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了想昨夜醉酒之後的事情,傅重巒腦子這會沒什麽酒後的記憶,但想來昨夜他應該沒有在肖從章麵前亂說什麽。


    不然以肖從章那個刨根問底的性格,隻要懷疑他,便不可能將他就這麽全須全尾的送迴來。


    傅重巒心中勉強鬆了一口氣。


    待將盛夫人送走後,他倒在床上躺了兩個時辰,那陣宿醉後漫上的眩暈才勉強消散。


    今日白義去了國學監為傅重巒告了假,是以他今日難得休息。


    身上的酒氣好似酸菜缸裏醃了好一陣的白菜。


    傅重巒命仆從打了水,好生一頓搓洗之後才變迴先前那個芝蘭玉樹,自帶香氣的盛家公子。


    不知是不是體質不同的緣故,傅重巒發現自己身上的酒疹過了一夜也沒有徹底消失,依稀能看到脖子上幾顆紅痕。


    今日涼風多,氣候卻也燥熱,洗漱過後,傅重巒便身穿了一件素色單衣,倚靠在榻上聚神沉思。


    窗外一片陰沉天,光線暗沉,天邊掛著的烏雲厚重沉積,讓人看了無端壓抑。


    傅重巒目光朝院外看了一會,直到腦中那陣混沌消失,變的清醒,他忽的想到了昨日旬考關於旬知的事情。


    想起那夥糾纏欺辱旬知的家夥,傅重巒的臉色多了幾分戾氣。


    他皺眉思考了片刻,有了幾分決斷。


    喊了白義進來,幾聲過後,沒一會便看見了他的身影走了進來,這會手裏正端了盤新剝的蓮子。


    “公子你喊我?”


    傅重巒朝他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肯定,抬手撿了顆蓮子扔到嘴裏,語氣認真的看著他說道。


    “眼下你家公子有件要事要交代你去辦,你能答應我對父親阿娘他們日後問起,閉口不說嗎?”


    白義被問的愣了一瞬,顯然他沒明白傅重巒要他去做的事情,為什麽不能讓主君他們知道。


    傅重巒輕歎了聲,眸中閃過幾分暗色。


    國學監那幫子弟照昨日的行徑顯然這樣的欺辱人的事沒少做,依眼下旬知的身份,在那幫人眼中不足輕重。


    他們盯上旬知,定然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


    先前他不知曉這件事便算了,眼下知曉了還坐視不管,他便連畜生都不如了。


    但依他現在的身份,貿然對旬知太多保護顯然很容易讓人懷疑。


    再者,他有些懷疑旬知出現在國學監的目的。


    眼下一切未明之前,他必須先暗中保護好旬知。


    思量完這些,於是便聽到他說:


    “你去外邊幫我找些人,每日暗中跟著一個人,不能讓他發現,必要時,出現保護他。”


    白義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傅重巒,臉上帶了點熟悉的迷惑。


    “公子,你這是要保護誰啊……”


    竟還要特意的暗中保護……


    之前公子也不曾叫他做過這種事……


    莫非公子瞧上了哪家的小姐了?


    白義的眼睛因為八卦亮了亮,一想到公子這般信任他,頓時又幹勁滿滿。


    傅重巒垂著眼看著他,神色是從所未有的認真。


    “他叫旬知,是國學監的學生……”


    白義同他對視了片刻,隨後也嚴肅的點了點頭。


    “公子,小的一定會辦好的!!”


