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千鴻也是個女人。她很明白,對於女人來講,有些事即便發生了,隻要沒人知道,就和沒有發生過是一樣的。


    她退了幾步,夜風清冷,修羅山的月色是最漂亮的。


    這些年,她再也找不到任何地方,能看到這麽美的月亮。


    因為再沒有別的地方,能讓人覺得與夜空的月亮是如此親近。


    徐驕發出嗯嗯啊啊聲音,好像很痛苦,又痛苦的享受。羽千鴻跳出院子,偷聽,不是她這個長輩該做的事。


    過了一會兒,想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於是轉身迴去,正好聽到李師師有氣無力的問:“舒服麽?”她第一次伺候人,累的不能行。


    又聽徐驕說:“還可以,想不到你這個大小姐,還有這本事……”


    羽千鴻輕咳一聲,喊道:“師師,出來……”


    李師師身子一怔,小聲說:“是鴻姨?”


    徐驕低聲問:“來抓你的?”


    “鴻姨好對付,她是真疼我。你答應我的呢?”


    “早準備好了。”徐驕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上麵寫著:羽蛇之膽換女兒,未來可做王子妃。價格公道不相欺,若想強來人難歸。落款:寂寞老人。


    “還挺押韻。”李師師說:“寂寞老人是誰?”


    徐驕指著自己的鼻子:“那能用真名?老人兩個字,不也能保住你的清白,若是寫寂寞少年,血氣方剛,不定別人會怎麽想。”


    李師師也不明白。


    這時羽千鴻又在喊:“師師,還不出來?”


    李師師說:“聽到了,馬上……”手上全是藥酒,拽著徐驕的衣角擦幹。深吸一口氣,再捋一遍早就想好的說辭,然後走出房間。


    羽千鴻聽到房門吱呀的開了,李師師神色慌亂,還有些局促,好像生怕被人發現她的秘密。


    羽千鴻歎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表現的什麽也不知道。微笑著說:“走吧,跟我迴家,你父親已經等了很久……”


    李師師說:“鴻姨,你相信一見鍾情麽?”


    羽千鴻不知怎麽迴答,女人,至少年輕的時候,應該都會相信的。


    “鴻姨,我可以迴家,也可以上京成親。但有件事我要辦……”拿出那張寫著勒索詩句的紙張給她。


    “你這是什麽意思?”羽千鴻不解。


    李師師迴頭望一眼徐驕的房間,感傷的說:“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


    羽千鴻心想:傻孩子,你已經把自己最珍貴的給了他。


    “羽蛇之膽,乃是異寶。就是你父親,也沒有資格擁有。除非是天極閣,但你父親未必能付出人家想要的代價。”


    “不是有王子淇麽?她身為王子,若是連這麽簡單的事都不願意為我做,日後,結為夫婦,我也就不再有什麽期望了。”


    羽千鴻心有感觸,同為女人,她更能理解。


    李師師把她帶到老梧的院子裏,笑笑正把眼睛放在竹管上,老梧輕輕的扇火,以便藥效發揮到極致。


    “他告訴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治好妹妹的眼睛。羽蛇之膽,是唯一的希望……”


    羽千鴻明白,女人在這個時候,隻有把認為要做的事做了,才會真的斷了念頭,以後才不至於糾結痛苦。


    李師師看著羽千鴻離去的背影,人生第一次陰謀得逞,激動的心跳不已。她卻不知道,事情遠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


    次日,三江源便傳開了這個消息。三江王李通之女,為人所擄,言明用羽蛇之膽交換。明白的人都知道,這不是修羅山幹的。


    修羅山有七夜曇,沒有必要用這種方法。放出話去,天極閣會帶著羽蛇膽,親自上山。何況修羅山的規矩,向來不做這種事。


    王子淇一直沒有下船,大船沿江而下,再有兩日,就能到帝都。但三江源的消息還是傳了過來,他問身邊的武士:“寂寞老人?那人哪裏老,這不像修羅山的風格。”


    武士敲擊劍鞘:“若不是修羅山的人,此事已經傳出來,山主定會給個答複。”


    王子淇一笑:“你就那麽相信修羅山主?”


