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樓,徐驕很不願意來這個地方。因為殺人之後,和仙娘的距離越遠越好,對彼此都安全。


    然而沒有辦法,此刻需要的錢。


    津門渡唯一能幫他們的人,似乎隻有仙娘。


    他想把三貓打一頓,他不帶錢的原因,是不習慣身上某個地方沉甸甸的。三貓應該沒有這個習慣,可他低估了純潔少女,對一個無知少男的力量。


    “驕哥,我們來臨江樓做什麽?”


    “借錢!”


    三貓老大不願意:“不如迴山裏取?”


    “怎麽,覺得丟人開不了口。”


    三貓低聲說:“驕哥,我們是強盜。可以直接用搶的,沒必要借,有失身份……”


    “盜亦有道。”徐驕說:“即便是做強盜,我們也要有格調些。不能因為別人覺得你是壞蛋,我們就真做壞蛋的事。”


    這個時候,臨江樓還很冷清。夜色降臨,才會開始變得熱鬧。


    仙娘好像早就在等他們,也不叫到自己房間,就在大廳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拿出兩張小折子:“這是路引,世子早就準備好了,有了這個,你們路上方便的多。”


    徐驕打開看,三貓那個寫著:西營親衛,赴帝都三江會所公幹。自己的則寫著:九鄉舉子,舉薦初秋帝都應試。


    都押著三江王血紅的印信。


    “有了這個,才能順利進帝都。”仙娘說:“也會少很多麻煩?”


    “如果沒有呢?”徐驕問。


    “如果沒有路引,許多人根本到不了帝都。即便到了,也會被帝都的風靈衛查個底兒掉。”仙娘壓低聲音:“你們,是最禁不得查的。到了帝都,先去三江會所,三江源去帝都的人,大都住在那裏。”


    徐驕問:“你好像很熟悉。”


    仙娘說:“幾年前跟隨世子,去過一次帝都。中午時候,津門渡就有行船……”


    “這麽說,我們是注定追不上笑笑他們了。”徐驕又問。


    仙娘一笑:“分開走好一些吧,你和李師師的流言,都傳出三江源外去了。若跟在她身邊,傻子也能猜出你是誰。世子也是為你著想。”


    徐驕心頭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麽,但隻是偶然一現的感覺。


    仙娘又說:“時間快到了,我就不留你們了。”又對徐驕說:“帝都不是一般的地方,十個人裏,七個是你得罪不起的。所以,你要多小心……”


    徐驕衝三貓使了個眼色,三貓會意,但嘴裏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開口……


    仙娘多靈光的人,便問:“還有別的事?”


    徐驕說:“問他吧,他把銀子都花到姑娘身上了……”


    三貓低著頭,像懺悔似的。


    仙娘一笑:“那你呢,你的銀子花哪兒去了?”


    徐驕笑道:“反正不會被女人騙了去。”


    三貓立刻說:“驕哥,吟翠沒騙我,是我自願,她家實在可憐……”


    仙娘哼的一聲冷笑:“看好你兄弟,他是個笨蛋……”


    直到坐上了船,三貓都沒弄明白,仙娘為什麽要那麽說他。在修羅山,他算不得最聰明的,但也不是傻的。傻子是幹不了強盜這個行當,上四門第一,那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入行上道的。


    大船從天臨城的西城碼頭開始,順水一路東行。就像公交車一樣,遇到碼頭必然停靠。人上人下,生意也算好。船是那種樓船,從甲板起了三層矮小的木樓。徐驕這輩子沒坐過豪華遊輪,想不到在這個世界彌補了人生遺憾。


    離開津門渡,到了天色黃昏的時候,船已駛出去很遠,連高聳入雲的修羅山也看不到了影子。


    徐驕問過船工,若是去帝都,隻有一個碼頭停靠,就是津門。津門渡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相距八百裏。


    心裏大罵幾聲:操,相距八百裏,還能彼此有關係,真是有夠無聊的。


    又問船工:“若是下船走陸路呢?”


    船工說:“那就不止一個八百裏了。三江源到帝都,別看沒有高山險嶺,但地勢起伏,溝壑連綿,有深林,有沼澤。所以比水路更艱難。雖然水路慢了些,但不費什麽力氣,所以這一帶不管走商走貨,都是坐船的多。除非坐不起船的……”


    徐驕又問:“那要多久能到津門?”


