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驕又把小山那本破劍譜翻出來,走到小樹林裏,撿根棍子比劃。


    要下山了,沒有激動,倒是有點恐懼。


    這世界正處於野蠻時期,冷兵器年代。盡管政府有著極其嚴苛的製度,比如用牙牌區別強者,禁武讓民眾的強弱差距不用太大。


    當合法的區別強與弱,踐踏在所難免,因為弱者很自然的畏懼強者。


    文明的區別,在於踐踏是直接還是間接。


    人類的社會,永遠是金字塔的。永遠不會打破,因為想打破和有能力打破的人,隻是想自己站在金字塔的上層。


    至於下麵的人,如豬如狗,如牛如馬。文明的標誌則在於,即便活的豬狗不如,也能給你人的尊嚴。


    徐驕太清楚社會的殘酷,何況是這個地方呢。


    照著劍譜,怎麽比劃都覺得別扭。左一下,右一下,彎腰再一下。劍譜上畫的清楚,每一劍都是敵方要害。但他下盤不穩,迴身轉腰,差點摔倒。


    這一幕正好被路過的老梧瞧見。


    “練劍十年才能小成,你又不是小山,自小打下基礎。算了吧……”


    徐驕扔掉樹枝:“真是的,就是打人而已,打贏就行,還分什麽刀劍。”


    老梧說:“打架用拳頭,刀劍是用來殺人的。手中無劍,如何製敵?”


    “孤陋寡聞了吧,用劍的最高境界,那是無劍勝有劍……”徐驕心頭一動,迴身轉腰,並指如劍,嗤的一聲,樹葉落下一片……


    老梧驚道:“這也能行,小子,你就是個天才。這叫什麽……”


    “我哪知道。”徐驕說:“如果會六脈神劍就好了……”當下以指代劍,勁氣激發,樹葉不停飄落,都是被勁氣震下來的。


    老梧看了一會兒,說:“古人佩劍為君子,君王佩劍為明帝。可我卻覺得,劍,實為殺器。單尖,雙刃,不留餘地……”


    蕭離聽在心裏,覺的很有道理。劍,就是殺器。手握長劍,大殺四方,不留生機……


    氣以心動,指尖透出的氣勁變得鋒利無比。樹葉飄下,再不是被震落,而是被切割。那已不是單純的氣勁,而是憑空凝聚的劍氣。


    先前,落下的全是完整的樹葉。此刻,落下的樹葉,像被修剪下來的一樣。


    徐驕若有所悟……


    老梧瞪大了眼睛……


    徐驕笑道:“佩服我不,說不定哪一天,我能成神……”


    “千萬別動。”老梧看著徐驕的肩膀,眼神中有些恐懼。


    徐驕眼睛一斜。我的媽呀,不知什麽時候,那條羽蛇趴在他肩膀上。黑色的眼珠,映出兩點光,看著永遠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四隻眼睛對起來……


    老吳說:“小子,忍住唿吸。被這東西咬一口,我可救不了你……”


    徐驕偏偏忍不住,熱氣噴在羽蛇身上。


    羽蛇抖動脖子,撐開傘狀似的鰭,看樣子很是受用。


    徐驕說:“小東西,我可救過你兩次,你可別恩將仇報。”


    羽蛇晃著腦袋,四隻小短腿一蹬,爬到他腦袋上。一個沒抓穩,滋溜掉進脖子裏,順著衣領,貼著肌膚滑到肚子上。


    徐驕隻覺一陣陰涼,身上汗毛都豎了起來。倒吸一口氣,小腹微縮,羽蛇再往下滑落。


    徐驕覺得雙腿之間,那和生命一樣重要的東西,被小羽蛇死死抓住,眼前一花,倒在地上……


    老梧看他躺著不動,也不敢上前,悲歎道:“韶華不為少年留,可惜,可悲,可歎……”


    “我還沒死呢?”徐驕大叫,伸手進褲襠:“媽的,男人沒了這玩意兒,還不如死了。”


    以閃電般的速度,把羽蛇揪出來,小家夥眯著眼,像是睡著了。


    老梧喝道:“還不扔掉!”


    徐驕坐起來:“它不像蛇,就是一條蜥蜴。老頭你會不會認錯了……”


    老梧走過去:“是不是死了,這東西,有靈性的很,知道自己一身是寶,所以從不活著被人抓住。也是奇怪,它怎會在這裏?”


    小羽蛇蹬動四條小腿。


    徐驕笑一聲:“什麽羽蛇,就是蜥蜴。這家夥是失了溫,沒了力氣。難怪要往我褲襠裏爬。”


    老梧問:“什麽意思?”


