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蕭寒側顏望著鍾庭月,深深地眸子流光熠熠,卻笑而不語。


    他另隻手撫著近旁的一盞茶,半晌,隨著笑意漸深,他也斂去目光端起飲茶。


    沒有搭言倒不是事,可這樣直白的目光卻惹惱了沈家眾人。


    自也包括鍾庭月。


    她知曉淩蕭寒沒有娶妻,年歲與自己相當,如此豐神俊朗又權勢橫通的男人,若對自己有意青睞……貌似對他人來說是好事一樁,但對她則不然。


    因為,她完全沒有那個心啊!


    她隻一門心思想帶著全家搞錢,沒半點別的想法。


    好在淩蕭寒也沒有坦率的表明什麽,鍾庭月也不願自作多情,她將自己當成女子,又避嫌又多想的,可能就產生誤會,反之便不然。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同時,也不能自己顧影自憐,胡亂猜忌。


    鍾庭月心裏思索通,餘光又掃了眼桌旁的兒子媳婦們,眼神警告他們別多言,別亂猜,然後她將糕點推到淩蕭寒手邊,再要說話,卻聽他已然開了口。


    “河源縣的那些棉花田,具體有何用途,我不便有你多言,但你既有棉花紡織的意圖,可以考慮一下西域。”


    鍾庭月聽著輕喃:“西域?”


    古代的西域,不就是新疆嘛!


    新疆棉花質量好產量又多,這完全不用細說的。


    淩蕭寒留意到鍾庭月眸中溢出的色澤,知曉她來了興致,便道:“你聽說過西域?知道那邊的棉花嗎?”


    “聽人提起過的。”鍾庭月壓下心裏的喜悅,麵色淡然,“隻礙於路程較遠,西域又有眾多番邦異族,冒然到訪必然是不妥的。”


    華越國沒有將西域收付,其中涵蓋的番邦眾多,雖對華越俯首稱臣,年年繳納歲供,但沒有皇命,布衣商人和黎民百姓不得造訪,否則就是違抗律法。


    淩蕭寒垂眸似是笑了一聲,低低的聲音磁性的堪比天籟。


    其餘人都沒聽清,唯有坐在身旁的鍾庭月聽的真切,她多看了眼淩蕭寒,疑惑的皺了眉。


    誠然,淩蕭寒解釋道:“我有些法子可以造訪西域的,但最近不行,若過倆月你還有此想法,我可以帶你一同前往。”


    鍾庭月心裏一驚,卻沒表現出來,也沒拒絕,更沒直接同意,隻道:“多謝。”


    “那日後再談,今日實屬不早了,我就先迴了。”淩蕭寒帶著小五起身告辭。


    鍾庭月還是一如往常帶著全家熱絡的送兩人上了馬車,目送影子沒入濃夜,這才返迴院內收拾桌椅碗筷,又進了屋。


    “小表叔!阿爺校考了我們背記書文,你聽見了嘛?”


    沈澤華倒騰著小短腿,三兩下就爬上了炕,與倆妹妹一起湊到了鍾玨身旁。


    秦妙娘是懂分寸又有禮節的,因是如此,沈家有客來訪,她不許兒子鍾玨出去,娘倆就在屋裏用的飯,一絲一毫都不惹事添亂。


    鍾玨坐在炕桌旁認認真真的寫大字,看到三小隻圍過來,他擱下筆,笑道:“聽見了,你們背記的都很好呢。”


    “那是!”沈澤華開心的露出小白牙,“也是小表叔教的好!”


    “小表叔聰明,和三叔一樣!”


    “再教我子虛賦嘛,還有後麵一大段我不會……”


    沈諾和沈花也一左一右的挽著鍾玨的胳膊說著。


    沈長眠負責給三小隻啟蒙,抽空每迴歸來都給他們帶話本辭賦,礙於不能時常迴家,恰巧鍾玨通曉這些,就代為教了三小隻不少。


    鍾庭月在旁看著,笑著招唿過四個孩子,跟鍾玨說:“我大侄子自小就聰慧過人,好好學,再大點小姑送你去書堂,往後爭取趕考登科,光宗耀祖啊!”


    姑姑疼侄,既是血脈相連親情所至,又是一家姓血脈,必是維護愛惜。


    “小姑就知道誇我……”鍾玨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臉頰都羞紅了,但聽到能去書堂,眼裏也是期許的。


    鍾庭月揉了揉他的頭,繞過目光看向秦妙娘,“嫂嫂,我所言非虛,玨兒年紀比華兒大,該是找個夫子好好教導了,就定在年後如何?”


    “啊?月娘這可……使不得啊!”


    秦妙娘一下意識就考慮到銀錢,家裏隻有夫君一個壯丁,日子不濟早就把田地變賣,隻指望著夫君出海那點三碎銀子,糊口都勉強,又哪敢有別的奢望。


    “銀錢方麵都由我來出,此外,過幾月哥哥迴來了,我不僅要陪著嫂嫂和玨兒一同歸家,還要出筆銀子讓哥哥嫂嫂籌備買艘船隻,往後咱不給別人做工了。”


    鍾庭月說完,秦妙娘直接僵愣住。


    剛巧沈大山和沈二海帶著媳婦和弟妹,五個人正好進了屋。


    秦妙娘估摸著他們都聽到了小姑子的話,羞愧的都快抬不起頭了,忙道:“不行不行,月娘你萬萬不用再寬我的心了,我們娘倆在你這裏就已經夠叨擾了。”


    鍾庭月是嫁進了沈家,不是孑然一身頂門立戶的單過日子,哪有出嫁女不停補貼娘家的?


    不讓這些兒子媳婦把鍾家當成無底洞,落累負擔了嗎?


    秦妙娘哪裏會做這種事,推拒完就拉著鍾玨要出去,卻被鍾庭月攔住。


    她俯身先對鍾玨說:“玨兒,小姑不說空話,你念書堂的事絕對定妥了,安心不許多想,先帶著他們仨去別的屋看會兒話本,去吧。”


    鍾玨怔了怔,估摸自己還小,大人說話也不該摻和,就拉著三小隻出去了。


    屋裏沒了四個孩子,鍾庭月也放開沒了顧慮。


    她拉著嫂嫂坐在炕邊,抬眸一掃兒子和媳婦們,開口重說了遍方才的提議,最後再問:“你們可有異議?”


    秦妙娘最怕小姑子因自己娘倆和家人口角不和,她剛想說話打圓場,卻被鍾庭月握著手,製止住。


    “嫂嫂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但先別說。”


    鍾庭月安撫完嫂嫂,再轉眸看向其餘人,“你們有異議呢,也是正常的,畢竟我嫁來了沈家,就應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娘家如何,與我無關。”


    這是自古以來的老禮數,要不怎麽家家戶戶都指望著生出個兒子呢,除了能頂門立戶伺候贍養爹娘,還能幫扶照料出嫁的姊妹。


    娘家舅爺,舅舅,照拂幫襯姊妹和所生養的外甥是應該的,挑不出毛病,但反過來出嫁的姊妹若要接濟哥哥,卻讓婆家忌諱,旁人指責。


    “但是吧……”


    鍾庭月笑吟吟的話鋒一轉,還沒再說下去,就被沈大山率先開口截斷了。


    “娘,你這不都知道嘛,又何必呢?”


    沈大山別扭的緊著眉,臉色完全不大好,“咱家好日子才過幾天,手頭都沒攢出什麽富餘銀子,又要接濟這個,幫襯那個的,娘你這不是……吃飽了閑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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