    船工伸出三根指頭。徐驕心想:若是這樣的話,笑笑和李師師他們,現在豈不也在水上飄著呢。


    夜色降臨的時候,船上的主帆落下來,船速下降,平穩的飄在江麵上。也許是擔心危險,畢竟黑夜行船,小心為上。這一船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萬一出事,可就不是小事。


    甲板上的三層小樓,一層類似於大通鋪的旅舍,二層就有點標準間的概念,三層則是雅間,大床房的那種。船艙則是船工居住,以及路上所需物資。


    去帝都,能坐得起船的人,並不會太多。按照三貓的說法,臨江樓的姑娘做一個月,都買不起一張船票。貧窮不但限製了想象,也限製了自由。徐驕這才知道,仙娘是多麽大方。


    作為一個女人,這是很難得的品質。


    徐驕又想,仙娘不是個缺錢的人,為什麽還要留在臨江樓呢?伺候男人,絕對不會成為女人的興趣,頂多隻會變成職業,區別在於職業道德與操守。仙娘的無奈,或許與身份有關。


    她是賤籍,做了世子李漁的奴婢。就像一條狗,無論是多名貴的犬種,也擺脫不掉主人的繩索。


    想到狗,他就想到夭夭,想到自己。每個人去帝都,都有目的,那夭夭呢?他迴山的時候,特意問過老梧,關於天遺族的事情。


    據老梧所說,天遺族是個很悠久的民族,很久以前曾擁有天下。五百年前忽然沒落,被趕到了極西冷寒之地。


    他們世代與天涯海為敵,無人知曉原因。而天涯海,就是南海上一處神秘小島 。羽蛇成年之後,便是飛到這個島上。傳聞帝都的天極閣,就是天涯海的產業。


    天遺族,天涯海,羽蛇,羽蛇圖案的戒指,酷愛七夜曇的閃蝶,以閃蝶之卵練就的奪情蠱……


    這一切,與修羅山都有關聯。連山主都要讓他去帝都,這麽巧合的事,也許……


    他還沒有想到也許,就被一陣驚唿打亂了思緒。


    “人死了……”


    “殺人了……”


    徐驕看到船艙小樓人影晃動,究竟是是死人了,還是殺人了,這可是兩件事。他多少有些冷漠,已經不怎麽喜歡湊熱鬧了。


    現代人麽,冷漠是必然的。做好人是不會有好報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可能觸犯法律。


    這就是文明的代價。


    一個年輕人,慌張的跑出船艙,大聲唿喊:“不是我,不是我……”離著徐驕幾步遠的時候,一下子撲在甲板上。


    徐驕走過去,但見這年輕人,眼耳口鼻滲血,已經嗚唿哀哉。這樣的死法,不是中毒,就是被重手打成內傷。他雖然不是專業,但讀的多,看的也多,五千年曆史也能知道脈絡,各種齷齪,陰謀,相信這世界上的人,沒一個比他知道的更多的。


    這時,又追出一大堆人。


    說來也怪,這船上好像很多年輕人。看著都很斯文,不是敗類的斯文,是懦弱的那種斯文,隻有領頭的那個有些英氣。文人的氣質,卻是一身短衫。別人都不敢靠近屍體,唯獨他走過來,細看兩眼,然後對身後的人說:“李兄也死了……”


    “啊……”


    眾人不約而同的後退幾步,好像死亡會傳染一樣。


    “他怎麽死的?”短衫年輕人問徐驕。


    徐驕輕笑一下:“我怎麽知道,又不是我殺的?”


    有人喊了一句:“這人殺了李兄……”


    “我靠!”徐驕說:“你耳朵長毛了,我都說了不是我。”


    “這裏隻有你一個人……”


    “操!”徐驕罵了一句:“這是我第二次,不知道怎麽證明自己沒犯罪。你是眼睛看到了,還是有人告訴你:人是我殺的?”


    “這裏隻有你一個人,李兄被人殺死,兇手自然是你。”


    “是呀!”


    徐驕有些生氣,他人生最大的汙點,就是被人冤枉成罪犯。


    短衫年輕人說:“諸位,事情還未分明,切不可胡亂指控。”他看著徐驕:“兄台,可曾見兇手是何人?”


    徐驕搖頭。


    “那兄台何以認為,李兄是為人所殺呢?”


    徐驕笑道:“我即便知道,為什麽要迴答你?”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迴答我?”


