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顧玲瓏也沒能睡著,除了是脖子上的傷還疼,加上又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然而最重要的,還是對麵前處境的憂慮。照著眼下的情形看,她是必須得代替田玲瓏活下去的,這避無可避的,她就得跟那叫什麽陸建華的人生活在一起!隻是一想起來,都讓顧玲瓏心頭悶得慌,雖然臨淵答應幫助自己,但是,她這是真的要跟一個陌生人生活在一起,直到這具身體死亡離開,這需要幾十年的時間。


    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顧玲瓏索性起床。這個年代,電燈泡那可是奢侈品,這田家也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農家,再加上眼下大鍋飯的年代還沒有徹底的結束!她屋子裏壓根就沒電燈,真是夠了,一下子將她踢到這個特殊的歲月。


    屋子裏連一盞煤油燈都沒有給她留著,老舊的屋子,窗戶開得特別小,屋子裏散發著一股潮濕的腐敗氣息,她下了床,依照原主的記憶,摸黑去把窗戶打開來,微風徐徐,下首是一片蟬鳴蛙加聲。


    眼下已經是六月份了,顧玲瓏擰著眉,她雖然曆史學得不夠好,卻知道高考就是這一年恢複的。剛恢複高考的時候,在這個年月日裏,不拘是工人農民,上山下鄉等,都可以參加高考,隻需要憑借著自己的本事!


    顧玲瓏深吸口氣,她不能就這樣幹等著嫁人,哪怕真的最後隻能嫁給陸建華,她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男人身上!田玲瓏這一輩子,就是靠著男人,然而經曆了幾個男人,他們卻都不是她的靠山,女人,沒錢,沒權,又沒個好出生,就隻能靠自己!萬事靠男人,最後隻有哭的份兒!


    高考!她抿著嘴,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她要一定要參加!


    站了一兩個小時,顧玲瓏才又爬上床躺著,她閉上眼睛,田家想要逼她嫁給陸家,還不是因為錢!那陸建國出去當兵那麽多年,當兵的每月的津貼,十幾年下來,他也該積攢了一筆錢!而田家就沒這麽輕鬆了,她家裏總共有六子妹,她是老大,底下還有三個妹妹,兩個弟弟,最小的一個妹妹也已經八歲了。


    第二天天不見亮,張梅就起了床,她去女兒房間了看了看,見她還睡著,張梅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自言自語的道:“你說你這孩子,這氣性怎麽就這麽大!那陸建國雖說比你大好些歲數,可你哪裏曉得,這男人大些,才知道疼人,才知道家庭責任!再說了,他這當了那麽多年兵,家底可比普通人強些,即便是從部隊上複員迴家,那肯定也能分到個好工作!咱們家這情況,找到這門親事,也是燒高香了,你這麽做,你爸怎麽可能不生氣!唉……”


    張梅歎了口氣,想著她都睡著了,也聽不見自己說的這些話,又歎了口氣,她掖了掖被子,一邊走一邊道:“待會兒得給村長請個假,這孩子今兒哪能去勞動掙公分!”


    等到她走出去了,顧玲瓏才睜開了眼睛!她盯著帳頂發起呆來,原主媽倒是個看得明白的人,還算是對女兒有幾分喜歡的,至於那田剛,顧玲瓏就嗬嗬噠,這個男人脾氣不好不說,對子女也是非打即罵,往後這生產隊解散,各自分了田地,田剛當個農民也是成日懶惰,地裏的莊稼他也不愛弄,全給張梅,張梅白日要下地幹活兒,迴來還要伺候一家子!這生活折磨得她年紀雖然才四十來歲,卻蒼老得像是五六十歲!


    天色大亮,屋子裏靜悄悄的,一家子不論老幼都去生產隊幹活,掙公分!顧玲瓏抿了抿嘴,從床上下來,她走出房門,方才看清楚了自己生活的地方!


    這是一棟用石頭夾雜著木頭壘砌的兩層瓦房,很有年代感,屋外是泥土夯實地院子,幾步台階下,是橫通的鄉村小道,再往下入眼的是一丘一丘的梯田,田裏種了水稻。


    顧玲瓏抿了抿嘴,伸了伸懶腰。不管怎麽說,她現在就是迴到七十年代的田玲瓏本人!顧玲瓏進了屋,從水缸裏打了冷水洗臉,家裏沒什麽吃的,她笑了笑,對此也沒在意。大鍋飯的年代,可沒有特殊化,吃飯也得靠勞動掙公分。表現得不好,不能同人友好相處,該得三分也隻給你記你兩分。而田玲瓏,在勞動上她差了些,小姑娘家,嫌累,每天雖然同人家一樣在地裏勞動,但是她同人關係處不好,再加上又懶,得的工分也就可想而知了!