    徐驕說:“它是冷血動物……說了你也不知道。我有個朋友是做這行的,養了幾個,誰知道是二級保護,非法的,最後也進去了。”


    老梧摸著他額頭:“你又在胡說八道。”


    跟他說不清,一群什麽也不懂的封建分子。把小家夥踹進懷裏,老梧說:“你要死呀……”


    徐驕一笑:“給點溫暖,它就不會死。”


    三貓特意下山一趟,帶了一隻山雞。告訴徐驕,用不了多久,小山和他就能去外邊闖蕩了。還說,這是山主的命令,要暗中護送李師師去天臨城。


    徐驕說:“真巧,我也去。”


    三貓說:“哪有什麽巧的,你去,我們才去。為了保護你。”


    “真的?”


    “你可是修羅山唯一的秀才。山主說了,日後發揚光大,可能還要指望你。”


    “嘿嘿,他還是很有眼光的。”徐驕說:“企業管理我學的最好,隻是沒錢辦企業而已。”


    夜裏,把那隻山雞燉了吃。還沒做熟,香味就隨著夜風飄的哪裏都是。


    老梧說是修道,不飽口腹之欲。但遇到好吃的,第一個跑過來等著。李師師雖是大家閨秀,就和沒見過世麵一樣,早早拿了碗蹲在旁邊,活像個要飯的。


    徐驕感覺胸前有東西在蠕動,知道是那小家夥感受到溫度。於是拿出來,捅在李師師鼻尖。李師師啊呀一聲,立刻嚇得身軟,不往後躺,反而鑽進徐驕懷中,差點把他撞進火堆。


    “你拿的是什麽呀?”李師師驚叫著。


    笑笑好奇的問:“是什麽?”


    老梧說:“羽蛇。”


    李師師啊的一聲尖叫,這東西她知道,隻修羅山有,奇毒無比,傷者命喪。


    “蜥蜴,蜥蜴,蜥蜴。”徐驕解釋了很多遍:“蜥蜴和蛇是兩個物種,沒有毒的,你真見過被它咬死的人?”


    老梧語塞:“奇毒無比,傷者立刻喪命。書上是這樣寫的。”


    “書上還說得道成仙呢,你見過沒有。”徐驕冷哼一聲,把蜥蜴放在火旁,感覺它體溫漸漸升高,立刻興奮起來。像是發現了什麽神奇的事情,在徐驕身上爬來爬去。


    李師師嚇得縮在老梧身邊。


    笑笑問:“哥,究竟是什麽東西?”


    徐驕抓住羽蛇靠近笑笑,羽蛇忽地警覺起來,像是發現了危險。徐驕略微懂些,這玩意兒是靠氣味辨別。於是伸手在笑笑身上搓了幾把,再把羽蛇放過去,它已不再顯得緊張。


    笑笑輕輕撫摸。生平,這是她第一次摸到小動物。雖看不見樣子,但心裏把它想的極度可愛。


    李師師壓著嗓子說:“笑笑,你不害怕麽?”


    “我不覺得怕呀。”笑笑說:“還覺得它很好玩,很有靈性。你瞧,它用腦袋頂我的手指。”


    也許女人身上的味道,比男人好聞些吧。小羽蛇竟然不舍的從笑笑身上下來,站在她肩膀,掛在她脖子上。


    徐驕心想:還是女人比較適合養寵物。嗯,忘了看看那小玩意兒是公的母的。


    入夜之後,李師師不敢上床睡覺。因為那條小羽蛇就鑽在被窩裏,趴在笑笑的胸上。


    “笑笑,能把它扔出去麽。”


    笑笑說:“它又不咬人。”


    “可是看著害怕,我不敢睡。”


    笑笑嘻嘻道:“你可以去找哥睡,你們又不是沒睡過。”


    李師師想抓起羽蛇一把扔出窗外,可看到那雙眼睛,細長的身軀,不自覺的害怕。她知道:笑笑不怕,是因為她看不見。


    女人,就沒有不怕這玩意兒的。


    熬了半個時辰,實在有些熬不住,又沒有膽量,隻得去推開徐驕的門。


    徐驕猛然驚醒,看到是她,又躺下去:“天還沒亮呢,小姐!”


    李師師說:“我想睡覺。”


    徐驕嘩的又坐起來,不敢相信的看著她:“你又想玩兒什麽?”


    “就是想睡覺。”


    “不好吧。”徐驕說:“我是沒有壓力的,怕你有。之前你騙我,我是有點生氣。可還沒到要用這種方法道歉的程度。”


    李師師迷糊:“我騙你什麽了?”


    徐驕眯著眼睛:“你說呢?”