    “老師曾經說過,修羅山即便為盜匪,但絕對是這世上人品最好的一群人。”


    王子淇沉吟道:“鬼王很少這麽評價別人。其實我一直不認為是修羅山所為。海後定的與李師師的婚事,心裏最不願意的,怕是三江王李通。魏無疾,我去天極閣求購羽蛇膽。你迴天臨城,告知李通,不可妄動,傷了本王未來的妃子。”


    “您的意思是?”


    王子淇閉上眼睛:“最好,李師師永遠不要再出現……”


    連著幾天,三貓和小山都在樹林裏對打練習,徐驕就在旁邊看著。


    他們的招式都太花哨,不夠直接,簡單,與現代搏擊比起來,顯得很不科學。但抬手踢腳唿唿生風,那是科學不能解釋的。唯一能解釋的,就是老梧那一套行功運氣的理論。


    怎麽聚氣,怎麽發勁。說白了就是氣功,但比氣功更高明,更玄乎。老梧也很難說清楚,給了他幾本書,全是泛黃的封麵,有的連名字都看不清楚。有講氣的,有講人體的。


    最讓徐驕難以理解的,是說氣隨血脈運行,時辰不同,運行的路線位置也不同。


    這是偽科學,他不是學醫的,但靜脈動脈還分的清楚。但依稀記得,中醫確實有這種理論。


    他有個朋友是搞針灸的,說過一些。但他的針灸不是為了治病,而是主打瘦身,多半是胡扯。


    試了幾個晚上,確實有不一樣的感覺。一拳擊出,幾步外的樹枝也能晃動兩下。有些事,不能講科學。就連那些科學偉人,不也相信神的存在麽。


    三貓和小山打了個平手。


    三貓說:“我若拿出短刀來,你小子不行。”


    小山說:“我持劍,你也不行。”


    徐驕說:“我若拿把槍,你們都不行。”


    “嘿,驕哥。你還會槍法嘛,使槍的行家可沒有幾個,刀劍才是上等。”三貓忽又黯然道:“若是能下山,不知道有命迴來麽?”


    幾日後,修羅山的年輕人將會大比武,出類拔萃者,領了牙牌就能下山。


    他們喜歡修羅山,這是他們的家。但年輕人,到了他們這個年齡,總想飛出去,闖蕩一下外麵的世界。


    小山也有感慨:“大哥,若我沒迴來,你照顧好笑笑,我再也不能保護你們……”


    徐驕冷哼一聲:“用得著你保護!”一記白骨抓,嗤嗤幾聲,碗口粗線的樹幹,被勁氣洞穿。


    兩人震驚,有點不敢相信。


    那邊山頭上,山主正好看到這一幕。風盜拄著拐,也覺不可思議。


    “他真的是那個書生?”


    山主說:“是就可以,真與假有什麽區別。”


    風盜笑道:“寂寞老人,這小子挺有意思,外麵都在傳,所謂寂寞老人,不過是化名,其實就是修羅山的人,隻是不想和修羅山扯上關係。”


    山主也笑:“人家硬扯,那有什麽辦法。三貓和小山,就不要比了,讓他們下山好了。”


    “這?”


    “辦事的人,不需要證明自己多厲害,能辦事就行……”


    這時候,兩人又看到徐驕和三貓打了起來。三貓身法靈巧,招式連貫,少年人中難得一見。


    再看徐驕,出手很是奇怪,直來直去的拳,高上高下的腿,說不出的味道。而且不止拳腳,有時肘擊,有時膝頂,都是反常的套路。


    兩人看的很清楚,若是真的以命相搏,三貓早就倒下了。換了小山,也隻是應變比三貓強些。


    風盜看的心驚:“山主,或許我們該查一下他的來曆。”


    山主搖頭:“過去一點都不重要,關鍵在未來!”


    三貓和小山徹底服了。修羅山上,年輕一代,比他們強的,他們都沒有服過。不是因為敗給徐驕,是敗的方式。毫不花哨的拳路,最直接的打擊。


    山上又響起嗚咽的哨音,三貓和小山趕緊往山上跑。


    徐驕這時覺得孤獨,無論在哪個世界,他都好像沒有加入任何組織的資格。轉身迴去時,他就看到了山主。那刀疤的臉,看上去恐怖,但山主本人,卻並不讓人覺得害怕。


    “你犯錯了,知道麽?”山主說。


    徐驕搖頭。


    山主說:“寂寞老人不就是你?你被那丫頭騙了,羽蛇膽這種珍奇的東西,隻有天極閣和鬼王手裏有,三江王李通,哪有什麽資格。他既不是明帝,又不是海後。”


    “不是還有王子淇麽?”徐驕問。


    “王子淇巴不得李師師死在外麵。”山主又說:“那丫頭隻是不想迴去,王子淇不想娶她,李通也不想把女兒嫁給他。但這是海後的意思,他們誰都不敢反抗。那麽孩子,你覺得自己是什麽?”


