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食堂坐落在村北邊,一路走來,牆上寫著的都是什麽“人民公社萬歲”,“人民公社好”之類的標語,顧玲瓏看了幾眼,就低下了頭,這是一個特殊的時代,所有東西都是集體製,公有製,買米還得要糧票,穿衣還得還布票,隻是想一想,顧玲瓏都覺得渾身不自在,很是不如意。


    到了公共食堂,就好像在參加農村流水宴席,全隊男女老少齊上陣,個個圍著桌子坐著,那場麵極其熱鬧。張梅領著女兒往食堂裏麵走,屋子裏吵吵鬧鬧,顧玲瓏耳邊就像是走過一群嘎嘎叫的鴨子!


    “張梅,這裏,快,來這裏!”人群中有人喊了起來。


    張梅一看,是大嫂,就笑著往她走了。到了桌前,夏翠花看了看侄女兒,對張梅說道:“她身體好些了嗎?”


    張梅點了點頭,“好多了。”


    說著又湊到她耳邊說起了悄悄話,“這孩子給我說,她應了這事兒,想通了……”


    夏翠花哈哈大笑起來,拍了張梅一下,說道:“這就對了。這就好,省得老三成天黑著個臉,這下他總沒話說了吧。”


    顧玲瓏沒經曆過這個時代,這段頗有些諱莫如深的歲月,在教科書裏,隻變成了寥寥幾筆的一段文字,哪裏有身臨其境來的震撼。四周的牆上也是宣傳畫,宣傳語,比如“吃飯不花錢,努力搞生產”,“公共食堂是我們的大家庭”如此之類的宣傳語言。顧玲瓏看了幾眼,就斂下了眼皮。


    田家的大女兒昨日鬧得要上吊,不曾想她這個當事人今日就出現在了眾人麵前,眼下還沒正式開飯,不少人就朝她看過來,不論是大姑娘還是嬌媳婦兒,都開始說起田家這檔子事兒,偏說話的聲音並不低,自然是傳到了當事人的耳朵裏。


    顧玲瓏當做什麽沒聽見,更不會因為聽見了這些就委屈,反正這些是田玲瓏做的事兒,又不是她,她可沒什麽好羞愧的!張梅自然也聽見了,她臉色都紅了起來,專門看了女兒一眼,見她神色沒什麽異常,一副對周圍漠不關心的樣子,張梅想說些什麽,這人多眼雜的,她也沒說,也當不知道。


    很快就上了菜,饅頭,米飯,還有三大碗也不知是啥的菜,看著多,但一桌子圍滿了人,平攤到每個人嘴巴裏,其實也沒多少。更別說這個時代的人可比後世的人能吃,顧玲瓏看著桌上的東西,其實已經沒有多少食欲了。但是她昨日就沒吃東西,所以哪怕是這些東興並合她口味,她還是得吃。


    張梅一直在看她,畢竟昨日出了那樣的事情,生怕臉上掛不住,好在這孩子沒當迴事兒。張梅想著她昨夜裏就沒吃飯,今早又餓了一早上,到了這會兒定然是餓了,便將自己碗裏的要撥出一些給女兒。


    顧玲瓏用手捂著自己的碗,朝她搖了搖頭,“我夠了,媽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這就夠了?你昨天晚上就沒吃飯……”張梅有些不相信。


    “真的夠了。媽,你自己吃吧,吃完下午還要幹活。”嘴巴裏的食物明明沒什麽味道,清湯寡水,炒菜連油花花都看不見,幾乎整個就是水煮的!顧玲瓏哪裏吃得慣,她隻是機械的吞咽著,不讓自己餓肚子而已。


    夏翠花看她們娘倆還你推我推的,對張梅說道:“你快吃吧,不吃菜都快沒了。”


    在生產隊裏,要想吃飽,那是不可能的,每天糧食是固定的開銷,這麽多年來都是如此,這幾年也不是六幾年的災荒年,倒也餓不死人。顧玲瓏自己那份她都吃不完,嗓子還有些疼,這些東西也是粗糙的,並不精細,她吞下肚子,很是難受!喉嚨痛不說,關鍵是吃的她有些反胃,她還在碗裏頭看見了一根長頭發,這更是讓她沒了食欲。


    顧玲瓏強忍著又吃了幾口,她看著張梅,她碗裏的都已經要吃幹淨了,顧玲瓏道:“媽,我這喉嚨還有些痛,吃不下,您吃吧。”


    說著就把碗裏的推給張氏,張氏看她還剩下那麽多,也是驚訝,“還剩怎麽多啊?你才吃了多少,這就飽了?”


    顧玲瓏抿著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今日雖然天氣還眼熱,顧玲瓏脖子上有傷,她找了一間高領的襯衫穿著,將扣子扣到最上頭,遮住脖子上的痕跡!


    張梅歎了口氣,把女兒碗裏的倒在自己碗裏,同桌上的都是互相認識的,看見她們母女兩個說話,眼睛就放在了田玲瓏的脖子上,帶著幾分探究和打量。昨日隻聽說田剛大女兒上吊自殺,具體是個什麽情況,他們很多都沒看見當時的情況,隻是聽人說罷了,這會兒看著田家這女兒就在桌子上,就想看熱鬧了。


    “張梅,你家玲瓏這脖子可是傷著了?這好好地,怎麽就這麽想不開,要上吊?”桌上就有人問了起來,一開口,其他人都點著應和著,看著她們母女。


    張梅有些尷尬,她抹了把嘴,說道:“孩子一時想不開,沒事了,已經沒事兒了”


    “我說張梅,這可不行,你們還是得好好管管!這要是下迴有個什麽,又上吊,迴頭要是沒救迴來豈不是要哭死!”


    “就是就是,我說……”


    顧玲瓏聽著耳邊這嘰嘰喳喳的聲音,女人的八卦她知道,尤其是在農村,沒有什麽事兒做的女人,最喜歡嚼舌根,道人是非。顧玲瓏皺了皺眉,看見張梅臉上的麵容有些勉強,她抬頭看了看剛才說話的幾個女人,中老青年都有,說這些話可是一臉正氣,一副我是為你好的架勢!


    看著這些人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通,顧玲瓏冷冷的癟了癟嘴,她放下碗筷,看著她們,說道:“昨天的事兒,是我一時衝動,後來我也反省了,我做得不對。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所以,剛才你們口中的假設都不成立。我會好好生活下去,不會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情,更不會讓爸爸媽媽為我擔心。”


    田剛家的田玲瓏,上過幾年隊裏的集體學堂,初中雖然沒畢業,但在時下這個年代,一個初中生也是了不得了,勉強也算是個‘知識分子’。但也恰恰是這個年代,‘知識分子’的身份最讓人看不起,根本就比不上貧下中農。要是隊上要推薦人去學習,在政治考核上,絕對是貧下中農的這類人吃香。


    其他人都傻傻的看著田家的女兒,都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偏偏這些話人家還說得很在理,挑不出刺兒來,平時那個說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這上吊了一迴,倒是像變了個人一樣。


    顧玲瓏說完,她朝著他們笑了笑,她要改變自己在生產隊裏好吃懶做的名聲,更要認真的幹活兒,迴頭雖然她是要參加高考,可這個年代,卻還流行著‘推薦’,她要是風評不好,會影響到她。


    張梅看著她,比起別人她更驚訝,女兒是個什麽人她最清楚不過,要說起來,女兒並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在家也很少說話,在外頭同人說話這麽大個人了還害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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