會,將人帶來見我。”


    白義聽完,不做他想,點頭表示知曉了。


    給傅重巒倒了杯熱茶驅寒後,白義想起了出門時盛夫人交代的話。


    “公子,夫人說明日靜王府的宴會要帶去的禮已經備下了,讓晚些時候公子去夫人院中看看。”


    白義邊說邊替傅重巒整理書箱,並沒有察覺到在他說完靜王府三個字時,傅重巒的臉色已然冷了幾分。


    靜王妃的算盤並非盛家人看不出,但此次宴會邀請的年輕公子眾多,也並非隻有傅重巒一個,貿然拒絕容易留下話柄,所以這次盛夫人才迴應下前去。


    傅重巒不好拂了盛夫人的好心,便沒說什麽答應前去。


    盡管他厭惡靜王府,乃至於聽到這個名字都嫌晦氣的程度。


    白義還在一旁說著今日府裏發生的趣事,傅重巒喝完茶後沒什麽心思,疲憊的閉眼靠著補眠。


    心中在想著明日要如何應對,思緒太過繁雜,想著想著,傅重巒便睡了過去


    大街上行人匆匆,馬車走的不快,搖搖晃晃著朝著盛府駛去。


    細雨蒙蒙天色泛青,熱鬧的街道看上去的稍顯暗淡。


    一處酒樓之上,半開的窗扉飄進不少夾風的雨霧,一道身著黑袍不見麵容的身影立在陰影處,半副麵具之下,一雙烏亮的眼眸靜靜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


    良久,唇角邊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戲謔笑意,隨著馬車消失在盡頭,更添幾分陰鬱之色……


    “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陰鬱沙啞的嗓音響起,直到窗扉被重新關起,一切恢複平靜。


    次日


    靜王府這場宴會辦的很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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