    李師師想不起來,反手關上門。轉過身來,徐驕已經把上衣脫好了。趕緊轉過身去:“你幹什麽?”


    徐驕莫名其妙:“要穿衣服?”


    李師師說:“不穿衣服怎麽睡?”


    徐驕說:“這麽封建的世界,都能玩兒這種情調了。”趕緊把衣服穿上,說:“我好了,來吧!”


    李師師剛走到床邊,徐驕伸手把她扯過來,壓在身下。


    李師師驚恐道:“你幹什麽?”


    “不是睡覺麽?”


    李師師大怒:“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徐驕大怒:“不帶這樣玩兒的。你主動跑來,這個那個的,隻點火不滅火,太過分了……”


    李師師提膝一頂,女人好像天生會這招。徐驕嘴裏泛苦,縮著身子躺在一邊。李師師扯過被子,把自己卷起來。


    到了下半夜,她感覺有人在拉被子。聽到徐驕說:“我的大小姐,你是不是想凍死我。”


    李師師假裝沒醒,一個翻身,把被子裹在身下。


    她感覺徐驕的手在發抖。


    山裏的夜,是很冷的,這是事實。悄悄把身子抬起來,讓徐驕把被角拉過去,一陣窸窸窣窣,也不知他在幹什麽。


    被子本就不大,徐驕還在拉。


    李師師心想,再拉自己就要凍著了。於是翻身,把被子的另一邊整個壓住。徐驕拉不動,半睡半醒間,幹脆身子往裏擠。


    李師師握緊拳頭,突然不知道怎麽辦了。徐驕越來越近,把他踢出去又不好,自己出去又冷。


    山裏的夜,非常的冷,這是事實。


    今晚,又好像冷的特別。


    早晨,太陽升起來。


    在修羅山,永遠看不到夕陽的餘暉。但早晨的第一縷陽光,至少在三江源這個地方,永遠照耀在修羅山上。


    笑笑感受著陽光,把羽蛇拖在手心裏。感受到它體溫越來越高,像是能感受到它的興奮。


    “你走吧,我養不活你。”笑笑說:“我甚至養不活我自己。”


    老梧聽到這話,不免有些感歎。


    羽蛇似乎聽得懂笑笑的話,張開脖子上的傘鰭,縱身一躍,飄飛到林子裏。


    老梧輕咳一聲:“孩子,你的眼睛一定能好。即便我不行,還有徐驕。”


    笑笑說:“沒關係的,我已認命。”


    房間裏,徐驕聽的清楚。認命,這是多大的悲哀。


    李師師睜開迷蒙的雙眼,看到徐驕很近的貼在臉上。沉聲罵道:“你幹什麽離我這麽近?”


    徐驕說:“小姐,是你離我太近了。你不纏著我,我早就起來了。”


    李師師臉紅,這才發現,真的是自己雙手雙腿纏著徐驕。


    可這不能怪她,自己平日睡覺,本就喜歡抱著點什麽,和笑笑睡也是一樣。感覺小腹處被什麽東西頂到了,立刻大悟,身子縮起來:“你還不滾!”


    蕭離冷笑一聲起來,說道:“你應該慶幸遇到的是我,昨晚那個情況,換任何一個男人都把持不住。”


    “滾!”


    徐驕轉身欲走,又迴過頭來:“你說實話,昨晚你是無心犯傻,還是故意勾引我的?”


    “死去吧,誰要勾引你。”


    徐驕長出一口氣:“那就好。如果你是真心勾引我,我還這麽傻不拉幾,不但蠢,而且畜生不如……”


    生火做了早飯,隨便吃了一些。徐驕就走到小樹林裏,以指代劍,雜而不亂的耍了幾招,劍氣縱橫。又試了幾爪,穿木碎石。心想:有這幾招也就夠了,比拿著槍都好使。


    老梧背著竹筐,正要入山采藥。看他唿唿哈哈的,便說:“小子,此不是養生之道。聖人雲:‘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唿吸精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你這是外功,沒多大用處。”


    徐驕瞧他一眼:“我若有把槍,還用這麽費勁兒。”


    老梧搖頭走來:“你這不是修道之途。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練功不練氣,早晚是兒戲。”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這是道門練氣秘術。你看我這麽大年紀,還能活著,全是靠它……”


    徐驕說:“什麽嘛?”打開來看,不過是幾幅人體圖畫,畫的那叫難看,隻比火柴人好一點點。


    老梧說:“試試,感覺不一樣的。”繼續上山采藥。


    蕭離蹲在地上,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那一筆筆粗獷的線條,加上旁邊小字注釋。當他沉浸其中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已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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