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課間,薛清歡在軒室走廊上發呆,手裏卷著一片從迴廊兩側樹枝上摘下的樹葉,目光不時透過樹枝間的縫隙往對麵先生們所在的蘭室望去。


    杜先生剛上過一節課,現在正坐在蘭室最裏麵那處窗台旁的休憩,手裏正翻著什麽書冊,盡管距離有點遠,但薛清歡依舊看的出來那就是她給杜先生那本大王的字帖。


    雖然送出去的東西再要迴來的行為不好,但她昨晚從常宅迴去之後,輾轉反側想了很久,最終決定正視自己的錯誤,不怪大王生氣,是薛清歡自己頭腦發熱做了不該做的,就算那是普通朋友送的東西,她也不該拿來送給別人,何況還是大王送的。


    手裏樹葉一甩,薛清歡終於鼓起勇氣,急急繞過迴廊,往先生們所在的蘭室所去。


    蘭室裏除了杜先生之外,還有幾個國子監的學生,看見薛清歡進來紛紛對她投來注視的目光,薛清歡徑直來到杜先生身邊,行了個學生禮:


    「杜先生好。」


    杜先生正在翻看字帖,用筆在紙上練習,看了一眼薛清歡,問道:「你怎麽來了?」


    薛清歡目光落在他手裏的字帖上,正準備開口,就聽經過蘭室門口的寒先生喊了一聲:「杜先生,柳先生讓我傳話給您,說是讓您去一趟樂室,他之前與您說的要在這批古琴上刻字的事情,想再商量商量。」


    聞言杜先生便站起身來:「哦,好好好,我這便去。」說完,對薛清歡道:「我先去找一下柳先生,你有事一會兒說。」


    先生有事,薛清歡不好阻攔,隻得說道:「好,那我在這裏等先生。」


    杜先生去了之後,薛清歡便找了塊坐墊,坐在杜先生的位置旁等候,蘭室裏的幾個學生見杜先生離開後,便過來瞧他攤放在桌麵上的字帖,有個學生認出來這字帖的來曆,說道:


    「這是順意帖,我知道這個,大大王趙肇所寫的字帖,我爹說書刊署就剛印了一批出來,眨眼間就被人搶空了。這字寫的真是不錯呢。」


    那幾個學生都是國子監那邊來的,杜先生兼任國子監和尚賢院兩邊,先前他們便是來幫杜先生整理字冊的。如今整理好了,須得跟杜先生交代之後才能迴去。


    薛清歡聽有人誇大王的字,心中十分受用,可心裏還沒受用多會兒,就聽旁邊傳來一道不受用的聲音:


    「我瞧著也就一般吧。依我看,根本比不上雙絕先生的一半功力,不過就是些流於表麵的技巧,也就騙騙你們這些門外漢。」


    說話的是個頭戴方巾帽,一身學子服的年輕書郎,隻見他神色傲慢,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睨視著大王的字帖,口出狂言。


    「董啟珍,你說誰是門外漢呢?你敢說這手字寫的不好?虧你爹還是翰林院學士,有沒有點見識?」那個誇讚大王字帖的學生立刻反駁。


    「你也知道我爹是翰林,所以什麽字好什麽字不好,我比你們清楚。這字寫的也就一般,根本不配在士林學子中傳播,吾輩自當以雙絕先生之字為例,這種皇家子弟的字受到追捧,無外乎是一些攀龍附鳳的小人推崇,想仰仗皇室的權利罷了,依我看來,這等旁門左道的字連上台麵的資格都沒有……啊呀!誰踢我!」


    董啟珍正自我感覺良好,在人群中體驗身為翰林之子的優越感,沒想到話還沒說完,身後就給人踢了一腳,直接往前撲去,狼狽不堪。


    迴頭一看,原本坐在他們身後的小娘子不知何時已經站起了身,豆.豆.網。董啟珍背後那一腳就是她踢的。


    董啟珍從地上爬起來,怒不可遏質問薛清歡:


    「你踢我作甚?」


    薛清歡將踢人的腳抬起,輕拍了兩下鞋麵,說道:「看不慣有人胡言亂語。」


    「我,我胡言亂語什麽了?你是誰家的小娘子,竟這般蠻橫。」董啟珍氣急敗壞。


    薛清歡指著杜先生桌上的字帖說道:


    「你說所有覺得這字帖寫的好的,都是些攀龍附鳳的小人,還說這字是旁門左道,沒有資格上台麵,我想請問你,你算是哪根蔥哪根蒜,這字帖可是連雙絕先生都親口讚譽過的,怎麽到了你嘴裏就成了旁門左道呢?你的眼界竟比雙絕先生還要高?難不成雙絕先生也是你口中那等攀龍附鳳的小人?就這還不算是胡言亂語?」


    薛清歡口若懸河,半點不給董啟珍辯駁的機會,一股腦兒將話盡數質問出來,口齒之伶俐令人讚歎。


    「我,我,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懶得與你辯駁。」董啟珍揉著被踢的後腰,以手指著薛清歡怒目質問。


    「董家這位郎君真是有本事,道理說不過別人的時候,就隻會說別人是小人,是女子,顯得你有多高尚似的,你敢說別人字不好,那也要接受別人反駁你啊,怎麽,隻準你評判他人,他人就不能評判你了?」


    薛清歡平生最討厭的就是那些明裏暗裏說大王壞話的人,那比說她的壞話還要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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