    “替死鬼?”


    山主說:“修羅山,一群盜匪,之所以能有今天,不是因為我們有多強,而是因為我們不去招惹得罪不起的人。海後盛怒,問罪起來,修羅山也要給個說法。除了交出李師師,還得把你的屍體交出去。”


    徐驕一身冷汗,他沒想到隻不過是逃婚而已,會有這麽嚴重的後果。李師師看著美麗善良,原來這麽狠的……


    山主說:“好在你用了寂寞老人這個古怪的名字,我會把它做成真的。會有消息傳出去,修羅山主親自出麵,寂寞老人交出三江王女兒。此事就此了解。但你得把李師師送迴天臨城……”


    “我?”


    “三貓和小山會幫你。”


    “可我已經是修羅山的強盜了,下山被人發現的話……”


    山主說:“你不是的,真正的修羅山,在我身後。你隻是修羅山下,小村裏的讀書人——徐驕。官府有你的身貼,你和小山他們不同。無籍無貫,注定世代為盜。”


    徐驕沒整明白。


    “隻有你胸口的羽蛇紋身,能證明你修羅山的身份。危急時候,露出來,或許能保你一命。”


    徐驕扒開衣襟:“可它沒有了?”


    “隻要你凝氣不散,血脈噴張,它就會出現。”山主說:“若是一直顯露,豈不是危險。”


    徐驕凝氣,羽蛇紋身果然出現。七色絢麗,栩栩如生。看著詭異而美麗……


    當他迴去見到李師師時,心裏的怒氣差點忍不住。人活在世上,被騙是常有的事。但被女人騙,是對一個男人尊嚴的侮辱。不亞於出軌,綠帽,孩子不是你的之類……


    “你好像不高興?”李師師問他。


    徐驕咧嘴笑道:“沒有!”然後就去找老梧。


    笑笑輕聲說:“他真的不高興了……”


    徐驕把要下山的事,講給老梧聽。


    老梧震驚道:“真是看不出來,小丫頭是這樣心計。但山主說的沒錯,世上有兩個人最不能得罪,一個是鬼王,一個是海後。尤其是海後,她是個女人。女人,一般都比男人小氣些。”


    徐驕冷哼一聲:“我早知道不能相信女人,可就記不住。等我走了,你得幫我看著笑笑……”


    老梧說:“你又不是去死。天臨城並不遠,沿江而下,不到半日的水路。”


    這倒也是,徐驕心想:自己是被氣糊塗了。也被山主那一番話嚇住了,生死大事,誰能不怕。


    推門出來。


    李師師衝他喊:“你怎麽了?”


    蕭離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笑笑說:“他是在氣你。”


    “可我又沒怎麽著?”


    笑笑說:“會不會因為這些日子,你總是和我睡一起……”


    李師師皺著眉頭,怎麽一個個的,都這麽想呢。


    徐驕很喜歡看大江東去。尤其是黃昏。江麵波光點點,像極了家鄉那條平靜的河。


    一聲鷹叫,蒼鷹從身後的山林飛出來。叫聲中很是興奮,它正抓著那條小羽蛇,準備飛迴巢中。


    此時,正飛過徐驕頭頂。徐驕看的真切,一記白骨抓擊出,蒼鷹慘叫,它怎會想到發生這樣的事:修羅山的強盜,連它這個畜生都不放過。


    蒼鷹雙爪一鬆,羽蛇掉了下來,徐驕一把抓在手中。


    才出虎口,又入狼穴。


    就像山主說的那樣,絕沒有人能抓到活的幼年羽蛇,它閉上氣息,身體僵直,要把自己活活憋死。


    徐驕無奈,把它扔進草叢裏,說:“滾吧,等你長大了,可別落到我的手裏。”


    羽蛇大口喘息,一雙黑而亮的小眼睛,好奇的盯著他。


    這已經不是這個人,第一次救它了。


    萬物皆有靈性,何況是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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