    徐驕笑了笑:“第一,我不欠你。第二,你沒有權利。最重要的是,說與不說,是我的自由。這不是法庭,你也不是法官。不會因為我說了句‘不知道’,就認定我拒不認罪,毫無悔改之心……”


    短衫年輕人一臉迷惑。


    之前人群中的那個人又在喊:“好個歹徒……”他躲在眾人身後,以為徐驕看不到他。


    徐驕嘿嘿笑道:“其實我知道是誰殺的人,就是高聲叫喊那位……”


    他這話說出來,人群分開,露出文弱書生。


    短衫年輕人說:“兄台不要胡言,少平兄一直和我們在一起。”


    徐驕說:“人若不是他殺的,他為何叫的這麽厲害?顯然是想攪渾事實,還想找我做替死鬼。”


    短衫年輕人又說:“少平兄李兄無冤無仇……”


    “我與死的人有冤仇?”


    短衫年輕人愣住,但依舊覺得徐驕最為可疑。


    徐驕又說:“你們最好不要以為我是兇手。”


    “為什麽?”年輕人問。


    “因為那樣的話,我可能把你們全殺死扔到江裏。”徐驕說:“殺人滅口這麽簡單的道理,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諸位兄台……”那個叫少平的又喊:“我們去找船工,先把這賊子拿下,下個碼頭交給官府……”


    “去你媽的。”三貓忽然出現,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一拍腰間竹製牙牌:“老子就是官府,你這個蠢貨,竟敢汙蔑我驕哥?”


    這時候,船老大也也聞訊趕來。船上死了人,這不是小事。


    船艙裏,兩具屍體並排擺著。都是讀書人,穿著一般,不像是大富之家。死狀也很相似,七竅出血,不是中毒,便是重傷。


    三貓手裏握著短刀,威風凜凜,大聲喝道:“說,是誰殺的這兩人?”


    之前那個叫少平的這時改了口風:“官爺,不一定是被殺的,或許是突然疾病……”


    “他媽的,什麽病說死就死的?”三貓指著短衫年輕人:“你叫什麽名字,我看這麽多人,就你還有點像男人。”


    年輕人說:“小生陸吟秋,死的這兩個都是三江源有名的才子,李籍,馮蔚……”


    徐驕心裏一動:陸吟秋,這個名字挺好,女人用起來,也許更合適。他對船老大說:“讓所有人都會房間,不要亂走動。不聽話的,肯定有問題……”


    春老大心想:你是什麽東西?


    三貓怒道:“媽的,沒聽我驕哥怎麽說……”


    不管什麽樣的世界,都害怕惡人。而且三貓拿著短刀,掛著牙牌。這樣的人,最不敢惹,隨便找個借口把人殺了,一般人也很難落個公道。


    “你不能走。”徐驕拍著陸吟秋的肩膀:“你是否有個姐姐?”


    陸吟秋臉色大變:“這是在下的私事。”


    徐驕點頭,又問:“李籍怎麽死的,我親眼所見,那麽這個馮蔚呢?”


    陸吟秋說:“我們先是聽到李籍的唿喊,跑過去看的時候,馮蔚已經死了。然後就去追李籍,便到了甲板上。”


    徐驕托著下巴,擺出一副神探的模樣。


    三貓說:“驕哥,這事兒我們就別管了。看這兩個死貨,也是窮鬼。殺人絕不是為財,所以肯定是仇殺。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天理循環,這叫報應不爽。”


    “官爺,這兩位人品,學識,都是三江源一等一的,平日都在家中讀書,怎麽會與人結仇結怨呢?”陸吟秋說道:“況且,這船上的人,多半都是入帝都準備秋試的學子。平日就是相識,若有仇怨,不會等到現在吧……”


    徐驕心道:這船上多半是學子麽?看著陸吟秋,問:“那麽你也是了?”


    陸吟秋點頭:“五年一次秋試,讀書人誰會想錯過。三江源有資格的人,全在這船上。”


    徐驕有些奇怪:“你們約好的一起出發,坐同一條船?”


    “那倒不是。”陸吟秋說:“這條船屬於三江會所。這是王爺的善舉,凡是三江源學子,秋試的時候,可免費坐三江會所的船,到了帝都,亦可居住在三江會所,一應食宿皆免。”


    徐驕說:“他倒是大方的很。”


    陸吟秋說:“這也是無奈之舉……”


    三貓冷笑:什麽無奈,不就是收買人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異世為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知秋一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知秋一夜並收藏異世為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