    顧玲瓏閉了閉眼睛,這個真是個艱難的開始。田玲瓏長得有幾分顏色,在這個年代,她還長得白白淨淨的,加上會點咬文嚼字,在這生產隊裏,別人說她是‘一枝花’,田玲瓏為此還沾沾自喜,卻不知道別人這話是誠心的挖苦諷刺她。


    真是個讓人傷腦筋的姑娘呢,顧玲瓏想著,又上了樓,到自己屋子找了一下,找到了幾本有些破舊的書,她翻開看了兩眼,看見上頭寫了田玲瓏三個字,這字醜得顧玲瓏嘴角直抽抽,就這,這姑娘也好意思自詡自己‘才女’?真的是一言難盡哪!


    顧玲瓏歎了口氣,昨日就沒有吃東西,這會兒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但沒辦法,原主這麽作,她也隻能接受這果!


    張梅還是擔心家裏的長女,昨日女兒上吊要鬧自殺,雖然整個生產隊的人都知道了,連帶著今日他們一家子勞動也被人指指點點,都在閑話她女兒,張梅雖然麵子上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可到底是自己女兒,哪裏有不擔心的,想到她今日在家,家裏有沒什麽吃的,張梅又歎了口氣,厚著臉去找生產隊長,看能不能中午讓孩子過來吃飯。


    生產隊長也姓張,雖然和張梅沒什麽親戚關係,張梅還是厚著臉喊他一聲叔,道明了來意。張敬文看著張梅,雖然臉色不好看,但也不可能真的讓一個孩子在家餓著,勉勉強強才答應了,張敬文又說道:“張梅啊,你家這玲瓏,你們夫妻還是好生說說她,做出這樣忤逆父母的事情,這要是早些年舊社會,被打死都有可能。”


    張梅一臉尷尬的搓著手,“叔,我和她爸都說她了。”


    張敬文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家玲瓏真說給隔壁生產隊那陸家的陸建華?”


    張梅笑了笑,“是。這是馮二嫂做的媒人,她和那陸家是親戚,這不看我家閨女年紀也到了,就說了這事。”


    張敬文聽了這話,臉上的神色就比剛才好些了,像他這樣的生產隊長,本是不願給張梅這麵子的,但隔壁生產隊那陸家的孩子,他也聽過,是個當兵的,竟然田家的女兒要嫁過去,這點麵子張敬文還是要給的。


    “那陸家的孩子可是個了不得的,當兵的呢,你家這親家找的好,找得好!”張敬文說著,看著張梅紅彤彤的臉,又道:“你活兒要是幹完了,就迴去吧,看看孩子怎麽樣了。”


    張梅不住的說著感謝的話,當生產隊長走了,她臉上的笑也就沒了。馮二嫂做的這媒,說出去哪個都說好,可偏偏她那閨女就是想不通,真是傷腦筋!要是她還這樣,傳到陸家的耳朵裏,恐怕是難聽。


    張梅歎了口氣,轉頭往自己家裏去,她迴到家,見屋子裏的門開著,她就知道女兒肯定是醒了。放下鋤頭,張梅喊道:“玲瓏,你起了?”


    顧玲瓏從走出來,張梅看她精神還不錯,心裏才放心了,笑著說道:“中午去食堂吃飯,我給生產隊長說了。”


    顧玲瓏看著她那張滄桑的臉,抿了抿嘴,還是張口喊了一聲,“媽……”


    張梅聽著,感覺這聲音不像前兩日那麽尖銳,她也願意叫她了,張梅心酸得很,這孩子打從知道她要嫁到陸家去,就成日板著臉,同他們鬧,活兒都不好好幹了!惹得隊裏好些人背地裏說她好吃懶做,以後怎麽嫁的出去,掙的公分也是最少的。


    “玲瓏……你,你這是想通了?”張梅忍不住問道,心裏卻是喜滋滋的,這事兒要是女兒能想通當然是更好了。


    顧玲瓏看著她一臉擔心又小心翼翼的樣子,輕輕點了點頭,“想通了。媽說的對,陸建華年紀雖然比我大些,但是個當兵的,養家糊口肯定是沒問題。”


    張梅心裏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下來,她拉著女兒的手,不住的笑著,“好好好,你能鬆口啊,娘也替你高興。你說說這些天,你把你爸給氣得,他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好麵子,你這麽不給他麵子,他能不生氣?待會兒等你爸迴來,你給他說說。”


    這樁婚事兒定了,她可得好好謝謝馮二嫂,若不是她,可真找不到這麽好女婿!張梅是過來人,她同田剛生活二十多年,生養了六個孩子,比起女兒一心隻想著嫁個喜歡的,長得俊俏嘴巴哄人的男人,她更看重那男人是不是能養得起家。


    隻是這些話,張梅很少說,現在看著女兒自己想通了,這麽什麽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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