    說完,他鄭重的將蓮子放在傅重巒麵前,隨後朝傅重巒微微頷首,一臉身負重任的模樣拍了拍胸脯,轉身便大步離開下去辦了。


    傅重巒被他跳脫的性子搞得有點淩亂,看著他背影離開的方向,雖一時不解,但神色間還是因為白義答應稍稍鬆了口氣。


    眼下他最信任的人便是白義,這件事,也隻有交給他去辦,即使後麵被人知曉,他的嫌疑和目的便不會太明顯……


    大不了被人知道了便說他喜歡旬知好了,他比較喜歡變態的監視別人……


    對,他是個變態。


    暗自用借口給自己洗腦的傅重巒暫時停頓了幾下思緒,隨後目光便落在了麵前的蓮子,微微出神。


    剛剝出來的蓮子帶著若有似無的清香,翠綠鮮嫩,看著十分可口……


    這會四下無人,窗外寂靜,微涼的風將衣擺和發絲吹起,遠遠透過窗,能看到窗邊貴妃榻上依靠的人恍若仙人,帶著幾分清風道骨。


    但“這位仙人”正眼饞著桌上的東西。


    隻見他伸手拿了一顆。


    又拿了一顆……


    偷感十足,如同這會鬼鬼祟祟扒在院角牆頭,露出兩個黑色圓耳的大胖圓臉一般……


    傅重巒暫時沒察覺到牆邊的動靜,他的目光鎖在蓮子上,腦海中皆是過往浮現的關於蓮子的記憶……


    從前的蓮子,都是旬昇剝給他的……


    尚且來不及多想,突然間,安靜烏沉的天際打了一聲響徹雲霄的驚雷,響徹雲霄過後卻無半點雨將落的痕跡。


    傅重巒抬起的手一頓,他朝外望去,心中不知為何起了些許的不安……


    摸不清緣由……


    而此時當夜,同日夜雨,遠在京外的儋州地界。


    白日裏喧鬧的街道上不見行人,大雨好似天倒水,落成了道道不見人影的白色雨簾。


    這樣大的雨,伴隨著唿嘯不止的風,在夜裏,總是讓人無端的感到不安。


    位於主街的儋州知府,此刻厚重的大門卻被風吹的左右搖晃,響起咯吱刺耳的聲響。


    忽的聽見雨打蓑衣的聲響,在周圍宛若流沙傾倒的雨水聲中,格外突出。


    一個高大的黑影穿過雨幕,無聲的獨行在夜雨中。


    周身遮擋的嚴密,唯獨能露在蓑衣外未被遮擋的一隻手,細長勻稱,頗有清瘦骨感,腕間掛了一串沾了雨變得漆黑發亮的佛珠,帶著幾分詭異。


    不知覺間,黑影走到儋州知府門前,於門前站立了一會,漆黑的目光無聲的落在被風吹開的門扉上,帶著幾分壓迫。


    顯然,一個知府門前,無一人把守,還有被風吹開卻無人來關的門,怎樣看都帶著幾分詭異。


    但那道高大的黑影卻隻是看了一會,卻好似並未感覺奇怪一般的往裏走。


    骨節分明的手沾著未落的雨水,輕輕將半掩的門扉推開。


    卻在看到裏麵的場景之後,身形驟然一頓,連背影都帶著幾分震驚。


    知府府內,整個府上下安靜的不帶一絲聲息,亦無半點燈火。


    滿地的血水渾濁,急驟的雨將周圍的一切模糊,但依稀能看到,滿地的屍體,幾乎無半點的氣息。


    黑影稍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下一刻似乎猜到了什麽,驟然的轉身,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密密麻麻一群人。


    隻能從蓑衣下擺露出的衣物勉強分辨的出,是儋州官差的衣物。


    人群中,一個人信步走出,他微微仰頭,朝門前的黑影輕笑了一聲,聲音嘶啞,卻做出一副震驚的模樣,大喊了一句。


    “來人啊,有人深夜潛入知府府邸,將闔府上下盡數殺害!!”


    “我等拚死抓拿,現已將罪人拿下!”


    一聲令下,數道黑影撲了上來,將門前高大的身影抓住,動作之快,不過瞬息之間。


    動作間,被抓住之人頭上戴的竹帽被打落在地。


    急驟的雨聲中在此刻驟然響起一道閃電,在瞬間將地上的一切照的冷白清晰


    瞬間豆大的雨水飄在那張昏暗的夜色下,仍舊顯得雋逸的麵容上。


    除卻麵容,此人極為吸入目光的,便是那無一絲墨發的頭頂。


    被抓之人此刻麵上並無慌亂,而是冷淡從容。


    他微微抬頭同為首這人對視上,漆黑如墨的眼中,盡是輕蔑,似乎並沒有將眼前困境放在眼中。


    為首之人隔著厚厚的雨簾,讀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嗤笑一聲,抬步踩上掉到地上的竹帽,將其囂張的踩爛後,他笑的猖狂。


    “那位相比早已告訴過你,千萬不要好奇心太重……”


    被抓之人微微垂下頭,被雨水透過眼睫遮擋了他的視線,他於黑夜雨聲中,徐徐開口,一語道破。


    “這就是那麽你們那位主子用盡手段,想要將那位引來儋州的法子?”


    伴隨著一聲極其輕蔑的笑,那人淡淡落下一句。


    “殘害忠良,殺人償命,終會自食惡果。”


    那人聞言,大笑了幾聲,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目光隨意的瞥了眼大開的知府門內,此人的目光中閃過幾絲狠毒的恨意,隨後他也懶得再說什麽,抬手示意後道了句。


    “那我且等著,來人,將眼下罪人即刻關進大牢,等候發落!”


    話音落下,被抓之人被粗魯的拉扯了一把,手腕上的佛珠串驟然落地。


    數道人影就這樣無聲的走進雨中,消失在雨裏。


    為首之人走在最後,待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獄中,灰白的石板上隻剩下被踩得斷裂的佛珠,散落滿地,被夜雨無情衝刷……


    上京城內,依舊暗流湧動。


    一封被隱秘攔截的密信終於在此刻,送到了肖從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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